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月紧盯着眼前人,发现她行为规范,举止有礼,是一个被教条禁锢着的人。
那不是微生曦。
“微生曦”咬了一口糕点,很小一口,就放下了,对钟离月微笑,“谢谢。”
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钟离月脸上早已没有了笑意。
梨花泛白,随风而动,此时也感受到了一场大雨将至,扑朔朔得舞动,满地白花,似
——一场盛大的葬礼。
钟离月的手缓缓垂下,面如死灰。
那侍女跟在后面,心极慌,小心翼翼盯着神主的表情,静无声响地跪在地上。
侧面看着,“微生曦”其实并不聚焦,眼神涣散。
任钟离月再糊涂,此时也该明白了
——微生曦早就死了。
此时眼前人不过是苍迦为了让她开心一点,她莫名升起巨大的怒火,手抵着微生曦,想推开她,可看着那张脸,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嚯地起身,向外跑。
一眼看见,梨花树下的黑衣男人。
黑白浓稠交错,绝美华丽的宫殿透着死寂的空虚,唯有眼前的梨花生动明亮,可此时那梨花竟有开败之势,在苍迦的映衬下,越发颓唐,灰白。
在女人冲出来的一瞬间,男人眼里闪过欣喜的光亮。
可这束光很快灭了。
钟离月人未至跟前,一巴掌就打在脸上,啪——清脆的声音让苍迦一阵恍惚。
宫殿内的侍女伏的更低,大气都不敢喘。
这活太难做了!
苍迦顶腮,触到被甩的半张脸,生生气笑了。
不要是说打脸了,从前伤过他的人,此时坟头的草应该长得极高了。
钟离月是第一个敢这么对他的。
他当她小孩子心性,一时不开心,他竟然蹬鼻子上脸。
她敢打他!
他狠狠回看,眼中的锐利像是要划伤人一样,危险,暴力,他的手高高举起,落在半空中,偏面前的女人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钟离月眼含恨泪,哪怕是仰视着苍迦,也丝毫不退。
远远望去,两人气势竟然重叠大半,想想也是,钟离月是苍迦带大的,学了三分像在正常不过了。
女人看见他的动作,勾出挑衅的笑容,根本不怕,“你打啊!”
或许不是不怕,是不在乎了,她现在如果不是拥有着不属于她的心脏,体内拥有着不属于她的灵魂,她根本就想一死了之。
男人的手僵在上空,紧紧握紧。
眼眸森然,薄唇抿紧,下颌绷着,苍迦的手缓缓落下,连青筋都克制地鼓起,可想有多生气。
她嘲讽一笑,“怎么,不打了?”
苍迦转身,一脚踢在梨花树干上,大树轰然瘫倒,力气之大,令人惊叹。
“妈蛋,钟离月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打你,你!”
话停住,女人扬起下巴,明明是趾高气扬的动作,看眼神流露出的确实死一般的寂静,“正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苍迦被这话吓到。
他平复心情,颇有些烦躁地走到她面前,“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你死!”
她回答得很快,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苍迦愣住,他的脸上首次出现一种令他陌生的表情
——无措。
他想到,这几天日夜颠倒想要做出一个和微生曦神似的傀儡,却始终不得门道,终日在房中苦思冥想,就是为了看到她的笑容。
她是笑了,可很快消失。
他恍惚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觉得他们情谊深厚,可钟离月说她过得不快乐,转头背叛了他;他觉得他会回头,钟离月却说想他死。
或许,真的是他不懂。
缺失的感情感知部分好像怎么都补不齐。
苍迦跌跌撞撞走出她的宫殿,临走了,还大声对侍女吩咐:“照顾好神主。”
走得太狼狈!
——
苏重宁依旧在躺椅上晒太阳,殷兰修在她耳边道:“温然他们找到兰烬了。”
苏重宁睁开眼睛,“找到了?”她一笑,“怎么不回来?”
男人噎了下,缓缓道:“说,兰烬不想回来,已经一起出发回南斗了。”
苏重宁的眉头蹙起,“南斗,那不安全!”
“我——”她着急起身,伤口这几天好多了,可还是不能有大动作。
殷兰修托住她的身体,“你现在去找也没用啊,而且你不是要去东夷吗?”
苏重宁慢慢停下,眼睛眯了眯,她本想拖到最后期限过去,却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所以,她现在就要走了。
她抬眸,看着殷兰修期待的眼睛,忽而将他冷漠地推开。
男人诧异地看着她,全是震惊和难过。
瞥见他的眼神,苏重宁脸色不变,依旧冷漠,淡漠道:“师兄,去了,我也是不放心,这里最安全,还希望师兄好好呆在这里。”
殷兰修想冲到她面前,可却被一股熟悉的灵力控制,动弹不得半分。
他猛地抬头,“你答应过我的?怎么可以抛下我呢!”
苏重宁勾起漫不经心地一抹笑,“带你去有什么用吗,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没有魂力的,”她顿了下,“无用之人。”
这句话像是钝器重重砸向殷兰修。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失去魂力,他最害怕的就是苏重宁抛下他,不要他了,可现在明确发生在他面前,他难过的像是被抓住心脏揉捏,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他眼泛水光,着急解释,“我有用的,我真的……”
“师兄,”她幽幽的声音想飘到他耳边,那么不切实际,“不要给我添乱。”
“好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此时,两行清泪从他绝美的眼中滑落。
是一场惊心动魄,美的盛宴。
苏重宁按捺下心中的情绪,哪怕自己的心像在被一刀刀割开,放在火上炙烤,火辣辣的,她隐去眼底的悲戚,脸上仍是冷漠。
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殷兰修,只有苏重宁冷漠的拒绝。
所以,长久的静默后,殷兰修默默低下头,“好,按你说的。”
在苏重宁背起行囊,要离开的院子的大门时,殷兰修小心翼翼问了最后一句。
“你还会回来吗?”
问了两个问题。
是问事情结束后,完好活着,是否不愿回来见他,也是问——客死他乡,是否不能回来见他。
苏重宁抬头,静静望了望澄澈的蓝天。
“自有天意。”
清越的声音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