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是阿元。

他打量了一番面前气度容貌皆不凡的陌生男子,问道:“这位公子,你找谁?”

卫廷客气地说道:“我儿子刚刚来叨扰过,说这里有位伯伯送了他们拨浪鼓。”

阿元恍然大悟:“你是三胞胎的父亲?”

卫廷道:“正是。”

阿元哦了一声,不明所以地望向卫廷:“我家公子送的,怎么了?”

大抵是跟着诸葛青遭遇的风险多了,往往把事情往坏处想,第一反应竟然是拨浪鼓是不是出了啥岔子,人家亲爹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卫廷见他如此戒备,倒也没生气,语气如常地说道:“我是来道谢的,这里有两盒家乡的茶叶。”

“道谢啊……”

阿元松了口气,不是来找茬儿的就好。

倒不是说他家公子怕了人家,是不想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伤脑筋。

阿元道:“我家公子歇下了,你把茶叶给我吧,我替你转达谢意。”

“有劳了。”卫廷将两盒茶叶递给了他。

阿元送走卫廷,合上院门来到后院。

最后一缕暮光弥散在天际,灰蒙蒙的夜色如幕布般坠了下来。

诸葛青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个七彩的拨浪鼓。

阿元躬下身子,恭敬地说道:“先生,是方才那几个孩子的父亲,他登门道谢,送了两盒茶叶过来。”

诸葛青淡淡嗯了一声:“下去吧。”

阿元对于自家先生的反应毫不奇怪,在西都不知多少达官贵人上赶着巴结先生,便是几位皇子也想与先生见上一面。

先生是不爱搭理那些人的,不论谁登门,一概不见。

今日就连这两盒茶叶该拒绝的,是他见先生不讨厌那几个小家伙,才自作主张收下。

还好先生没生气。

“下次别这样了。”诸葛青道。

阿元心头一紧,赶忙道:“是!”

诸葛青不再说话。

阿元明白自己该退下了。

这两盒茶叶……先生多半也是不会喝的。

他抱着茶叶转身,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

每年的九月十八,先生都会变得格外仁慈与宽容,也会变得无比孤单与落寞。

他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像是被过往遗弃了一样。

……

京城。

今天是卫曦月的生辰,卫家人聚在卫老太君的院子吃了饭。

看到卫曦月,卫老太君想到了三个小虎头,他们离开西晋的那日,卫廷就派人过来递了消息,说他舍不得孩子,把大虎二虎小虎一并带去游山玩水了,让家里人别担心。

卫老太君吃味儿地说道:“哼,什么他舍不得?我看是他媳妇儿舍不得才对。有了媳妇儿忘了祖母!”

蒋氏道:“祖母,等小七回来,我揍他!不对,三嫂揍他!三嫂拳头比较硬!”

卫老太君轻咳一声:“倒也不必。”

李氏望着窗外的夜色问道:“小七他们走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到西晋了没有。”

“应该到了。”鬼怖说。

西都没那么远,若是去他曾经待了几年的死士城,就得多走几日。

在他对面,坐着一袭白衣的纳兰云。

他俩被关在牢里反省,是为了给卫曦月过生辰,卫家人才去把他俩捞出来的。

卫曦月也和大虎他们一起去上凌云的课,在卫家人眼中,他也是卫曦月的师父,因此也把他请来了。

“凌公子,你觉得呢?”卫老太君问凌云。

鬼怖黑着脸:你不信我!

凌云点头:“一切顺利的话,两天前就该到了。”

“啊,那就好。”卫老太君放下心来,她给凌云端了一盘点心,“凌公子,吃点桂花糕。”

鬼怖:……那是我最爱吃的。

吃过饭,一家子去了卫夫人的院子。

卫夫人有给卫曦月栽树的习惯,一年一棵,今年卫曦月挑选了一颗红豆。

卫老太君笑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好!”

卫夫人和卫曦月一块儿将红豆种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随后卫夫人又带着一行人去后头摘梨子,等她回到院子时,卫曦月一个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铲子,不停地填土。

卫夫人走过去,蹲下身问道:“曦月,你在做什么?”

“种。”卫曦月说。

卫夫人的目光落在她填土的小坑里,不是种子,也不是树苗,而是……一件卫青生前的衣物。

卫夫人的心头一阵难言的酸楚:“曦月在种什么?”

“种爹爹。”卫曦月说,“明年爹爹就能长出来了。”

卫家人从未当着孩子的面说过卫青战死之类的话,她被人骂过是没爹的孩子,回来后问她什么也没问,他们以为她不懂。

现在看来,她是知道的吧。

只是她天真地认为,死去的人与枯死的树苗一样,可以种了再长。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卫曦月很认真、很认真地培着土,洒水、施肥。

六叔的胳膊都能长出来,爹爹也可以长出来。

……

翌日,苏小小起了个大早,三个小家伙也起了。

“这么早?”苏小小有些意外。

三小只蹦下床:“去找伯伯玩。”

苏小小摸摸三人的小脑袋:“别吵到人家了。”

三人点点头,他们会很乖的!

小虎去拿自己的唢呐,苏小小眉心一跳,按住他的小手手。

乖儿子,这个咱们还是不必了。

苏小小让杏儿跟着他们,万一吵到人家就赶紧抱回来。

卫廷将苏小小送去了皇女府。

苏小小仍是扮作梁太医的模样。

今天来围观的又多了好几个,苏小小也没在意,总之将人统统关在外头。

李大夫拱火道:“楚院判你瞧瞧,他连您这个院判大人都没放在眼里!”

楚院判看了眼一旁一言不发的和公公,他是陛下的心腹,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陛下的态度。

既然陛下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太医又能起什么哄?

他淡淡说道:“李大夫,小郡王是病人,需要清净,如果你的嘴巴实在闲不住,不如去外头候着。”

李大夫闭了嘴。

苏小小今日在为小郡王退热之后,小郡王终于没再反复烧起来。

他迷迷糊糊的状况比此前好了许多,能自主吞咽了。

苏小小将雪莲入药,喂他喝下。

午时,他的人清醒了,多日以来头一回喊了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