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拐进一条没什么人的僻静小道，卫璃这才松了口气，缓下脚步。
她松开裴鹤轻的胳膊：“抱歉，裴老师……”
裴鹤轻失笑：“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我还得谢谢你，救我出火海。”
大妈们的热情，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卫璃不禁也笑了笑，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片没拆封的口罩。
“还好我带了这个——在影视城里戴口罩容易被误会成明星，不过我想您还是戴上更清净。”她略带揶揄地将口罩递给对方。
裴鹤轻没有异议，就地拆开包装，随口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应该也没比你大几岁，你总用敬语，我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七老八十了。”
卫璃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注视着他戴上口罩，目光游离片刻，问：“裴老师，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在公众面前露脸？”
作家不同于艺人，对颜值并无要求，更何况裴鹤轻露脸绝无掉粉可能。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长得好的人就是有天然的优势，就连她那编剧工作室的老板郑励然，都时不时发几张高P自拍，圈到了一大堆颜粉小姑娘。
裴鹤轻不比郑励然好看多了？
对了，郑励然刚从宇国回来，十有八九又在脸上动了刀，下次见面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来……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
裴鹤轻不紧不慢地整理好口罩，将包装袋丢进垃圾桶，这才解释道：“我起初也不太在意这个，后来遇到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才决定低调一些。”
不愉快的事情？
回想起来，几年前他刚写完第一本书那会儿，开签售会时曾经有几张照片流露到网上，只不过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卫璃本来以为是因为网络发展太快，社交平台更新迭代，现在想想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不是私生粉？”她小心翼翼地问。
“差不多吧。”裴鹤轻显然不愿多提，“其实作者和读者之间，通过作品来沟通就足够了——我又不是明星，用不着那么多粉丝。”
他语气轻快，侧过头看向卫璃。
他的瞳孔是极深的黑色，垂眼看人的时候有种深情凝视的错觉，此刻微微弯起，更是温柔。
卫璃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
难怪司雨蛟那么神秘，原来在他眼里，读者和作者只需要通过作品沟通。
她内心如寒风吹过，愈发坚定自己捂好粉丝马甲不能暴露的心。
免得对方误会她是个私生粉。
没过多久，二人走到游客稀少处，搬运着大件器材和穿着戏服的工作人员逐渐变多。
这边的气氛跟门口旅游景点似的热闹截然不同，众人各司其职，乱中有序地忙碌着。
裴鹤轻从周围的事物上收回视线，随口闲聊般提起：“我在网上看到过关于你的消息。”
卫璃心猛地提起。
她不在乎网络上的恶名，却怕裴鹤轻信以为真。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索性主动提起那个外号：“‘IP杀手’吗？”
“你一点儿也不介意？”裴鹤轻侧过头打量她的神情。
“我介意也没用啊。”卫璃无所谓似的耸肩。
裴鹤轻注视着她，像是在观察她是否在说实话，片刻问：“介意说说这个外号怎么来的吗？”
从他看到的剧本来说，她的专业水平并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很优秀。
卫璃沉默。
“不想提的话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裴鹤轻收回视线。
“没什么不能说的，无非就是那点儿原因，剧本到了制片人手里，资方、导演……谁都能掺一脚；这么一来，再好的剧本也会被改得七零八落。”卫璃的语气如常，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至于这个外号嘛，可能是我运气特别不好——总编剧署名是我的三个IP影视项目，一个黄了，一个好不容易拍完主演却进局子了，还有一个剧情改得七零八落，连我都看不下去……”
她自嘲地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叫“总编剧署名是我”？
身为一个靠文字吃饭的作者，裴鹤轻直觉这句话隐含的意义并没有那么简单。
署名……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困惑。
没等裴鹤轻细想，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粗犷男声。
“聊啥呢，干嘛不进去？我正准备打电话问你们到了没有呢。”倪康脚踩人字拖，T恤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条健壮黝黑的胳膊，不像是制片人，说是场工也有人信。
他夹着烟，乐呵呵地招呼道：“走，咱们进去。”
这回没理由再耽搁了，二人跟着倪康往里走，裴鹤轻边走边道：“听说那间房是你特意腾给我的，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儿！”倪康一摆手，“我又不是一直呆在剧组，等他们上了正轨，我就回盛宁了，那间房空着也是浪费，你爱住多久住多久，我跟老阎挤两天就行。”
说话间他们穿过杂乱的小巷，来到布置完毕的拍摄现场。
今天拍的是外景，美术组正顶着初夏的烈日来回忙活。
湖边已经搭好了几个八面透风的木屋，目测大小最多只能用来当厕所，简陋的木板七扭八歪地垫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铺成道路，空地上摆着渔网木箱等杂物，岸边还拴着一条破船。
真是一目了然的寒酸。
卫璃对剧本早已熟稔，粗粗一瞥便看出他们今天打算拍摄的是几位主角身陷水寨的一段剧情，除了几位主演，在场的群众演员们大多是膀大腰圆的糙汉，穿着粗布短打，袒胸露乳的土匪打扮。
镜头内是这副画面，镜头外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已经是五月下旬，天气转热，剧组上至导演，下至场工，个个穿着T恤裤衩，在满地器材之间忙而不乱，各司其职。
放眼望去，几乎一水的大老爷们儿。
“这么热闹。”裴鹤轻兴致盎然地环顾四周。
“哈哈，拍摄现场是不是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倪康经常带人参观剧组，驾轻就熟，嗦了口烟道，“之前还有投资人想来看漂亮女明星，哎呦，就他掏的那三瓜俩枣，我上哪儿请女明星去？”
“师父！”在导演旁边呆着的钟苗苗看见卫璃，一路小跑着凑上来。
“怎么样？拍摄还顺利吗？”卫璃随手帮她理了下领子。
“嗯，你们来得正巧，今天正好有场大戏要拍。”钟苗苗道。
“那就看看？”倪康询问的目光投向裴鹤轻。
裴鹤轻颔首，跟着他往导演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