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首辅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首辅想要什么?”皇帝语声淡淡,听不出情绪。

谢首辅要的自然是皇帝取消立卫清晏为皇太女的圣旨,再寻个别的皇子立为太子,之后继续兑现承诺,立谢家女为后。

便是皇帝现在几个成年皇子都无做储君的可能,也不打紧的,那就从那几个小皇子里头选,总归他谢家不缺姑娘,总有能适配新帝的。

可眼下他们在城楼上,皇帝身边有不少人,他如何说出口,只道,“女子为帝,前所未闻,实乃不妥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若不收回呢?”

皇帝低眉看着跪下的谢首辅,眸光锐利,“首辅是否就要拿先帝的把柄,威胁朕?”

先前的话已经说的明显,谢首辅也没了否认的必要,便不语算是默认。

“朕连罪己诏都下了,又何惧首辅威胁?”皇帝眼神冰凉,“首辅替先帝保守的秘密,可是杜长远的死?”

谢首辅惊的无以复加。

陛下怎么会知道?

“此事皇太女早有怀疑,并告知了朕,朕自是要查一查,朕连罪己诏都下了,又怎会惧这一桩秘密。”

“陛下,杜长远追随先帝,战功赫赫,先帝却因私怨取他性命,之后又任由关氏磋磨杜家子孙,这样的事传出去,您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这是谢家拿捏皇家的把柄,他怎么能让这把柄失了效用。

卫清晏冷笑,“所以就要任由你谢家在父皇头上作威作福吗?先帝所犯的错,父皇在尽量弥补,百姓也好,将士也好,他们有眼有心,总有能看明白的一日。

首辅休想再用这把柄拿捏父皇,你若执意要传出去,那便正好也查一查这件事里有没有你谢家的影子。”

谢家能知道这个秘密,定然不是局外人。

只是谢家根基深厚,这些年又行事谨慎,没抓到谢家确凿错处前,父皇不会轻易动他们。

“谢首辅,若查出我祖父的死,亦有你谢家的手笔,我杜学义定会与你谢家不死不休。”

杜学义不知何时,也上了城楼,站到谢首辅面前,语带嘲讽,“陛下查实后,便将此事告知了我,是我不愿,陛下才未将此事写进罪己诏。”

将军也早已将这个怀疑告知了他,只是祖父向先帝讨要关氏在前,其中孰是孰非只有当事人知晓。

不同于卫老将军的事牵扯到将军身世,不得不公开,而祖父被先帝算计,只因男女之情引起。

一旦曝光,会有人为祖父打抱不平,怒骂先帝,但定也有不少人将祖父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甚至最后会演变成祖父抢了先帝的女人。

害死祖父的是先帝,不是皇上,更不是将军,他不想因此事,再给皇上和将军带来麻烦。

祖父的仇,他会找先帝报。

只是没想到,谢家竟然早就知道,还想拿祖父的事为他谢家谋利,这个账他杜学义记下了。

谢首辅没想到威胁不成,反被威胁,他的脸全白了,这对谢家简直是重挫,他今日举动也像是小丑般可笑。

皇帝没太多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淡淡道,“首辅回去吧,还望谢家往后安分守己。”

这是皇帝对谢家的警告,谢首辅脸色转为灰暗。

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卫清晏处理的折子内容也被传了出去。

百姓良田不够,食不果腹,她提议朝廷允许百姓垦荒,垦荒田地按人头分地到户。

赋税则设等级制,名下拥有良田愈多,则缴税比例愈高,如此便可一定程度上避免富户和官员大量囤田,百姓无田可耕的情况,将田地归还到百姓手中。

并提议朝廷设立务农司,专门负责研发如何提升农作物产值,预防蝗虫等灾害。

士农工商,当官者有权,经商者有钱,工者有手艺,只有农人只能靠天地吃饭,是最穷苦的群体。

而今日围观的百姓大多是农民,得知卫清晏所提建议,不知是谁带的头,当即跪地呼道,“皇上万岁,皇太女千岁……”

谁能让他们有地可种,有饭可吃,他们就认谁。

意料之中的一幕,让皇帝满意地扬了扬唇。

打仗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清晏做过将军,自然明白粮草的重要性,她在民间三年,又有黄沙岭那样挨饿的经历,自然会将农业看得很重。

而农人又是大魏占比最大的群体,有他们的拥护,清晏皇太女的身份必定会坐稳。

至于那些因此损了利益的富户官员,皇帝相信,清晏有能力让他们信服。

此事尘埃落定,忘尘看向被扮作景王,捆了手脚掉在城楼上的苏茂,冷声道,“陛下,皇太女身份已定,接下来还请陛下允老衲清理门户。”

皇帝颔首,“允。”

让人将苏茂带来,便是要当众处决的。

而苏茂此时又惊又悔!

惊的是景德帝还活着,还在前朝时,他就怕极了这个皇叔,见忘尘朝他走来,他的身子莫名打了个寒战。

他还悔,悔的是不该轻信了景王,以为他真有夺舍的本事,跟着他来了京城,自投罗网落在大魏皇帝手中。

为了让他看起来像景王,大魏皇帝不但让人在他脸上粘了人皮做成的面具,还毒哑了他的喉咙,阉了他的下身。

如今被捆了脚倒吊在这城楼之上,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痛苦。

“放下来些,老衲好同他说话。”忘尘的声音响起。

苏茂的身子被快速坠落,在即将砸落在地时,绳子被勒住,忘尘却没同他说话,只朝上面打了个手势。

上面的人会意,又将人拉了上去,苏茂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身子极速坠落,巨大的死亡恐惧袭来,苏茂心中鬼哭狼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如此反复几次。

他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又一遭,早已面无人色,身上大小便失禁,腿骨也在几番坠落间彻底断裂,只有皮肉还牵着。

苏茂做梦都想做皇帝,这些年也装得人模狗样,时常做读书人打扮,极好颜面,当众成了这副模样,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最后一次,他被吊着的高度,恰好能与忘尘对视时,他用眼神祈求忘尘救他。

忘尘脸上平静,一双眸子却是震人心魄,“你不甘亡国,想要复国,乃情理之中,但视人命为蝼蚁,实在该死。

蝇营狗苟如暗沟的老鼠,披着人皮却也只能躲在暗处,丢尽我苏氏颜面,今日老衲便收了你这一身血肉,来世你也不配为人了。”

话罢,他看向卫清晏,“此人与北陵勾结,害你两万护国儿郎丧命黄沙岭,今日,老衲教你的第一课便是,对敌人绝不可心慈手软。”

黄沙岭的真相,罪己诏上已写明,是当时的景王勾结北陵,引诱大魏太子和皇后入局才有了黄沙岭的惊天惨烈。

罪己诏上解释那时的景王就是眼前的苏茂伪装,让苏茂替小鬼背了锅。

但卫清晏很清楚,当时是小鬼与苏茂父子合谋,所以,苏茂也是害死两万护国军的元凶。

他这些年又不知食用祸害了多少大魏子民,将他凌迟都是便宜他了。

苏茂本就经历了多次死亡的恐惧,再被卫清晏一刀刀凌迟,简直生不如死。

一众看客却觉大快人心,无人可怜他。

更无人怀疑他是替小鬼背了锅,只恨不得卫清晏动作再慢一些,手段再残忍一些。

却有人心疼卫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