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母这个叫法让惊蛰听着很不舒服,摸了摸跪疼的膝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姑娘。”
大不了再跪两个时辰。
“额滴个娘嘞……他转性了?哪家的姑娘?是不是特别好看?瑰姿艳骨?娇媚灵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那种?”
景老大夫连连发问。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
关于卫将军的事,他们不能再多言了。
好在,**的人缓缓睁眸,“你的审美永远那么俗。”
那些世俗的词怎配得上他的小晏。
“那你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儿,让你连命都不要了。”景老窜到了时煜床前,眼巴巴地等着。
等来的却是时煜的警告,“不许好奇,不许打听,更不许对外吐露半个字,否则本王断掉你的药材。”
“嗷……你这小子好没人性,我刚救了你的命啊。”景老一脸看负心汉的表情。
他平生没什么爱好,就爱捣鼓炼药制毒,可这需要大笔的银钱,偏生他又舍不得将自己炼制的药卖出去。
只出不入,父母留给他的家产没几年就给他败光了。
这些年他能用的药材都是时煜免费提供的,时煜的警告精准遏住了他的七寸。
见容王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他讪讪道,“不问了,不问了,丑媳妇总有见人的一天,我总能看到的。”
想起什么,他又道,“我瞧着你脉象正常了,你身子好了?谁给你治的?”
不用时煜回答,他了然道,“那个姑娘对不对?我收到景阳的信,说你让他来京城。
他担心是你身子不好了,怕赶不及救你,知道我在京城附近,就让我先赶过来……诶,不对啊。
你身体都好了,还要景阳过来做什么?给别人治,不对,你身边都有能治好你的人,还需要一个治不好你的景阳做什么……”
他神情突然委屈,“你想把治好你的功劳按在景阳身上,偏心啊,小子,我们先认识的,你为什么不想着点我?”
他早上就到京城了,知道容王没性命之忧,就先在城里玩了一天,没听说容王病好的事,可见这小子是瞒着大家的。
那还让景阳来京,目的只能是借景阳的医术好起来,他要护着那姑娘不显于人前。
哼!
时煜看了眼冬藏,随后闭上了眼。
冬藏会意,忙上前道,“王爷是为您考虑呢,真让您出了名,宫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定会请您,您去还是不去?”
景老一噎,他这辈子恨极了宫里某些人,怎可能进宫给他们看病。
又是气哼一声。
冬藏笑道,“库房新得了一些好药材,王爷给您留着的,要不要去看看?”
景老有些人来疯,最爱耍宝,若不将人引开,得一直缠着王爷。
果然,景老眼眸一亮,“当然要,走走走。”
再也没多看时煜一眼,催着冬藏往外跑。
冬藏行至惊蛰身边时,朝他打了个眼色,待人离开后,惊蛰扑通一声跪下,“爷,我错了,往后再不乱说话了。
属下只是心疼您,就想让常姑娘也心疼心疼您……”
“你的多言会让她起疑,甚至彻底远离我。”时煜眸子未睁,淡声道,“起来吧,等景老挑完了药材,将他送出京。”
惊蛰忙应是,心里却觉得是王爷爱得太小心了,卫将军对王爷不会那样无情的。
另一头,卫清晏三人刚进龚府。
龚明楼便道,“常姑娘,还请移步大哥书房叙话。”
他迫不及待想告知常姑娘,他的父亲爱红妆是有原因的,他的父亲不是心思龌龊之人。
卫清晏颔首,三人刚在书房坐定,龚峻便来了,替他们斟了茶后,亲自守在了书房外。
龚明楼开口,“常姑娘,外祖将母亲许配给父亲时,是知道他有此癖好的,甚至也是因着这个才让母亲下嫁的。”
只是未让父亲他们知晓而已。
“怎么说?”卫清晏挑了挑眉。
龚明诚看了眼弟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原来。
大魏建国前,前朝皇帝无能,天下大乱,匪寇横行。
龚长英八岁那年,龚家还是在一个县城,父母有事离家,龚家只余他和父亲的一个妾室花姨娘,以及一些下人在府上。
那晚,一群匪徒闯进了龚家,烧杀抢掠。
龚长英年少老成,但也只八岁,吓得不知所措间,是花姨娘寻去了他的院子,将他藏了起来。
匪徒好不容易踩点的地方,定是要将整个龚府搜刮一遍,才肯罢休的。
花姨娘担心他们会搜到龚长英,便主动带着匪徒去了龚家的库房。
龚家库房被洗劫一空,花姨娘被匪徒凌辱后,赤身绑在了梁柱上。
如所有戏里唱的那样,官差永远是事情结束后才姗姗来迟,何况那样的乱世,县衙里就那么几个官差,自保尚且困难。
哪怕知道龚府的匪徒离开了,他们也不敢贸然前去,只等着天明才例行公事。
可在这段时间,整个龚府活着的只有龚长英,和还剩半条命的花姨娘。
龚长英自小读圣贤书,向来瞧不上惯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花姨娘,平日花姨娘的示好,他也总是漠视疏离。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最后救他的,会是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人。
他越过满地的尸体,寻到了库房,哆哆嗦嗦替她松了绑。
花姨娘蹲在地上,拢着身子冲他笑,“小公子,可否劳烦你去那些箱笼里替我寻匹布来,姨娘有些冷。”
龚长英被那一抹笑刺红了眼,他八岁了,知道花姨娘遭遇过什么。
满地箱笼散开,库房里好的东西早被匪徒带走了,唯有几匹不值钱的布,他忍着眼泪挑了一件自认为最好看的,披在了花姨娘身上。
他知道,花姨娘爱美。
“这般老气,不适合姨娘。”花姨娘嘴上嫌弃,却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看着被吓坏的龚长英,她又笑着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小公子莫怕,官差很快会来的。
今日我救了小公子,小公子可否答应我,往后送我一件好看的衣裳?”
龚长英顺着她的力道坐到了他身边,他感受到她的身子在发抖,往她身边靠了靠,“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花姨娘依旧是笑模样,“其实姨娘有个女儿的,如果生下来的话,差不多有小公子一样大了。
姨娘怀她的时候就想啊,女儿好啊,将来我定要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讨人喜欢。
我是个妾室,生个女儿就不会跟嫡子争家产,主母仁慈,膝下又没女儿,若瞧着我女儿漂亮,说不得一欢喜,将来还能替她寻个好亲事……”
龚长英原本被吓破的胆子,在花姨娘的轻言低语中缓了过来,他靠着她,两人相偎着等到了天明,官差终于上门。
“小公子,不怕了,官差来了,跟他们去吧。”这是花姨娘对龚长英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回院换了衣裳,便跳了井。
她早已存了死志,担心龚长英一人独自面对满府的尸体害怕,才陪着他等到官差。
“父亲就是从那次之后,才喜着红妆,舅舅说,他是愧疚,愧疚自己从前没能对花姨娘好一些。
得了那样的救命之恩,却没有报答的机会,便时常穿女装去她坟前,充作她的女儿,讨她欢心。
到后来,或许就成了习惯,亦或者有了心结,这女装便成了执念。”
龚明楼用衣袖擦着眼角的泪,是为父亲,也是为那个以命救父亲的花祖母。
“外祖觉得父亲这么多年,记挂花姨娘的恩情,很是难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才将母亲嫁给父亲。”
卫清晏则缓缓摇头,“不是,你母亲有你母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