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沟镇半个多世纪没有这样隆重的葬礼。解放前,一个民国的县长父亲出殡,请杠子房出六十四人抬棺,县长死后的葬礼也没有他老子的场面大。此后几十年里,北沟镇再也没有大场面葬礼。抗洪救灾英雄彭见明的葬礼隆重,参加追悼的不是有人组织,人们主动上街打着“英雄一路走好”横幅,自发为英雄送行。
人群中有个特殊人物,他就是杨水生。说他特殊,一名警察因救他献身成为英雄,想向救命恩人遗体告别行个礼的愿望都不能实行现,英雄的父亲不准许,见着就踢他。冒险的想法也萌生过,硬闯殡仪馆告别厅,或是棍在告别的人群中,可是彭家人就站在遗体旁,彭大倔发现自己发怒,再轰赶自己滚蛋,众怒后果不堪设想。
“见明,我一定送你!”杨水生想出化妆的办法,戴墨镜、口罩出现在遗体告别现场不合适,如此装束反倒扎眼,增加被认出的风险。模仿某部影视剧,男扮女装,彭大倔肯定认不出来。化妆、假头发什么的到发廊可以解决,女式服装怎么解决。他想到旅馆老板。
“哦,你要穿女人衣服?”旅馆老板惊异道。
“什么衣服都行,只要穿着合身就行。”杨水生要求并不高。
生意放在首位的旅馆老板,尽量满足客人要求,图个名声和客回头。
挣钱还没挣到发昏程度的旅馆老板,不能不想他的顾客目的和动机。看上去很正常的男人吗,穿女人衣服做什么?肯定不是演出。不会是去做什么坏事,例如进女卫生间、女宾浴池……偷窥,他想到**。
“你是不是怕我干非法的事啊?”杨水生看透旅馆老板的心思,与其说让他猜疑,莫不如自己说明,打消他的顾虑,直说了明天要去干什么,以及为什么不能公开露面的原因,他动情说道,“我一定送他,见上他最后一面。”
“见面,应该见面。”旅馆老板相信了他的话,决定帮助他。衣服现成,有闲置的店服,正好是黑色的,不然大红大绿他穿着去参加葬礼也不合适。
帮人帮到底,救人救到活。旅馆老板帮助彻底,裤子有点儿长,他叫老婆给改制.....一切装备妥当,穿戴起来看不出杨水生是个男人。
特殊葬礼的参加者杨水生在殡仪馆门前排队,自发而来向英雄告别的群众很多,双排排满院子。室内向遗体告别已经开始,他听到哀乐、哭声,彭见明的二姑哭声特别,带着悠长的回音,像风吹封闭不严的铝合金窗户发出的尖刺哨响。有些声音刺耳让人难以忍受甚至是哆嗦、恶心,譬如擦玻璃、伐(锉)锯子、金属勺子刮碗、粉笔在黑板上滑过―心理学被称为“特异型恐俱症”,意思是当某个特定的刺激源出现时焦虑和恐惧的症状就会出现。杨水生受到的刺激远比这些厉害。身体微微颤抖,心里承受巨大的压力。倘若不是来送彭见明,他会躲避生理上难受的声音。
告别的人们缓缓向前移动,Z字形队形有了变化,杨水生见到母亲在人群中,黄亚兰扶着她。她们没看到自己,看见了也未必认得出来。母亲看不见如何遗体告别,显然是用心告别。远远地望着母亲,水难发生后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果没发生这么多事情―笨笨被洪水冲走生死不明,生的希望渺茫;彭见明为救自己牺牲―他到母亲身边去,住院以后还没见过她,问问身体情况。
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母亲,做儿子的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不膏生离死别。队伍朝前移动,母亲身影消失,她们进到吊唁大厅,然后从旁门走出。他痛苦地收回凝望的目光,极不情愿地关上一扇门,再打开它时间难以预料,还能不能打开它未知数,他很悲观。
孙颖在儿媳的牵领下回到灾民安置点,学校再有一周开学,灾民要被安排到新的安置点,与他们同住的人只剩下吕大群的老婆和儿媳及孩子,村长也去参加彭见明的葬礼,走时对村长老婆说:“参加完葬礼我直接回村去,你看好孩子。”村长老婆问:“都叫水淹没,你回哪个村子?”村长说:“大水撤啦,镇里叫我回村实际查看灾情,回来汇报。”老婆说:“你可要加小心啊!”村长开玩笑道:“我死了岂不更好,你找个投挺(对劲儿)老头。”老婆说:“跟谁投挺?一辈子离不开你们吕家啦。”村长心里舒坦,老婆可不是说说嘴,她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不容置疑。两口子开开玩笑,无论是深是浅,都是乡村爱情的内容。所以,杨家婆媳回来只见她们老小在房间,孙颖问:“村长参加葬礼没回来?”
