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召集府内剩余的忠仆叮嘱完细则,林宗颐来到主院,准备还是得先言明梅年漪的动向。

屋中有医女守着,邵红英已经服药睡了过去。

林宗颐漠然的身影刚出现在院门口,坐在院中的梅英绮就淡淡的抬头睨了他一眼,毫不意外的道:“阿娘睡下了!”

脚步顿在门口,林宗颐静静的注视着这位也算自幼一道长大的梅家长姐,沉静如水的眼眸下波涛汹涌。

他心道:镇定如常,这是已有所耳闻?他回府是闹了些动静,可此番来是想谈梅年漪的事,小妮子明明道昨日出府奔着就是拦截圣旨去的,说梅年漪还特地威胁了管家在他开口之前绝不能对梅家任何一人透露风声。

不过......林宗颐不动声色,半晌,苦笑着了然喃喃道:“梅家又有哪位是省油的灯?”

怕是梅年漪一出府门,梅英绮这边就收到消息了罢!

林宗颐就站在原地拱手作了一礼,与她相隔十步,四目相对,颔首直入主题道:“长姐不必忧心,不到半月,我便会处理好一切的!”

闻言,梅英绮不答话,只反复碾压着手中的树叶。

良久,她才叹息一声,肃穆道:“若不是因为阿娘,我断不可能被她一个小丫头瞒住,而你.......”提到林宗颐,梅英绮眼神诡异的一闪,顿了顿,又轻咳一声道:“也不怪你,听说你也糟了算计!”

算计!想到昨夜,林宗颐单薄的身体微晃,抿着唇,握着剑的手在迅速收紧,他点点头,从喉间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道:“嗯!”

多少有些丢脸!

但梅英绮好似未觉,继续道:“我那个傻妹妹,现在阿爹走了,兄长下落不明,这些大可以同我先商量的。”

虽然商量很可能并没有什么用,都是各执己见!

“可是她习惯了自己拿主意,这幅模样,落到这个境地,倒是和阿爹一个脾气!”

听完,脑海中的那个红色身影和幼时记忆中那道伟岸的背影叠合,林宗颐再次点了点头,神态下是掩不住的一抹柔情,可......落到这个境地?

不容林宗颐多想,梅英绮语调突变,气质变得沉稳霸气道:“我知道她想做什么,我已经飞鸽传书联系了陵城的梅家军,到时候我们出城既兵分两路,梅家军会反向而行,尽可能的接应我们!”

尾音一落,主院静得掉针可闻,白衣男子背对着阳光,思绪万千!

而梅英绮却一直在看他的反应,因为其实她所言,是一个秘密,不到最后一刻,她绝对不会露出马脚的秘密。

梅战死后,所有人都以为梅家军的兵权是交到梅望手中的。因为梅望失踪,虎符也跟着遗落了。

其实无人知,梅家军的军权是早就交到了梅英绮手里的,当时梅战还在世,连梅年漪未曾察觉风声。

在这个疯狂的乱世,梅战从不觉得梅家的女儿比那些男子弱在了哪里!?传下虎符时,他对梅英绮道:“阿爹觉得你和年漪都是天生的主将!”

可这事儿在大多数人眼里,乃是不敬祖先,天下之大不违也!

然而,再看林宗颐,他眼中依旧古波不惊,只在最初幽深上些许,收敛了情绪,他平静的开口,出人意料的内容:“宗颐也正是为此时而来!那便劳烦长姐了。”

真是疯了,自古男尊女卑,虽西夏国风开放,梅家家风更是只认实力至上!

但这样的反应,梅英绮还事先一震,而后又笑了,重重的拍案而起,眼中满是燎燎不绝的野火,她道:“以前我就觉得,咱们梅家到这一代真是祖宗保佑,养了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林宗颐眼中清澈,也微微的勾唇,但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去罢!我知道怎么做!”梅英绮摆摆手,收回视线,继续摘了一片树叶,这次她眼中不再是忧愁,而是正大光明。

生死局面前,现如今大家都算摊了牌。

不过,一家人本就该如此!

“岳母那边就先不惊扰了,宗颐还有要事处理!”林宗颐暗如子夜的黑眸垂下,一转扭头脚步不停的出了院门。

白色的衣角消失在尽头,远方天边,璀璨耀眼的太阳渐渐被藏进了一大片云里......

梅年漪在入内狱之前就有所预料,元帝定会派人不折手段来折磨梅家人,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人竟是那个被她长姐在百官面前退亲的吴锰钒!

翘着腿,慵懒的坐在冷板凳上,梅年漪嗤笑道:“怎么是你?当时在宫宴我就觉得不对,那恭喜吴大人受陛下重用,从此千万不要夜长梦多啊!”

吴锰钒满脸讥笑:“入了内狱还这般伶牙俐齿,梅二小姐如今还当自己是那个天之娇女?”

“啧啧啧!”梅年漪摇着头,差点忍不住捧腹大笑,歪斜着身子反驳回去道:“我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之娇女,你放眼满京城,哪位天之娇女自小被丢到军营的?”

顿了顿,像是被唤醒了什么很愉快的回忆,梅年漪眉尖一抽,打量眼前的吴锰钒,突然匪里匪气道:“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也没什么用,你可比那些养在闺房里的娇花儿们......弱多了!”

“你!”吴锰钒气得举起了旁边打犯人的鞭子,怒道:“不想活了吗!?”

梅年漪站起身,双手环抱于前胸,盛气凌人的怼上去,不屑道:“怎么?我梅家叛国的罪名还没坐实呢!吴公子想将战神遗女就这样打死在内狱?怕是陛下亲临,也不会如此,恐会寒了西夏百姓们的心罢!”

这下好了,吴锰钒举着鞭子,抽也不是,收也不时,一阵咬牙切齿:“居然还敢提叛国!私论陛下!你这个罪恶滔天的女人!”

梅年漪立即面色沉凝,装模作样的左右看了一圈,坏笑着问道:“我哪里有私论陛下?就凭你们几个就想去告发?”她一步一步缓缓的凑近一脸凶狠的他,白皙的手指一指:“我还能说,明明是吴大人先出言不逊的!”

她此刻的模样简直嚣张跋扈至极,吴锰钒再次气得胸前起伏大震:“含血喷人,来人啊!快,快,快将她给本大人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