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中国共产党的发起和第一次代表大会经过的回忆

李达,中共“一大”上海共产主义小组代表。

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及五四运动后,由于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的提高,由于马列主义的介绍、研究与宣传的相当普遍,由于俄国十月革命的先导,中国共产党成立的阶级基础,思想准备与国际声援等客观与主观条件,都已经具备了。

1920年4月,第三国际东方局,派了魏金斯基(他的夫人同行)来到北京。据他说:“东方局曾接到海参崴方面的电报,知道中国曾发生过几百万人的罢工、罢课、罢市的大革命运动,所以派他到中国来看看。”(他曾经在美国做工多年,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

他到北京以后,首先访问了以李大钊同志为首的许多进步人士,举行过几次座谈会,许多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也参加了。因为苏俄政府第一次对中国的宣言(即废除帝俄政府与中国所订的不平等条约)刚才传到中国,中国很多社会团体都表示热烈欢迎,所以一听到苏俄人来到北京,大家感到特别高兴。魏金斯基在几次座谈会上,报告了俄国十月革命以后的实际情况及其对外政策。当时李大钊同志等对这位好朋友,很诚恳的和他交换意见,至于那些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只带着好奇心,参加了一两次座谈,以后和他也疏远了,和他经常接触的还有张太雷(因为他懂英文)、杨明斋(华侨,因为他在俄国东方大学读过书,懂俄文)两人。

由于李大钊同志的介绍,魏金斯基到了上海,访问了《新青年》、《星期评论》、“共学社”等杂志、社团的许多负责人,如陈独秀、李汉俊、沈玄庐及其他各方面在当时还算进步的人们,也举行过几次座谈,其经过也和在北京的一样,最初参加座谈的人还多,以后就只有在当时还相信马列主义的人和魏金斯基交谈了。由于多次的交谈,一些当时的马列主义者,更加明白了苏俄和俄共的情况,得到了一致的结论“走俄国人的路”。

在这时候,“中国共产党”发起的事被列入了日程。魏金斯基来中国的主要任务是联系。他不懂得什么理论,在中国看了看以后,说中国可以组织中国共产党,于是陈独秀、李汉俊、陈望道、沈玄庐、戴季陶等人就准备组织中国共产党。孙中山知道了这件事,就骂了戴季陶一顿,戴季陶就没有参加组织了。当时在上海参加发起的人有陈独秀、李汉俊(党成立大会以后退出)。陈望道(是党成立大会以后退出)、俞秀松、施存统(参加后去日本留学,现属民建)、沈玄庐(第二年退出)、李达等。当时还曾起草一个党章草案,由李汉俊用两张八行信纸写成,约有六,七条。其中最主要的一条是“中国共产党用下列手段,达到社会革命的目的:一、劳工专政,二、生产合作。”我对于“生产合作”一项表示异议,陈独秀说:“等起草党纲时再改。”

这个组织发起后,由陈独秀,李汉俊找关系,当时在全国各地发起组织共产党的有:在北京由李大钊、张太雷、邓中夏、张国焘,刘仁静、罗章龙、李梅羹等人,在武汉由陈潭秋

、董必武、包惠僧等人(李汉俊本人也去到武汉);在广东由谭平山,陈公博、陈达材等人;在济南由王尽美(山东第五中学学生)、邓恩铭等人;在东京由存统、周佛海等人;在湖南由毛泽东负责;另函约巴黎的朋友在巴黎组织。邵力子、沈雁冰是在党发起以后才加入的(以后都又退出了)。截至1921年6月止,共有八个中国共产党小组,巴黎小组与国内各小组当时联系很欠缺。

……

党的上海发起组,推陈独秀做书记。另外还成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简称S.Y.),因为当时有许多青年离开学校和家庭来到上海找《新青年》想办法,所以上海共产党组织就把他们组织成为社会主义青年团(S.Y.),上海的团部设在环龙路渔阳里六号,两层两底的房子里,挂了“外国语学校”的招牌,团员有二十余人,由魏金新基夫人教授俄文,团务由俞秀松主持。除上海外,北京、武汉、长沙也成立了S.Y.的组织。

……

1921年6月中旬,马林(荷兰人)和尼科尔斯基(俄国人)由第三国际派到上海来,和我们接谈了以后,他们建议我们应当及早召开全国代表大会,宣告党的成立。于是由我发信给各地党小组,各派代表两人到上海开会,大会决定于7月1日开幕。据我的记忆,当时国内和东京七个小组,共有党员约40余人,巴黎的小组不详。

6月下旬,到达上海开会的各地代表共十二人:

