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陈军侯乃司空府军情参谋司佥事,但凡司空府能答应的条件,陈军侯应该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陈军侯说……”

杨霁领着陈满走进西城的一栋宅院里,看向院子里眼神里满是焦虑、不安,又带有几许猜疑的一名武将说道。

陈满朝武将拱拱手,说道:“孙彦舟、胡**舟之流看到赤扈骑兵来势汹汹扑来,还以为有机可乘,午前竟有胆从内城杀出,终致此败。他们现在败退进内城,还有负隅顽抗之意,但也只是苟喘延息。霍将军今日一直保持克制,我们都有看在眼里。不过现在需要霍将军尽快下决心,我们明日天亮之前需要控制汝阴全城,接下来还有别的作战任务!”

拂晓时分在唐渊、虞谟控制东城门引伏兵进城后,陈满随后就赶去与主力部队会合,协助史琥指挥作战,杨霁却始终没有暴露身份,即便带着十数军情司潜伏人员扮成的侍卫趁乱“逃往”西城。

在摩黎忽率赤扈骑兵赶到增援,胡**舟、孙彦舟又率部从内城杀出之后,很多外城守军就再度摇摆起来。

很多人即便内心深处想着南归,但生怕汝阴一战是赤扈人夺得最后的胜利,他们按兵不动会遭到血腥清洗。

再一个孙彦舟、胡**舟等贼酋这些年还是有些积威。

因此,一时间外城还是有不少守军拖拖拉拉参与了对南城区域的反扑。

不过,杨霁还是利用他的影响力,除了尽可能说服更多的外城守军按兵不动、观望形势外,还在潜伏人员的配合下,成功游说上千守军阵前起义,目前都归由郭云昆指挥。

天色渐晚,大军目前已经控制住外城的四座城门,但除了孙彦舟、胡**舟等贼酋率残部仓皇逃入内城之中,意图继续负隅顽抗外,外城区域还有大量的守军没有解除武装。

殷鹏与史琥、燕小乙他们合计,考虑到经过一天一夜的行军、激战,不仅是选锋军还是从天雄军抽调的精锐甲卒都相当疲惫了,特别是选锋军的伤亡极大,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械,还要尽可能减少兵力的使用与伤亡。

目前陈满、唐渊、虞谟等人,正在身份已经半公开的杨霁配合下,一是对午后参与过反攻的守军,敦促其解除武装投降,一是对自始至终保持沉默观望的守军,给予投诚、接受改编的机会。

人心总是复杂的,有一部分守军将领即便无意为赤扈人卖命,有南归的意愿,但同时又幻想着能还继续统领其部,甚至还想获得朝廷的封官加爵,这个就需要陈满他们出面进一步做工作。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有限期的。

总之宣称的是,明日天亮之前,城中还没有投降及投诚的武装力量,都将视作要与孙彦舟、胡**舟残部共存亡的顽固分子进行坚决的打击,直至将汝阴全城拿下。

好在汝阴外城守军主要还是人心思归。

期待的援骑久久未至,孙彦舟、胡**舟所部被击溃后仅剩不到两千残兵仓皇逃入内城;外城四座城门又相继沦陷,为京襄精锐所控制。

这时候即便还有个别顽固分子,亦或是觉得双手沾染鲜血、投降也不会被轻饶的个别守将,还想着与紧闭内城的孙彦舟、胡**舟沆瀣一气,也不需要等到京襄精锐从正面组织强攻,就有人从背后捅刀子解决或控制,然后打开营门、街垒进行投降。

临近深夜,外城所剩万余守军基本都选择投降或投诚……

……

……

南城门内外点点一堆堆篝火,践踏泥泞的雪地,寒风吹过,入夜后又重新冻实;一具具尸体还没有腾出人手去收殓,横七竖八躺在战场血泊之中。

偶尔有一匹未死的伤马,似刚刚在寒风中惊醒,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往远处而去,也没有谁想着去拦下。

到处都是残枪断箭,到处都是泥土与鲜血混染后的黑红。

敌军已经撤去,将卒裹着毡毯,直接蜷坐在城墙下歇息。

没有扎营,也没有入城,战马是最忠诚的伙伴,静静的站在一旁,将冰雪刨开,啃食草茎。

在远处,数千靖胜军甲卒依旧严阵以待,还有不少的虏骑在外围逡巡不去,疲惫不堪的将卒们只能交替着围坐于篝火旁歇息。

一队骑兵穿过敌骑的封锁线,由远及近而来。

为首之人勒马停在城门前,摘下遮挡风雪的兜帽,抬头看了看城楼刻石。

“王举将军!”