“他直接回于船口。”村长老婆说。
“村子还有?”孙颖迷惑道。
“上面叫他回村查看受灾,参加完葬礼直接走了。”村长老婆说,她问起葬礼情况,黄亚兰代婆婆回答,她是婆婆的一双眼睛,有时还是腿和喉舌,很多事情儿媳代她去办。
“奶奶,我要吃海苔。
村长老婆和儿媳妇一带孩子出去,屋子只剩下她们婆媳俩,孙颖问:
“吕大群回村干什么?”
“听说洪水撤啦,村子露了出来。”
“村子,村址还差不多。”孙颖说,她经过几夭来听村长一家人对于船口的描述,遭灭顶之灾的村子残破景象她能想像出来,“惩大的洪水过去,还能剩下啥?猪鸡猫狗谁去救它们,肯定都被淹死,估计没有喘气的。
“我寻思结实的瓦房未见得冲倒,兴许剩下一些房框什么的。”儿媳妇猜测道。水毁的残垣断壁还有什么用?地基松动了毫无用处。虽然他们家是砖瓦房,圈梁地梁的建筑很坚固,但在地势低洼的河滩上,受损程度准定最严重,恐怕被洪水冲倒,砖头瓦块都没剩下。谁都不希望自己的财富化为乌有,缩水心里都难受。她道出心存的一缕希望,“说不定咱家还能剩点儿什么?”
“一堆砖瓦石块有什么用?唉!”婆婆叹息道,“水火无情,它不知可怜人,发慈悲留下些什么给你。一把火,一场水.....一辈子辛苦攒下的家业眨眼之时祸害光。”
“没办法,天王老子也管不住水火。”黄亚兰悲哀道。
“损失家财还好说,可是人呢……这场大水像是专门冲我们杨彭两家来的,见明遭难,我们的笨笨……”孙颖说不下去,枪然道,“前世做了什么孽啊!
“妈,笨笨是被水冲走,未见得就……得水答应沿河去找他,兴许就能找到。”儿媳妇安慰婆婆道。
“得水还没回来。”孙颖对于得水寻找孙子已不抱太大希望,数日过去,落在水里别说是人,就是石头也泡烂,还有生还的希望吗?要是有也是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她说,“那么大的水,活下来命得多大呀!”
“命大的人还是有,笨笨命大福大造化大……”黄亚兰安慰婆婆,同时也安慰了自己,她十分优伤,需要安慰。
“葬礼上没见到水生吧?”婆婆问。
“我仔细看了,没有他。”黄亚兰说。
去殡仪馆的路上,婆婆没指使黄亚兰看看杨水生来没来,他是最该来的人。昨天见彭家夫妇,彭大倔说他踢了水生,不欢迎他参加儿子的葬礼,为此他可能不来参加。她对水生了解,无论如何要来的。连日来她跟婆婆心情一致,都很矛盾。生水生的气,又想见到他。彭见明把他从洪水里救出,身无分文,吃住怎么办?灾民按村屯安置,要来也要到第二小学校这个安置点来,他肯定没来。如何躲藏村长一定知道。 吕大群说没见到他。
“躲吧,看能躲到什么时候。”孙颖唠叨道。
“村长回来就知道村里的情况。”黄亚兰这样说含着水生可能跑回村子里,村长大概能碰见他。
吕大群挑选三名体格健壮的村民,加上村会计―数字报表都出自他的手―回于船口,解放军的冲锋舟送他们到达北岸,眼前的情景再次令他们惊骇。撤去洪水的村子还在,陷在稀泥中的还有一些房舍,就是说没有完全被冲倒。幸存的房子模样怪异,像刚刚结束一场泥浆大赛,个个泥猴似的。
水是没有了,泥浆却很深。村长吩咐会计:“数数还有几间房是国固个儿的,倒的户数数清楚。”
“啥样算目圈个儿的?”会计问。
吕大群说有四面墙或者带房盖,有窗有门……村长定下圆固个儿房的标准。
“明白啦。”会计领会村长的意图最快。
村里进不去人,他们只好沿能下去脚的地方走,查数灾情。吕大群频率很高地望村委会的办公地,房子剩下四框,房盖没有了直接朝天―阳光透明,办什么事不用公示、公告―样子有些滑稽,哪里还像一级组织的办公地哟!高音喇叭不见踪影,连挂高音喇叭那棵也不见了,村头堆着许多死树,其中大概有村委会门前那一棵。
“村长,房子剩下还有三分之二。”一位村民说。
“差不离。”吕大群想到灾后重建,他说,“倒了这么多房子,今年过冬可怎么办?”
