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曦吓住了,上前不由自主地接住了她的泪珠,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戳到你的伤心处了?”

钟离月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她,她心都软了,自责自己为什么要问出来,钟离月小时候被灭族,一个人颠沛流离的,多可怜啊。

“我还是给你擦药吧,”微生曦捧住她的手,从腰间摸出一瓶药膏,细细地涂抹,“我觉得,人得向前看,不能沉浸在不好的回忆中,是吧,现在你和我们在一起,会有很多人爱你的,”微生曦看着她对她笑。

钟离月怔愣,另一只手慢慢收紧。

——

第二日,天都没亮,钟离月翻上屋顶,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对面茶楼的屋顶上,一脚踹开了昨日偷窥的那扇窗,迅速滚了进去。

住在她隔壁的苏重宁浅眠,窗户的震响惊动了她,她连忙起身,推开小窗查开,明镜目使她的视线更加清晰,她侧头看着被打开的窗户随着风的吹动不停刮着,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把窗户关上了。

苏重宁关上窗,留了个心眼。

她出门走到了钟离月房门口,轻轻敲了下,“钟离月?”

无人回应。

苏重宁目光锐利,缓缓推开了门,房间里带着淡淡的清香,但一眼望去,没有一个人,苏重宁手指夹着衣服轻轻摩挲,黑暗中若有所思,抿紧双唇。

这个时间,她去茶楼做什么?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苏重宁只是微微迟疑,就听见对面窗户的吱嘎声,她闪身进入自己的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钟离月已进入茶楼的包厢,乌鸦化作人形关上了窗子,随即飞走。

钟离月在黑暗中一眼便看见坐在**的男人,不小心和他的视线相撞,山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漆黑如墨的瞳仁染上幽色,偏又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让钟离月瞬间头皮发麻。

“苍……主事。”

苍迦玩着手中的穗子,那是钟离月小时候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都说,翅膀硬了就是要飞的时候了,阿月也是吗?”

这是责怪她不主动和他联系。

“苏重宁心思缜密,殷兰修智近多妖,两个人在我身边,我很难传递消息,你有什么事就快说,我怕苏重宁发现。”

苍迦霎时间就来到了她的跟前,冰冷的手摸上她的脸,刺得她微微瑟缩,苍迦轻笑,“在黑海中,引他们进入慕皎的困牢中。”

“困牢?”

“你不用知道这么多。”

“你又想做什么?”钟离月警惕地看着苍迦,“你想害他们!”

苍迦又笑了一声,“我让你去他们身边不就是要你杀了苏重宁吗,你不行,我亲自动手。”

“你……”

苍迦笑得恶劣,摸在她脸上的手慢慢往下滑,抵住了她的心口,像是毒蛇爬过娇嫩的肌肤,冰冷湿滑,让钟离月极度不适,心脏慢慢不受控制地搅动,收紧,钟离月猛地呼出一口气,身体要瘫倒之际,伸手握住苍迦抵在心口的大手。

“够了,我知道了。”

苍迦收起笑容,用力一推,钟离月被摔在地上,他冷冷道:“知道就去做,最好不要出什么岔子,我不想失去你,你能不能不要和我闹,乖一点。”

钟离月默默低下头,平复了一下,转身钻出窗子。

苍迦看着她纤细的腰肢,盯住了刚刚和她接触的手,出现意味不明的笑容。

——

太阳渐渐升起,钟离月看着初生的太阳,她无奈地捂住自己的心脏,“沈繁衣,怎么办?”

“……”

“我知道,你在。”

沈繁衣终于开口了,“我不知道。”

“我要害你师父了,你怎么不着急?”

“我着急有用吗?苍迦握着你原本的心,你不听他的会死的,”沈繁衣犹豫,“但我也不会放任你的。”

“你看,人总是两难,你可怜我又不希望我害苏重宁,我想要自由却又想要守护无辜魔修。”

“可我师父说过,成长是妥协和坚持的两难,人从不是苟死苟活的物种。”

钟离月轻笑,“看不出来,苏重宁还会说这样的话,”沈繁衣一瞬间怔愣了,钟离月脸上挂着的浅笑分明和苍迦如出一辙。

钟离月也意识到了,慌乱地整理好表情,沈繁衣无声地叹息。

金黄的光洒在钟离月的脸上,连细微的绒毛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可她整个人冷得不行,像是捂不暖,她自嘲道,“你看,从始至终,太阳都不会怜惜垂暮的影子。我像一只小鹿,满身伤痕地遇见一群,为我停下脚步,小心舔舔我狰狞伤口的人,虽然伤口都真实存在,可我本不是鹿啊,所以我如坐针毡,惴惴不安,这太残忍了。”

沈繁衣第一次与苏重宁下山,看见了躲在路边奄奄一息的小猫,她欲上前,却被一个女孩子抢了先。

“师父,她会好好对小猫吗?”

“或许吧。”

“那我不能让她带走,她不一定会,但我一定会。”

苏重宁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女孩抱猫走远,“你会养猫吗,你还太小,是没有把握对一条生命负责的。”

“可是,你有啊。”

“我是我,你是你,既是你要收养,就不能视作我的责任。”

沈繁衣茫然地点点头,“那……若是她不怀好意呢。”

“……”

苏重宁没有回答,只说:“明年,我在带你来看看,可好?”

苏重宁牵着沈繁衣,慢慢向山上走去,次年她信守诺言,沈繁衣惊讶地指着那只原本骨瘦嶙峋的猫,如今却白白胖胖的猫,它正在乖顺地卧在女孩身边,有些些不安地勾着主人,沈繁衣道:“真的,她养得好好啊。”

苏重宁也笑了,“所以说,只有被爱的人才会挣扎着长出血肉。”

那是,沈繁衣不懂,可现在她却明白了,钟离月就是那只猫,而沈繁衣无法对她的生命负责,甚至左右不了她的选择,但她也遇见了像记忆中收养猫的小女孩。

可以肯定的是,她也在挣扎着长出血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