正好站在城楼垛口后的陈满看清楚来人的面孔,惊讶的叫道。

王举挥手笑了笑,接着下马来,在侍卫的簇拥下,往城里走去。

殷鹏、史琥、孙延观、徐惮、萧泫、邬散荣以及燕小乙等人这会儿都在充当指挥牙帐的南城门楼里研究下一步作战方略,听闻王举亲自从淮川赶来,一起从登城道下来迎接。

走进壁上插满一支支松脂火把照明的南城楼,王举说道:“你们这一仗打得好啊,也打得很艰难——你们接下来有什么作战计划?”

“摩黎忽临近天暮时都未见援兵从鹿沟大营赶来,就承受不住伤亡,撤兵往獐子沟而去,”

殷鹏说道,

“岳海楼与仲长卿、摩黎忽等人,此时应该完全猜透我军的部署就是要吃掉他们在焦陂的主力,他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固守待援,但现在河淮以北以及关陕皆大雪纷飞,镇南、平燕宗王府要组织援兵过来,没有两三个月集结不到足够的兵力。岳海楼、仲长卿、摩黎忽等人也未必有坚守到那一刻的信心,同时他们还得担心我们有围点打援的想法。其二就是趁我军主力还没有对焦陂、泉河彻底实施包围之前突围而去,赌一赌六七万人马亡命狂奔能有多少人逃出去。我们倘若想要确保完歼焦陂之敌,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缠住撤往獐子沟的虏骑!”

“将卒顶着风雪经过这么大强度的行军,又激战一天,伤亡也已经很惨烈了,我过来看到他们深夜都还在城外雪地里暂歇,就知道你们想咬紧牙关再战的想法,”王举从袖囊中取出令函,说道,“这是徐怀签署的命令,你们得收着点!”

“完全可以包圆,将这些投敌的汉贼、虏兵杀得胆颤手软,为何要手下留情?”徐惮不忿道。

“你这小子,比我年轻还是要莽撞,放三五千甚至一两万敌军逃出去,影响不了大局,”王举说道,“往后每一场大的战事,几乎都离不开骑兵的参与,你们不能一战就把京襄骑兵的种子就耗光了!你们要赶紧换换脑筋。我赶了一天的路,骨头都有些僵硬了,毕竟不比你们少壮,还一个个生龙活虎的!”

王举年过六旬,就不再统领兵马,成立司空府后,就以留府军事祭酒,与徐武碛、史珍等人留在泌阳坐镇后方。

这次全面动员,王举才赶到淮川参与军务。

目前京襄近二十万主力,已经从南边逼近焦陂-泉河敌营的南面,殷鹏、史琥他们又率部成功从北面控制汝阴城,可以说已经对焦陂-泉河之敌形成夹峙之势。

虽说焦陂-泉河以西的洪泛区及颍水都冻得结实,但积雪这么厚,岳海楼在没有足够强大的援兵接应下,想举部西逃,又谈何容易?

同时,徐怀宁可安排马步兵,甚至步卒跟逃兵在雪地里竞逐、赛跑,宁可步卒承受更多为赤扈骑兵反冲的凶险承担追击逃兵的作战任务,也想着尽可能的保存、节约使用有限的骑兵部队。

当然,岳海楼更有可能会等平燕宗王府、镇南宗王府在外围集结更多援兵,再考虑往陈州方向突围;而这个当中,在徐宿及亳州都驻有重兵的平燕宗王府,增援集结的速度要快得多,毕竟空间距离上近得多。

考虑到这点,殷鹏、史琥率部在汝阴,后续重点作战任务,乃是与杨祁业所部相互协调、策应,更好的隔断平燕宗王府对焦陂-泉河之敌的增援。

殷鹏、史琥、杨祁业等都是年轻一代骁将,就算内心深处想稳一稳,很可能也担心在别人眼里表现太保守,从而在东线继续去硬磕平燕宗王府的援军。

却非忧虑军事风险会有所增加,徐怀在这一点还是相信殷鹏、史琥以及杨祁业已经足够成熟了,但面对赤扈人这样的恶敌,如果作战不收敛一些,每战都硬碰硬的上,很容易出现一场大捷后却要休生养息三五年的局面。

徐怀最终决定让王举赶来汝阴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