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散荣、萧泫此行没有携带家小前来泌阳,他们身为统兵将领,照理应与士卒入住营舍之中,即便临时是停留泌阳期间也可以住进馆驿。
不过为了加强契丹诸将与京襄的联系,徐怀特地叫七叔王举在宅中给邬散荣、萧泫及随行人员安排住处,使同为选锋军都虞候的王峻负责起招应之事。
夜宴过后,徐怀也是难得携柳琼儿、王萱二女在侯府小游园的花厅里闲坐。
王萱捧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挺直背脊坐在锦榻之上,问徐怀:“吐蕃苦寒之地,比塞北更甚,怎么不想着将萧姐姐与萧柏接来泌阳?”
徐怀早些年武技修习就已经晋入更为精深的境界,却是这两年军政诸事太过忙碌,习武之事难免有所懈怠。不过,迟迟无法受孕的王萱年初成功怀上身孕,却算是意外之喜。
听王萱问起萧燕菡、萧柏母子之事,徐怀摒退左右侍女,稍作沉吟跟二女说道:“倘若宫里那位直到将赤扈人成功驱逐出中原后都还能保持隐忍,京襄终究是大越之京襄,或许十年二十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一直恋栈不去,终究会滋生大祸……”
“你如此着意接应契丹残部南下,又着人前往邛崃山探路,实是一石多鸟?”柳琼儿问道。
徐怀伸手抚摸着王萱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腹中小生命有力的胎动,第一次跟柳琼儿、王萱谈起他在这些事上的打算。
徐怀他当然不会囿于所谓的忠君之道,但他又没有办法否认忠君之道在当世还是极其深入人心的。
这意味着只要绍隆帝能对京襄一直保持克制,将主要气力用在抵御外侮之上,京襄绝大部分军民都不会有起兵造反的念头,甚至在成功将赤扈人驱逐出中原后,会更迫切的渴望安居乐业,而非改朝换代。
也许徐怀年富力强之时,绍隆帝始终不能拿靖胜侯府如何,但徐怀一方面不能保证自己一点意外都不会发生,另一方面他也总有年老力衰之时,一旦拖到靖胜侯府的力量不足以对抗朝廷,怎么可能还指望绍隆帝或绍隆帝之后即位的赵氏子弟还能按捺住不出手?
一定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自然没有比在邛崃山以西找到一处栖身之地更好的选择——
他甚至还可以在自己还能掌控京襄之时,将忠于靖胜侯府的那部分军民迁徙到邛崃山以西,联合契丹残部在地广人稀的吐蕃高地建立真正属于他的国度。
当然,这也是最高估宫中那位隐忍与权谋的打算。
倘若宫中那位有朝一日按捺不住,提前想着对京襄下手,徐怀自然不会怯于逆而取之,到时候契丹残部栖息于邛峡山西麓,则将是中原往吐蕃高地扩张的前进基地。
就这两点而言,徐怀都希望萧燕菡、萧柏母子都需要留在契丹残部,而不是接到泌阳来。
当然,徐怀眼下还是得全身心的想着如何壮大京襄的实力,去消耗、削弱赤扈人的力量。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都在前线督战,难得回一趟泌阳自然会跟柳琼儿、王萱深入的谈一些他在军政上的设想,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叫她们安心。
去年秋后经过紧急动员,京襄总计有三十万兵马编入营伍抵挡赤扈人从中路发起的攻势。
这肯定不是正常状态,也严重透支制司目前还极为有限的财力,下一阶段不管赤扈人会不会从汝蔡前线撤退,徐怀都要对汝蔡等地的对峙状况以及全军编制进行新的调整,目前他也已经拟定初步的计划。
天雄军序列下将编六镇战兵精锐,分别以陈子箫、王宪、徐心庵、唐盘、唐青、韩奇、范宗奇为统制,为尽可能控制开支,提高披甲率,每镇兵马将从现在的一万两千余正卒缩减到九千人众。
选锋军序列计划编八厢精锐骑兵,分别以殷鹏、史琥、乌敕海、乌敕戈、王峻、蒋昂、邬散荣、萧泫为都指挥使、都虞侯。
此外,另编申州守备兵两镇、蔡州守备兵三镇、汝州守备兵两镇、淅川守备兵两镇、南阳守备兵四镇、襄阳守备兵三镇、荆北守备兵四镇、南蔡守备兵两镇。
