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原是有事要找林兰亭的,见林兰亭进了卫诗君的屋,料想他定是看一眼卫诗君便要出来的。

因为跟在时煜和卫清晏身边这样久,他也清楚卫诗君夜里恐惧男子靠近一事。

便想着等一会,可这一等便等了一个多时辰。

他就知道,林兰亭不会再出来了。

卫诗君的心结打开了。

他便想到了自己和燕岚。

房家父子献城投降,明日他们便会搬去下一城,稳固后,太子会带着他们亲征赤烈。

赤烈掠夺成性,不彻底踏平赤烈,天下不会安稳,这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信太子最终会成为胜利的那一方,而他身为太子的左右手,承蒙太子救命之恩,又善待多年,他自是要一马当先效忠回报太子。

上了战场,马革裹尸是常有的事,惊蛰不惧死,可他有惦念的人,心里难免遗憾。

漫长的等待中,他甚至在想,若他真死了,燕岚会伤心吗?

想到她落泪的模样,惊蛰又想,罢了,她还是不要伤心的好。

长宁郡主找过来的时候,便是见到自己的儿子倚在院门边,手里握着一根发簪,头顶的宫灯照出他拧眉愁绪的脸。

想到儿子出来是寻林兰亭的,再看了眼亮灯的屋子,略一思忖,长宁郡主便明白,惊蛰这是看到林将军小两口,想到自己的事了。

她戳了戳惊蛰的胳膊,“明早便要回营地了,能休息的时间不多了。”

惊蛰这才回神过来,忙将手中发簪揣回怀中,这是他给燕岚买的,只还没机会送出去。

“儿子这便去休息,娘也早些休息。”

长宁顺势挽住他的胳膊,“翎儿,等战事结束,娘便陪你去大魏提亲。”

惊蛰脚步一顿,倒也没打算瞒着他娘,声音低了下去,“她拒绝了。”

长宁扑哧一声笑出来,“当年娘也拒绝过你爹,但你爹铁了心地认定我,娘看久了,也看出他的好来。

这大抵便是好女怕缠郎,你若真心喜欢,便得全力以赴,若尽力了,人家姑娘还是心里没你。

儿子,那便是你们实在没有缘分,你便要学会放手,真正的爱是成全。”

见惊蛰肩一下垂了,她拢了拢惊蛰的胳膊,“但娘相信,娘的翎儿这样好,那姑娘迟早也会发现你的好。

你爹虽去得早,但娘从未后悔过嫁他。”

想到卫清晏先前提点他的话,惊蛰试探道,“娘,她曾嫁过人,遇人不淑,您和外祖母会介意吗?她拒绝我很大原因是介意自己的过往。”

“婚姻之事,大多讲究门当户对,宋家娶媳也是如此,但品性更重要,否则你外祖也不会娶了你外祖母。”

惊蛰这才想起来,他外祖母曾是水匪出手,心里松了一块。

便听得长宁郡主又道,“她是你老早就看上的姑娘,我和你祖母不会因此事为难你们。

所以,儿子,你们的阻力不在宋家,而是在如何效忠殿下的基础上,保全自己的性命。

有命才能娶媳妇。

娘知你忠心,想尽全力相助殿下,但殿下也不希望他的胜利用你的命去填。

所以,答应娘,要活着,活人才能帮殿下更多。”

惊蛰在战场的勇猛和不顾一切,让她心惊,宋家就这一个血脉了,实在不能再有损失。

她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她亦接受不了他再有一点事。

“郡主说得对。”

时煜从暗处走来,“惊蛰,勇猛不是不要命。”

他救出房家人从赤烈一路赶来,同房家父子谈妥后,难得有时间休息,却睡得并不安稳。

先前满心想着如何救出房家人,用来想卫清晏的时间不多,如今事成,房家父子主动交还占据的两城,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心一空下来,便忍不住去想,清晏如今如何了,身子可还难受,夜里是否睡得好?

听说胎儿已经会动了,时常冷不丁地在清晏肚子里作乱,让她防不胜防。

想到她还有三月便会临盆,时煜便又坐到书桌前,他得好生规划下,如何快速重创赤烈,趁着赤烈休养生息时,回一趟大魏。

尽可能地在她生产时,陪在她身边。

刚想出个所以然,便有暗卫送来了清晏的飞鸽传书。

信不长,大致说的是,她安好以及燕岚被燕家算计,要来凤昭之事。

听暗卫说,惊蛰还没睡,他也睡不着,便索性踱步过来,恰好就听到了长宁郡主那番话。

“殿下。”

母子俩忙跪下。

“起来吧,燕岚来了。”

时煜声音缓缓,却在惊蛰脑中炸了个惊雷。

“她……她怎么会来?”

难道是不放心,来看他?

只下一刻,这念头惊蛰就否了,燕岚不可能是担心他才来的,她都拒绝他了啊。

时煜看他那傻样,唇角牵了牵,“燕家要给她定亲。”

“啥?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家世如何,待她如何?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别有所图?”

惊蛰震惊,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燕岚没同意。”

“殿下。”

惊蛰反应过来时煜是故意捉弄他,抱怨道,“您别大喘气。”

时煜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上,“如今知道急了,你若没了,她不就得嫁别人。

如今她可是东宫詹事府的女官,想娶她的人不在少数,虽然他们可能目的不良,只是图她地位,并不会真正善待她。”

他人刚出赤烈,就听说惊蛰受伤了,才知他上了战场就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这里头有惊蛰对他的忠心,亦有惊蛰骨子里的良善血性,见不得凤昭百姓的惨烈,但为将者,最忌意气用事。

惊蛰听出时煜的敲打之意,讪讪低头,“殿下,惊蛰错了。”

时煜气哼转身,“早些休息,明日早起拔营。”

有了燕岚的消息,惊蛰哪里睡得着,对长宁郡主道,“娘,您快去休息,我去伺候殿下。”

说罢便追着时煜,跟个猴似的窜到时煜身边,“殿下,燕岚为什么来啊。”

“殿下,燕岚几时出发的,如今到哪里了啊?”

“她怎么又成了东宫女官啊,那会不会更瞧不上我了啊,殿下你得帮我啊……”

时煜老神在在,一字不语。

惊蛰急了,大着胆子拽着他袖子,“殿下,惊蛰知错了,您透露点嘛,就一点点啊,回头我定在太子妃面前替您说尽好话……”

长宁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伺候,分明是打听消息。

不过太子殿下既然大晚上的过来告知惊蛰消息,应是不忍瞒着惊蛰关于那个姑娘的消息的。

她扭动脖子,松动下筋骨,唇角带笑地回了自己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