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晏坐到老掌柜对面,“我是替死人化怨解魔的引渡人。

老人家若忍心看着秦家人一个个死去,可以不信我。”

曹掌柜打量着自己的残腿,沉沉喘了口气。

若忍心,他今日就不会出来见他们。

可心底到底是不放心,又道,“这么说,你是帮秦家的?”

卫清晏点头,“可以这么说。”

曹掌柜的头垂了下去,似在思量什么。

秦思贤央求道,“老掌柜,父亲去世才十余日,三弟丢了命,母亲昏迷不醒,御医已开口让准备后事。

您愿替父亲遮瞒,定是与他交情匪浅,还请您看在与父亲的交情上,如实告知,这短短时日,秦府已经买了三副寿棺,秦家遭不起啊。”

母亲的样子,让他心慌,可卫清晏刚刚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重击。

秦家会死得一个不剩!

一个不剩!

曹掌柜看向秦思贤,“你真信鬼怨之说?”

“不得不信,您定也知道了,父亲棺椁是由十八武僧送去芙蓉县的,对吗?”

“是,我知道。”

曹掌柜终于承认。

他本就留意秦家,秦家突然请那么多镖师,他怎么可能不注意。

同是走镖的,平日虽有竞争,可大多时候大家是抱成一团的。

秦家虽给了封口费,想要找那些镖师打听个情况,还是不难的。

“你真想知道实情?哪怕因此给秦家招来大祸?”

人祸兴许还有法子周旋,可这怨气要人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或死或病,毫无办法。

秦思贤很快做了选择,苦笑道,“还有比全家灭绝更大的祸事么,请您告知。”

曹掌柜重重叹出一口气。

他曾以命向沈常山保证,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

可。

他又看了眼秦大夫人被黑气笼罩的脸。

最终开口道,“去年正月,你父亲去芙蓉县时,约了我半路相见,他已料到会有人问及当年去北地迁坟一事。”

卫清晏眸色微动。

沈常山为何去年就料到了今日,还是说去年他做了什么?

这一点很重要,卫清晏在脑子里重重记上一笔。

曹掌柜又叹一口气,“我确实替他瞒了些事情,其实,当年和我们一起去北地迁坟的,并不是你的父亲。

那人易容成你父亲的样子,和我们一同到了北地。

你父亲是在迁坟那日才出现的,他亲手将沈家三人骸骨收敛后,交由我手上,让我将骸骨送到芙蓉县,之后便又离开了。

依旧是那个易容成他的男子,扮作他,随我们回程。

距离芙蓉县还有一日路程的时候,那男子在我们的吃食里下了药,他要杀了我们。

我的腿就是那次伤的,是你父亲出现,阻止了那男子,从他手里要了解药,救了我们。

但我并不感激他,他和那人是一伙的,可我没想到,你父亲会反杀了那男子。

因为此事,第二日便来了十几个黑衣死士。

我才知道,你父亲杀那男子,就是让死士背后的主子知道,他要护着我们的决心。

你父亲手里有对方的把柄,他用那把柄护住了平安镖局。

我虽是个老粗,也分得清好赖,出门走镖什么人都会遇到,真碰上人家的秘密,被灭口也不是没有的事。

可你父亲救了我们,还一护就护了平安镖局几十年,这个恩情我得记。”

他满脸羞愧,“我到底还是失言了。”

“不,您没有失言,你助我们给沈常山解怨,亦是对他恩情的报答。”

卫清晏安抚老掌柜。

秦思贤亦道,“常姑娘说的对,您告知我们实情,就是救了我们全家,这是大恩。”

曹掌柜勉强笑了笑。

卫清晏确认道,“所以,沈常山会武功,对吗?”

“是。”曹掌柜回道头,“但不是那男子的对手,虽趁其不备杀了他,也被那男子刺中了腹部。”

“父亲竟然真的会武功?”秦思贤喃喃低语。

卫清晏看了他一眼,将符纸递还给秦大夫人,继续问老掌柜,“沈常山手里的把柄是什么?”

曹掌柜默了默,“他从凤昭抱了个孩子回来,听他和黑衣死士说话的意思,那孩子身世不凡。

若我们有事,孩子的下落,便会被他安排在凤昭的人透露出去。”

“他亲自带回来的?”

卫清晏眸子一凝。

带走凤昭太子的是身手极好的黑衣人一人,萧之安就是追着黑衣人的线索,才查到了大魏京城。

不曾听说随行的还有别人。

“对,他出现时,手里便抱了个襁褓,还有个姑娘跟着。”

怎么又多了个姑娘?

卫清晏眉头微拧,直觉这个孩子不是黑衣人带走的那个。

“你可知那孩子,后来被安置在何处?”

曹掌柜摇了摇头,“死士会来灭口,我便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恨不能少听两耳朵,怎会去关注。

直到去年,沈大人找上我,他请我替他照顾一个人,我才又见到当年那个孩子。”

“若按年纪算,那个孩子如今已经二十三,如何还需要照顾?莫非他有病疾?”

“不错。”曹掌柜点了点头,“那孩子天生体弱,下肢和智力都似六岁孩童。”

“你如何得知那个孩子,就是当年他从凤昭带来的那个?当年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姑娘呢?”

卫清晏脑中快速转着,试图将今日得到的消息和以往的联系上。

“我不知道,是沈大人告诉我的,他说照顾孩子的那个姑娘,病逝了。

他不好将孩子带回家,便给了我一万两银票,那孩子的后半辈子便交给平安镖局了。”

“那孩子眼下在平安镖局?”

“我家二儿子夫妻俩年轻时在江南呆了几年,我便对外说,那孩子是老二夫妇在江南时生的。

身子不好,便一直养在江南,如今那孩子随我姓曹,沈大人便说,既然改了姓,那名字也改了吧,便给他取名,忆昭。”

忆昭?

回忆凤昭?

“曹掌柜,我们想见见那孩子。”秦思贤突然道。

先前从叔祖父哪里得知,父亲愧疚的是白了发的容王,那他从凤昭带来的孩子也应该是容王。

怎的又冒出一个孩子,父亲当年究竟从凤昭带走了几个孩子?

秦思贤眉心突突的跳着,他急切地想知道,这个被养在曹家的孩子,是不是白发。

若曹忆昭也是白发,那是不是意味着父亲醉话里对不起的孩子,不是容王?

不是容王,父亲就少了一则混淆皇家血脉的罪名。

二十三的男子,眉清目秀,只是相貌有些憨傻,坐在一个木制的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

让秦思贤失望的是,曹忆昭一头黑发。

卫清晏始终坚定时煜就是凤昭太子,所以,她不曾因为多出来的这个孩子,乱了自己的思路。

她只是在想,心肠不算恶毒的沈常山,究竟还会带着谁的孩子来大魏,在见到曹忆昭的一刹那,她有了新的思路。

“老人家,你可还记得那个姑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