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如果可以选择,下一世你想做什么?
——做只考拉吧,20个小时睡觉,2个小时吃东西,2个小时发呆,多逍遥。
——没新意,这种话一听就是从网上COPY的。
再世为人。
我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只觉头顶蔚蓝色的天空美丽得无可比拟。
晨曦如金,由远及近从天边一层层铺洒过来,宛若金色碎沙,染氲了大半个天际。
大抵天堂也不过如此。
前一秒从一万多米的高空急速坠落,就算是到了天堂也不足为奇。
很温暖的风拂面而来,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四周,嗅觉被麻痹。
这里一定不是天堂,我想。
天堂里不会有血腥。
颇费力气坐了起来,我看着撑在地上的手,十指纤细,指尖有干涸了的血迹。
比我的手小上一圈,却有力得多。
但是现在,这纤纤十指完全受我所控,伸缩自如。
再愚钝我也知道这不是我的身体,古籍中有借尸还魂一说,看来并非无稽之谈,古人的见识与智慧绝不输今人。
Jacob常说魂魄和躯体可分可离,魂魄有时并不一定随躯体灰飞烟灭。我当初不以为然,笑他堂堂一个科学家竟迷信至此,怪力乱神之说怎可当真。
当时他反驳说,知不知道为什么需要科学家,就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太多太多东西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他是对的。
如今我看着自己这副完全陌生的身体,竟然还有心情想,如果有机会再见到Jacob,一定要为他的真知灼见鼓掌三分钟。
这当然是“有机会”以后的事情了。
环顾四周后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荒野黄沙,遍地横尸,干涸的和未干的血迹融混在一起,交织成一地斑驳的深深浅浅的红色。
如果说第一眼所见是天堂,那么这一眼所见之境绝对可比地狱。
旁边是刚才压在身上,被我推开的“重物”,这时看清楚了,才发觉那是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
十几岁的稚嫩面庞,双眼大大的睁着,没有焦点。右肩处空****的,血肉模糊。胸口上插着一把苦无。
满眼都是这样冰冷残缺的尸体。
这般阵势,要不是战争,要不就是家族恩怨,遭人灭门。无论是哪种,都与我一直以来生活的和平世界天差地别。
真是“生”不逢时。
感觉喉咙有异物,咳嗽两声,五脏六腑居然撕心裂肺地痛,仿佛要将这具躯体撕裂成碎片。
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我却觉得一瞬间舒服了许多。这副躯体接收了我的魂魄,五感知觉也变得异常清晰。
突然一只白色的脑袋凑到我眼前,还未来得及惊讶,便见他扭头向身后大喊道:
“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小鬼!”
闻声而至的有两个人,风尘仆仆却飒爽凛凛,我从不知道人类的速度竟能达到如此境界,简直就像空间转移。
黑发金瞳的男人往地上扫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我的手臂上,开口说道:
“是木叶的忍者。”
异常沙哑的声音。是Jacob梦寐以求的,说是昭显了男人的**性感的那种嗓音。
我低头看,左臂上缠着一个护额模样的东西,上面刻有螺旋状向中心环绕的图案,就像抽象派画家笔下的树叶。
“我们是来支援的木叶忍者,我是医忍纲手。你伤得很重,我先为你治疗吧。”
我抬起头,只来得及恍恍惚惚看见她垂至我脸颊的双马尾,便眼前一黑,在他们“喂喂”的叫喊声中知觉渐无。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我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想了很久,脑子里几乱如麻。
忍者。
飞鸟,奈良,平安,镰仓,南北朝,室町,战国,安土桃山,江户。
这里到底是哪一个时代?
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左手背隐隐作痛,原来是扯动了针口。
很现代化的病房,而且还有静脉输液,不像是古代的日本。
病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来人身形快如闪电,我还未看清他的脸,便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然后听见耳边有道声音叹息着说:
“夏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是那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唏嘘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
夏子。
原来这副身体名叫夏子。
他松开了手臂,揉了揉我,或者应该说是夏子的头,苦笑着说:
“哥哥就只有你一个家人了啊,夏子。”
是个很清秀的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目光很温柔。
和我父母看我的目光如出一辙,爱惜,包容,如视珍宝。
我在心里说,你错了,你已经没有家人了,和我一样,没有家人了。
我是异世的游魂,不是你妹妹夏子。
但是怎么忍心说出口,面对如此酷似父母的目光,怎么可能不贪恋这样的温柔。
活生生地扼杀别人的希望,连主都不会原谅。
于是我说:
“我没事了,你放心吧。”
就当是夏子和他说,没事了,请放心。
门外有人走进来,那人身穿白大褂,应该是医生。走近病床后拍拍夏子哥哥的肩膀说:
“幸亏纲手他们及时赶到,记得要好好感谢人家呐,阿断。”
他的相貌与夏子哥哥有几分相似,只是发色差异甚大。这医生发黑如墨,而阿断的发色则是不多见的浅蓝色。
他看向我,微微一笑,说:
“欢迎回来,夏子。”
“还有,恭喜你成为上忍。”
对此前发生的一切我一无所知,实在无法应答,只好抿唇望着他,默不作声。
这个世界的人如何对待借尸还魂者我不得而知,只是我确实不敢冒这个险。
无论哪一个世界,对于游魂野鬼这类东西,总不会是善待。
死过一次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对生命有一种执著的依恋和敬畏。
他见我不说话,愣了一下,似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说: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伤到连信一哥哥都忘记了么?”
