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从卫婉仪的指尖流出,可她好似感觉不到痛般,又掰断了一根,声音透着极致的痛苦。

“从前母亲精细的养着我,父亲总说这样不好,卫家的女儿没有怂的。

可我却如暖房里娇贵的花朵儿,经不住风吹雨打,那时母亲说父亲粗鄙,我亦觉得如此。

我是娇花又如何,我有父兄母亲护着。

这两年,我时常在想,若当初我不是养在母亲膝下,是会被父亲养成兄长那般,还是被祖母养成几个姐姐那样。”

她看向卫小夫人,面目疏离森寒,“可不论养成什么样,都比如今好。

若像兄长那样,不曾得到过母亲怜爱,我便可不顾母女之情。

若像几个姐姐那般,我定会将此事痛痛快快闹开,好让母亲告诉我,母亲究竟有什么样的苦衷,不得不半夜与自己的女婿私会。

母亲口口声声说的没有,是没有什么,没有与自己的女婿苟且?还是没有对自己的女婿动心?

那后花园里的相拥是什么?深夜对弈谈情又是什么?母亲,你说我是你的命,可你却刀刀戳在我心上。

而我什么都不能做,父兄没了,姐姐们与我不亲,夫君背叛了我,我唯一的依仗是母亲,可伤我最深,要逼死我的却是母亲。”

“婉仪,你不能这样说母亲。”卫小夫人浑身颤抖,是气的,也是怕的。

那不是相拥,是她崴了脚,景王搀扶了一把。

他们也只对弈,并未谈情,更无苟且。

可婉仪已经认定了,并为此恨上了她这个母亲。

她的婉仪恨她,这个认知让卫小夫人有种天崩地塌的感觉,同时她也觉得委屈的紧,婉仪可知她心里又有多苦。

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卫婉仪神情反而逐渐平静,她扯了扯嘴角,“有时候我在想,我和兄长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

否则哪有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这样狠的,母亲真想男人了,大可跟女儿说,这天下男人多的是,为何非要是王爷。

这两年,我真恨不得能像兄长一样死了,如此,我便不必再忍着恶心,看母亲这张肮脏的脸。”

“啪。”卫小夫人一巴掌打在了卫婉仪的脸上,“谁都可以怪母亲,唯独你不可以。

母亲知道你不信,可母亲还是那句话,母亲不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在母亲心里,你的命胜过母亲的命。”

卫婉仪的头被打偏向一边,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来,突然就朝卫小夫人啐了一口。

“卫家的孩子没有怂的,打今儿日起,我卫婉仪只做卫家的孩子。”

她想过装聋作哑,也试过忍耐,可两年已是她的极限。

不等卫小夫人再说什么,她朝外扬声吩咐道,“来人,送老夫人去偏房休息。”

卫清晏矗立在暗中,听着屋里卫婉仪压抑的痛哭声,任由夜间的凉风吹打在身上,好似只有这般,她才能清醒地看待如今局面。

大姐说母亲嫁给父亲前就有心上人,母亲比景王大十一岁,她的心上人不可能是当时才几岁的景王。

可如今母亲却与他有了牵扯,两人或许没走到最后一步,却确实暧昧不清,而婉仪两年前便察觉了他们的事。

出征两年,战死三年,最后一次见卫婉仪,还是五年前,那时的她,还带着点婴儿肥,如今已是人在衣中晃。

知道自己的丈夫和母亲不清不楚,又压抑着不发作,她怎能过得好。

母亲没瞎,不会看不到婉仪已是形销骨立,可她依旧允许景王去她那里。

卫清晏发现,自己是真的从未了解过她这位母亲。

她曾给婉仪万千宠爱,如今却用最锋利的刀扎在婉仪的心上。

“我错了,我错了。”婉仪的哭声传来,“父亲,兄长,婉仪错了,婉仪错了啊……”

卫清晏自小羡慕卫婉仪,却也不讨厌她,甚至打小就被母亲灌输,兄长要护着妹妹的思想。

她闪身进了屋内,站在屏风后,见卫婉仪跪坐在地,哭得不能自己,心里亦不好受。

等卫婉仪哭累了,有婆子试探着进来伺候时,她才离了她的院子。

火势已被扑灭,景王没查出什么名堂,便回了自己的书房。

“府中布防不够严谨,景王身边有几个暗卫,身手算不得好,你我可避开……”回到空置的下人房内,蓝姝低声说着自己查探到的情况。

卫婉仪母女的话她也听到了,看自家姑娘眼底充满冷意,大抵她是要去揍景王了。

卫清晏做事向来谨慎冷静,可在看到卫婉仪的第一眼,她便生出打景王的念头。

随意扯了件衣服,缠在了拳头上,卫清晏一身怒意充盈地到了景王的书房。

护卫还没看清来人,便被蓝姝劈晕在门口。

景王正阖眸躺着榻上想着今晚的事,卫清晏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脸朝下用力磕在地上,脚踩在他的背上。

快速点了他的哑穴后,用他的长发缠绕在他眼睛上,让他无法睁眼看人,随后雨点般的拳头,密密集集地砸在他身上。

蓝姝心疼自家姑娘的手,也帮忙揣了几脚景王的小腹,见自家姑娘怒气还胜,又往景王脑袋招呼着。

景王脑袋肿成猪头,嘴里有血吐出,身子也因疼痛抽搐着,卫清晏最后将他的脸用力磕在了地上,看着他昏死过去。

才罢了手。

等暗卫察觉这边有情况时,卫清晏两人又回到了卫婉仪的院子。

护卫亦被叫醒,忙去请了府医。

先是府里莫名走水,而后王爷又在府中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管事忙禀到了卫婉仪这里。

卫婉仪吓了一跳,让下人将她的两个孩子都送了过来,看着安睡的两个孩子,她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打发管家带着人在府中搜查贼人,她则守在两个孩子身边。

“王妃,可要将老夫人一并接来?”陪嫁的管事嬷嬷试探问道。

老嬷嬷是卫小夫人给卫婉仪的,心还是偏着自己的旧主。

卫婉仪肿着一双眼看向老嬷嬷,淡淡道,“嬷嬷记挂母亲,便去母亲那边守着吧。”

今晚的火不是冲着母亲和王爷的命去的,否则,母亲他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能避开所有人将王爷打伤的人,也能杀了王爷,可对方却没有。

母亲院中起火时,她这边本不会那么快知晓,却有人在院外叫嚷,让她及时赶到,看到了王爷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的场景,让她再难自欺欺人。

她隐隐觉得今晚之人不会伤害她和孩子,反而像是在为她出气。

卫婉仪突然就想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黄沙岭无一活口,却有人将真相公之于众,是不是意味着黄沙岭那战,其实还有人活着。

活着的人看在兄长的面子上维护自己?

还是说,活着的就是兄长?

想到这里,卫婉仪心头一震,忙看向贴身婢女,“收拾东西,明早便回京。”

不论是不是兄长还活着,她都该回京的,至少京城还有和她留着同样血脉的大姐,还有护国将军府的故旧。

而这永州城,除了两个年幼的孩子,她身后再无依靠。

她双手合十,对着满天神佛祈祷,活着的是兄长,那样便是她身子不济,她的两个孩子也有托付了。

与此同时,被她惦记的卫清晏,正披头散发立在卫小夫人床前,用的是卫婉仪的声音,“母亲,我是你唯一的孩子,你怎能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