从桥上下来后,梅年漪和林宗颐就并未再多逗留,去新买了辆马车,回客栈收拾东西。

少有任性,聪明人总是敏锐,洞察先机,结完账,从客栈后院出来,林宗颐在外亲自驾着车,梅年漪撩了帘靠在门框上,满脸遗憾的嘟囔道:“可惜了!本来以为你这么大胆敢带我出去玩,晚上还准备去听听小曲儿呢!”

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昨夜听到的那小船上琴女弹唱咿咿呀呀的琵琶曲!

林宗颐慢悠悠的挥着鞭,目视前方道:“不用可惜,来日会归!”

而且这首曲子本就是效仿京城有名的“请君临”,或许在下一座城里还能有得听。

闻言,梅年漪单指敲着马车木板,断断续续的打着节奏,笑眯眯的道:“说得也是。”说完,她回头探出一半的身子望向她们走过的路......

马车激起的尘土洋洋洒洒,于西夏长大,两世加来近十四年,边关的战士都讲究落叶归根,梅年漪收回目光,苦笑了一下,仰头看着白云蓝天。

好听的不是这曲,而是这一世不知她梅年漪是否还能落叶归根呢!?

在城门关上前两人驱车步入下一座城中——离孟城大半日行程的津城。

和孟城百姓尚能安居乐业的情况相比,津城一入夜街道上竟荒无一人,林宗颐本就不喜人多的地方,这样的情形对他来说正合心意,但一路看过来,梅年漪却察觉到了不对劲,找好客栈后,找来客栈的伙计,给了点银票探听消息。

伙计是个年纪还小的男童,瞧着到还机灵,看着两人这么大方的掏出银票,顿时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掩上门,才将近来有关津城的事托盘而出:“陛下派了张将军各地征兵,恰好到了我们津城,但前两年城中有力的叔叔哥哥们早就跟着梅将军去陵城了,此时城中只留有些病残的亦或是如我这般年纪的孩童罢了!但他们还是强行将这些人抓了去,所以贵客进城才觉得如同座空城一般!”

说完,小伙计还拍着胸口,压了下惊。

梅年漪一直听着,面上的神色跟着他的话而转变,假装忽而惊讶忽而好奇。

这种客栈里的小伙计最能看懂人的脸色,觉得梅年漪也同那些个普通过路人一般,是个爱探听八卦的,便又嘴碎道:“现在各城怨声载道,您们说说,那梅家军里都是些什么人?各各上过战场喝过人血的!京城那位怕是觉得自己的位置太安逸了!”

他口中的“京城那位”不用说得明白,梅年漪和林宗颐也知道说的是谁。

对视一眼,林宗颐皱眉问道:“那你为何没被抓去?”

梅年漪的视线也落在这小伙计身上,按道理,元帝如今是这样的处境,自当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这小童不仅没被抓,还好好的在街上揽客?

只见小伙计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扯开绑在头顶束带绕了好圈的帽子,道:“我是个女孩子!”

梅年漪惊了:“你是个女孩儿?”

这是梅年漪从小到大见过比她还像男孩的女孩子,不仅女扮男装,甚至动作姿态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小伙计仰着天真的脸,似乎习惯了别人不可置信的表情,默默的又将自己的帽子戴上,将束带重绕好几圈,她满不在乎道:“我爹爹早死,哥哥参军去了,阿母说就在梅家军里,后来前几年阿娘也病死了,我就在掌柜爷爷这儿做事,不要工钱,能有口饭吃,相互也算有个照应!”

闻言,梅年漪缄默了,她知道这不过是乱世背后的真相,即便是女儿家也得自力更生,如同野草一般努力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

且这般活着,只是为了等亲人的归来,或是等到看见曙光的那一天!

林宗颐见梅年漪沉默抿唇没有接下来的话,就知道她定是又懊恼是自己造成的百姓疾苦去了,毕竟自小梅战对他们的教导还历历在目,现在竟被逼着成了乱世的导火索,何其可悲,这梅家人世世代代守护的西夏江山......

“如此便谢谢小姑娘了!”林宗颐对着小伙计笑笑,如平常人般叮嘱她将饭菜做一份端上来。

小伙计熟练的点点头,还说厨房有热水可以沐浴,然后将帕子一搭上肩退出屋子,还贴心的敛上了门。

收拾好行囊,乍一转头,林宗颐的心猛地往下一坠,不动声色把刚准备取出来看的书塞回去,拎着茶壶坐到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再说过话的梅年漪身边。

“怎么了?还在想那些事情?”

梅年漪垂下的头摇了摇,道:“也不全是,除了觉得往后待我去了地下,阿爹估计会先再往死里揍我以外,我还在想张靖洋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且这般有损西夏根基的征兵,元帝是疯了吗?”

林宗颐道:“应该是觉得放虎归山,怕你回头报复,如此若是你带兵打回京城从此西夏改性梅,还不如疯了般搏上一搏,反正如果失败,结局也不过是一样的罢了!”

他的话音刚落,梅年漪就激动起来,一拍桌子,又暴怒的吼道:“那就拿百姓做赌注?我何曾想过要这西夏的江山?即便是报仇,也不过只是取他和他手下的那些走狗的命罢了!”

是的,梅年漪从来没想过要背下逆贼这骂名,立于这乱世的顶峰,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即便她为报仇而杀了元帝,那下一个登上西夏皇位的人还会只是元家人,至死至终她想的都是......

安稳一生,不赴战场,不入生死局!

只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愤愤不平的她没有看到,这样的一番话,却让清冷似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林宗颐眼中一沉,但又在梅年漪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猛的低下了头,不动声色的掩盖住了一切:“机缘巧合,天命所向而已,西夏百姓疾苦多年,气数早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