长沙——毛泽东,何叔衡。

武汉——董必武,陈潭秋。

上海——李达,李汉俊。

北京——刘仁静,张国焘。

济南——王尽美,邓恩铭。

广州——陈公博。

东京——周佛海。

李大钊同志和陈独秀均未参加。

到会的代表们,除原住在上海的人以外,都住在嵩山路一个三楼三底的博文女校里,因为当时正放暑假(现在该校已改为革命纪念馆)。

党的第一次会议是7月1日下午8时在上海贝勒路树德里李汉俊的寓所举行的。代表十二人全体出席,第三国际的代表马林和尼科尔斯基也到了。会场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个大菜台,周围可坐十余人,各代表席上只放了几张油印的文件,也没有张贴什么标语。当时开会,大家没有一点经验,连怎么开法都不知道。会上有两个问题争论不休,一个问题是:共产党人要不要加入资产阶级国会,另一个问题是南北政府有什么不同。关于第一个问题,李汉俊主张参加,刘仁静反对参加。关于第二个问题,有的说,北京政府不好,南方政府也不好,都是一丘之貉;有的说,我们的领袖(指陈独秀)还在广州做教育厅长,由此可见南方政府比北方政府进步些。代表们交换了一些意见之后,马林即席讲话,大意是说,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在世界上有很重大的意义,第三国际添了一个东方支部,苏俄布党添了一个东方的朋友。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了。他在演说中强调着要致电第三国际,报告中共的成立,并希望中国共产党的同志努力革命工作,接受第三国

际的指导。他讲话的时间约十多分钟,声音宏大,马路上的人都可听到。他致词后正在开始做报告之时,忽有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会场来,张目四看,我们问他“找谁”?他随便说了一个名字,匆忙的下楼去了。马林很机警,他说:“此人可疑,我们赶快转移。”我们离开会场不过一刻多钟,法租界巡捕房开了两辆卡车,载了十多个巡捕,拥进那个会场,结果扑了一个空,连片纸只字都没有得到。这房子的主人是李汉俊,能说法国话,他和那些巡捕说他家里并无人开会,那些巡捕只好走了。这真危险,假设没有马林的机警,我们就会被一网打尽。这是因为马林用英文大声演说,夹杂着说了好几次中国共产党,被法国巡捕听去了,所以才有那一场风波。

7月2日,代表们在住所里互相交换意见,报告各地工作的经验,当时党的工作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宣传与工人运动两项。北京小组在长辛店做了一些工人运动。武汉方面,京汉铁路工人运动及其他各工厂的工人运动也是刚才开始。长沙小组,宣传与工运都有了初步成绩。看当时各地小组的情形,长沙的组织是比较统一而整齐的,其他各地小组的组织却比较散漫些。当时成为争论的一个问题是议会政策问题。

……

为了开会的安全起见,我们在嘉兴布置了一个会场,这会场是在南湖中游湖的大画舫上。时间是7月6日上午10时到下午6时。当天上午7时,大家从上海北站乘车出发,10时许在大游艇上聚齐。马林和尼科尔斯基因为是外国人,容易引人注目,未去参加。讨论的议题主要是党章和工作方向。在党的组织方面分中央与地方。中央设书记、宣传主任与组织主任。地方组织也分这三部分。宣传方面仍旧以《新青年》为公开宣传刊物,以《共产党》月刊为秘密宣传刊物。组织方面重在工运,以上海、武汉和京汉、陇海两铁路为中心。其次讨论发展党员的办法,并决定各地都成立社会主义青年团,从团员中提拔进步分子入党。其次讨论对于资产阶级议会的态度,有人主张应该利用这样的议会,宣传党的政见,有人反对参加这样的议会,以免陷于改良主义的倾向。当时因为这样的问题还没有到列入日程的时机,对此未作决定。接着大会讨论“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宣言”草案,这宣言有千把个字,前半大体抄袭《共产党宣言》的词句,……大会最后讨论党的组织问题,通过了一个简单的党章(这个党章和那个宣言一样都没有印行),并决议成立一个中央工作部,设一个书记,一个宣传主任,一个组织主任。工作部地址设在上海,兼负责上海支部。各地支部各设书记一人。中央工作部的书记推陈独秀担任,宣传主任推李达担任,组织主任推张国焘担任,共组成了中央工作部。于是大会宣告闭幕。次日各地代表陆续离开了上海。沈玄庐、李汉俊,陈望道在第一次代表大会后退出了组织。陈公博也退出,去美国留学去了。

第一次代表大会开过以后,党的组织阵容相当整齐了。中央与各地立即行动起来,分别进行宣传与工运工作,逐步取得了成绩。

——摘自《一大回忆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