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清哭了一顿,抹了抹眼泪,一抬头,就看见苏重宁要搭她的肩膀,半天手都没下来,主动把肩膀往上送。

她笑了笑,望进苏重宁错愕的眼中。

苏重宁深呼了一口气,“哦,你别伤心,因为……我还有事要问你。”

“你说。”

苏重宁:“第一,为什么有人要追杀你?第二,你要去哪里,做什么?第三,你的故事。”

南清疑惑道:“这些,我父亲没有告诉你吗?”

“当然,是没说了,时间太赶了,没来得及。”

南清哦了一声,回答起问题来,“追杀我的人是澜殿圣羽卫,他们要带走我的孩子。我本是宫氏王后,。”

她叹了口气,从开始说起了,“澜殿统治上界,神君掌控六州,可有一天,神君入梦,自此下令,只要有命中带丙火之女出生,不论所有,一律送往澜殿。”

苏重宁知道了,“你的孩子就是,但你不愿意将孩子交出来,那些孩子会死吗?”

南清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

“但我命里是无女的,朔州的祭司为我占卦,说我命中无女,所以我们上报给澜殿的信息是,并无丙火女。但出生后,却发现是两子丙火女,我只好带孩子连夜逃往幽州。”

“上报虚假信息是会拖累整个州国的,我与夫君假和离,去求我父亲。当年我父亲就不愿意将我嫁到朔州,所有卦象都表示我凶多吉少,是我一意孤行,我无脸见他。”

“你们就这么信所谓算卦?”

南清瞪大眼睛,“人之所有,皆天赐,是神君所赐,神君即天,他以卦象沟通上天,我们上行下效,自然是深信不疑。”

苏重宁心里顿了下,上界?不会是柳伶舟说的那个吧,真的假的,万悬镜竟然把她带到上界了!

这里看上去与下界多有不同,下界可没有这么信这个卦象。

苏重宁继续问:“不是报上去没有吗,怎么还是有人追杀你?”

“没有什么是神君不知道的。”南清斩钉截铁道。

南清忽然悲伤起来,“我是没有办法脱过此劫了,”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又转身望着苏重宁,“姑娘,我要送我的孩子去下界,留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将是被处死。”

“处死?你确定那些丙火女一定会死吗?”

南清:“找了这么多年的丙火女,却在我一个命中无女的身上降生,他们要找的或许就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送去澜殿,被指认,等待她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呢,我不敢想。”

苏重宁被她话中的悲戚惧怕感染了,南清想以自己一人之力救下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意拖累幽州和朔州。

那唯一的做法,就是安顿好一切,自戕于世间。

苏重宁沉声道:“我会帮你。”

南清猛地看向她。

苏重宁对她挽起一笑,笑得清浅,眼里似有泪光,“我是苏重宁,只要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保护你的孩子。”

南清也笑了,她知道,眼前这个她第一次见到的女孩,已经知道她接下来的命运了。

她是必死的。

苏重宁默默眼眶红了,忍不住道:“明明是祭司说错了,为什么要你来承担一切?你不愿拖累别人,谁又想过你?”

苏重宁心知,她根本就是不是南清的父亲找来的,没有人,没有人想管这个悲惨的女人。

“没有人错,祭司没错,我也没错,幽州和朔州也没错,命里无女是真,生出了女孩还是丙火女也是真。所以我没有办法去责怪任何人。”

南清沉默了很久,才道:“所以这才是命啊。”

“必死就是我的命。”

苏重宁怔住。

她从不信命,如今却也没有办法反驳她,没人错吗?

神君入梦,窥探天机,屁的天机,需要那么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吗,这是他的错,是他的错,只是无人敢说,所以才造就了这样的局面!

苏重宁恍惚想起,有谁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世界上的人都是相互辜负,是钟离月的父亲,那个被欺骗灭族之人。

若他看见,苏重宁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以一人辜负天下人,是为罪。

苏重宁眼眶湿润,握住南清的手,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南清想了想,“将孩子送去下界后,我应该就没有时间了,苏姑娘能否为我多跑一趟,去一趟幽州,告诉我父亲,将我从族谱中除名吧。”

“我不再是南氏女,幽州子民就不会受我连累,只是我最后的心愿……”

苏重宁哽咽,无声地点头。

晚上,南清和孩子都睡得很沉,连日的逃亡让她们筋疲力尽。

苏重宁睡不着,就着山洞外打进来的微弱光芒,她看见南清睡梦中都紧缩的眉头。

她借着月光仔细描绘南清的脸,惊觉,她和南清真的有三分像,最像的是小而微收的脸和清冷的直鼻。

南清一双杏眼尤为灵动,而苏重宁的眼更多的是冷清和知世故不圆滑的冷眼旁观。

这是怎么回事?

万悬镜难道是单独为我打造的幻境?

苏重宁有些疑惑,却不得其解。

她抬头看着外面的冷月,又低头去看南清,喃喃道:“我会完成你的心愿的,我会保护你。”

声音在山洞中留下丝丝阵阵的微小回音,是苏重宁坚定的承诺。

——

圣山,澜殿。

华柔看着面前散落的龟甲和钱币,轻叩着手边的翠玉杯,香气扑鼻的名贵茶正在水中打着旋散开,热气向上冒。

她就是澜殿圣女,世称柔圣女。

一侍女轻轻走进来,敲了敲门,道:“圣女,圣羽卫派人来报。”

“进。”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跪在堂内,隔着一张屏风,轻声道:“柔圣女,南氏女坠了山崖,尸体没找到。”

华柔不答,只是小声笑起来,禀报的男人却觉得头皮发麻,他根本瞒不住华柔,只能硬着头皮说。

“哦?死了?”

男人都得跟筛糠一样,把事实跟抖豆子一样全部抖了出来,“应该是死了,半途冲出一个女人,杀了武督卫,还带走了那女人,他们冲进了落霞深林,没有粮食,没有援助,她们绝对走不出去的!”

华柔面色陡然一沉,她低头看面前杂乱无章的卦象。

这是一个无解的卦象!

她想要的结局注定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