然后语气很缓和,似乎带着几分劝解的意味继续说:
“这伤,恐怕要休养半年呐。但是,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
“你昏迷的时候,小春老师也来过了。”
“别想太多了,好好养伤吧。”
上忍。
小春老师。
还有这名叫信一,自称哥哥的男子。
有关夏子的一切我开始一点一点地接触,在他们眼中,夏子就是我,我就是夏子。
成为另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但对于重获生命这件事我仍心存感激。主已待我不薄。
回想到前一世,飞机受气流冲击的时候我和所有人一样惊慌失措,只觉绝望铺天盖地一般涌来。但坠机的那一刻却莫名平静了下来,得知救援无望后反而能够坦然地迎接死亡。
我还记得旁座的少妇轻拍着怀中大哭不止的婴儿,轻声柔语:
“宝宝别怕,主在召唤我们呢。”
母亲的声音一向有镇静抚慰作用,大概是这名年轻的母亲感染了我。
我的上一世安分守己,没做过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偷摸拐骗也没有。父母已逝,我是独女,未婚无男友,所以也无牵挂。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已经答应了好友一起观赏下个礼拜的月全食,如今注定了要食言。
目前就我所知来猜测,医生信一应该是夏子和阿断的堂兄或表兄。
曾经听人说过,若论相貌,则是表姐妹相似,堂兄弟相似。
所以我猜,信一多数是这两兄妹的堂兄了。至于事实如何,日后自会知晓。
我不急。
父母赐予我的那生命已因意外而消逝,现在以夏子之名活着的日子,是上天多给的。
所谓苟且偷生,我不知道能否用来形容这处境。
好好活着吧,不管夏子的魂魄会不会在有朝一日忽然归来,这条鲜活的生命我没理由不珍惜。
尽人事,听天命。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
几日后我转到了普通病房,同房的是个和夏子年纪相仿的女孩,黑色长发,丹凤眼,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在笑。
阿断看我安置下来后,嘱咐了很多好好休息之类的话,才收敛了担忧离去。
听信一说他很忙,但即使再忙他也记得时常照顾妹妹。
阿断是一个很疼爱妹妹的兄长。
等到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时,邻床的女孩探过身子,很认真地对我说:
“谢谢你,夏子。”
我一时怔住,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夏子曾经帮助过她。
这些过往并不为我所知,便只好笑笑,当作接受她的道谢。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歪着头,有点失望地说:
“夏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和你同时毕业的宇智波美树,现在又同时成为上忍,我们真有缘分呢。虽然说,同届生中也只剩下我和你了……”
话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的眼神黯淡而哀伤,复又一本正色地说:
“谢谢你在危难之时帮我挡住了那两个砂忍。”
我无言以答。
是说“不用客气”,还是“那你欠我一个人情”?
夏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我对此仍然知之甚少,也没打算此后模仿夏子的性格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地过活。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无论怎么模仿都会有破绽。
阿断是夏子的至亲,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发觉这两兄妹并非亲密无间的,至少他并没有觉得现在的妹妹表现有任何异常。
他对我,尽了一个兄长对胞妹所能做到的最好。
忍者这个职业,想必本就是与家人聚少离多,当然无法像普通家庭成员那样,事无巨细,熟悉到骨子里去。
他一直不知道,妹妹这具躯体里,早已换成一个陌生人。
窗外蝉鸣聒噪,声声更迭没完没了。
“今年的夏天好像特别长呢。”
美树说。目光中闪烁着向往与怀念之色。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木叶正是举行夏日祭的时候呐。”
我转念一想,试探着说:
“京都的袛园祭每年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京都?”她一脸疑惑。
“也有人叫平安京。”我说。
她宛然一笑,说:
“是风之国的城镇吗?”
“夏子你在风之国潜藏了两年,很熟悉那里呐,幸亏如此,不然我们这次也没命回来了。”
我顿时心下了然,虽然这里的人说的是日语,却不是我前世所熟知的日本。
京都,古称平安京。这里没有京都,也没有平安京。
风之国。
更是从来没听过这个国家。
有脚步声出现在门口,病房门被拉开。
美树的视线从我身上移过去,毕恭毕敬地叫道:
“门炎老师,小春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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