守备兵诸镇平时仅保留基础的武官指挥架构以及少量的卫戍、地方治安兵马,接受州府兵马都监司、都巡检司的统辖,负责预备兵马的操训以及地方治安、城寨守御等事。
守备兵是否扩编以及动员规模,则由制司根据战时的实际需求随时进行调整。
除此之外,另编信阳、荆州水军各两千人马,以许凌、王章为都指挥使、都虞侯。
诸军组建、征调、装备、操训以及腹地州县的守备、治安等事务,军纪监察以及将卒违法乱纪的调查、审讯,徐怀都打算放到兵马都部署司辖管。
而制司根据作战及防御的需求,设立淅川、申州、蔡州、汝州等行营具体的指挥作战,与负责泌阳等地治安、卫戍的南阳府兵马都监司,都接受制司直接辖管。
目前淅川、申州方向防御压力相对较轻,使徐心庵、范宗奇各率本部兵马,就地征调一部分守备兵参与防御就足够了。
汝州、蔡州将长期成为制司抵御赤扈人的重心所在。
汝州行营除了王宪本部一镇精锐外,常备还将节制韩奇所部步甲、乌敕戈、蒋昂两厢骑兵,总计两万精锐步骑;另外还会根据战时需要征调一部分守备兵参与防御,但最多不会超过三万人;依托防线诸多城寨壁垒,汝州方向也没必要再入驻更多的守军。
蔡州行营除了陈子箫本部精锐外,还将节制唐青所部步甲、邬散荣、萧泫所部骑兵,总计两万精锐步骑外,守备兵也将第一时间裁减到四万以下。
此外,唐盘所部步甲及殷鹏、史琥、乌敕海、王峻所部骑兵驻扎在泌阳及周边城寨,同时在当下还保留两万左右的守备兵驻守云阳、方城等地,以备不时之需。
就大体的方面,不管赤扈人往中路填进来多少进攻兵力,京襄会将现役兵马控制到二十万以下。
就精锐战兵而言,这次将基础架构扩大逾三分之一,就是为后续的发展留出足够的空间,但步甲精锐的扩编相对要容易得多,真正的难点还是骑兵规模的扩大。
虽说选锋军一度编有六千精锐,但在去年秋后兵马大扩编,徐怀除了从选锋军抽调一批精锐下放到守备兵充实基层指挥体系,还将一部分精锐调到诸将身边加强护卫力量,充实诸镇重装步甲的骨干。
再加上相当多的人马去年编入武装商团前往泸水,一去一返,损伤也是极多,选锋军规模最低时甚至都剩不到四千人马。
史琥、邬散荣、萧泫率部抵达泌阳,虽说又从预备兵员里征调一批粗习骑射的精锐,选锋军重新扩编到八千人众,但是战斗力还是有所下降的。
更为关键的,京襄目前骑兵规模还是太低了。
制司倘若想拥有离开防线较远距离,在开阔战场还有与赤扈精锐进行大会战的能力,骑兵差不多需要占到总战兵规模的三成才算合理。
这意味着就算天雄军诸镇步甲规模保持不变,选锋军轻重骑兵还需要扩编到两万四五千人才算合格。
这里面的缺口就太大了。
不仅需要京襄能拥有更多擅长骑射的精锐战兵,更令人疼痛的是战马上的缺口。
这一次史琥、邬散荣他们携带大量的战马归来,但京襄总的战马储备,也仅有一万四千余匹,仅仅能满足当下的选锋军扩编需求。
考虑到战马的生老病死以及作战消耗,制司仅仅维持当前的骑兵编制,每年还需要额外补充两千匹优良战马。
静江府与大理国茶马互市,早年一百斤茶就能换一匹滇马。
赤扈南侵之初,即便战马需求激增,但朝廷当时也迅速改善与党项人的关系,静江府与大理国交易马匹,价格大约增涨到两百余斤新茶,并没有多离谱。
不过,在赤扈人征服党项之后,大越就完全断却与西北诸部的联系,滇马这两年直接飞涨到一千斤茶都未必能换购一匹的夸张程度了。
倘若再算上长途跋涉的损耗与开支,意味着制司想从静江府的茶马榷场获取战马,每年单在新增战马上的开支高达二十万贯之巨。
这还没有将骑兵后续的扩编计算在内。
因此,能否在邛崃山找到一条联通蜀西与朵甘思东部地区的通道,不仅关系到徐怀为日后所谋的退路问题,也关乎到眼下能否获得一条新的战马引进通道。
这条道真要能走通,到时候除了穿越邛崃山较为艰难来,但在进入黎州或雅州境内后,全程可以走水路抵达泌阳,甚至不比之前走祁山道前往秦州艰难、曲折多少。
要不然的话,就算契丹残部迁徙到朵甘思南部地区或善巨郡栖息下来,到时候想通过大理国境将战马运来京襄,而不被大理国从中狠狠的宰一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另外,路途也太遥远了,途中大群战马的转移损耗,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