“上边是不是救济?”
“救济是肯定的,活儿还不得自己干?”吕大群吃透政策,受这样大的灾,政府肯定要娠灾,拨盖房款,房子还要自己动手盖,重建家园的活计多,马上要秋田管理,水毁绝收的农田还考虑补种些还家早―成熟期短的杂粮,例如荞麦、蔬菜―的作物,以减少洪灾损失,增加收人。村长站在全村的高度考虑问题,“水毁的庄稼基本绝收,能毁种的赶紧毁种……地里的活儿跟修房子争嘴啊!”
“家有劳动力的还好些……”
“村委会马上开会研究通知外出打工的人,尽量地赶回来重建家园。”
吕大群说。
他们忙活到约定时间,冲锋舟接他们回去。洪水虽然退去河水面比原来宽了一倍多,忙牛河忽然给墩肥―将牛拴在一个地方不准它动,大量进食速育肥似的身躯臃肿起来,水流深且急,多年不见它如此宏伟。
“数字出来吗?”吕大群问会计。
“基本上。”会计是把成手,算账很快,他说,“村长,现在我就说给你听。”
“下船再说吧!”吕大群说。
冲锋艇速度很快,到对岸用不上几分钟。踏查灾情的一行人回到了安置点,吕大群叫会计叫到自己的房间,说:“会计你说说吧!
“咱们村……”会计汇报道。
于船口共计四十七户民房,一百三十二间,倒塌十七户四十一间,图圈个儿―吕村长制定的标准―九十一间。
“四十一间倒塌的房子,片瓦没剩?”村长问。
“也不是,大部分剩下墙垛子……”会计停顿一下,屋内有几双眼睛望着他,其中还有一双盲眼,讲实际受灾情况又掖藏不得,他说,“有八户草刺儿都没剩下。”
“都有谁家?”
会计再次瞧眼在屋内关注消息的人,八户重灾户名单他记在手背上,他有往手背上记东西习惯,念名单道:“王群力、葛盛军……”到了杨水生名字,会计还是打个沉儿才说,“杨水生!
“我说得有咱们家嘛!”孙颖憋不住冒出一句。村长跟会计在办公,条件有限才到房间来,没赶家属出去是因为要谈的事情不用保密,家属们懂规矩,一旁听着行,但不能插话。村妇孙颖明然犯规,可是谁拿她也没办法;.吕大群更是放任她愿说什么说什么。
“你划拉(写)个材料,”吕大群未说完立刻改变主意,他说,“中啦,不用写了,你跟我直接去见镇领导。
“我、我这级别合适吗?”会计说。
“你是村委会成员,副村级吗。”吕大群说。
他们去向上面汇报灾情。屋子又剩下几位家属,他们议论起来。老婆村长说:“灾不小啊!
“你家还好,房子没倒。”孙颖说。
“还不如倒了呢.,洪水冲得破烂破虎还咋住?”老婆村长说。跟村长一个被窝睡觉不白睡,沽点政策气儿,房子全倒了才能获全款救济,不然补贴一部分,她有她的心眼和小九九(算计)。
之前孙颖还抱有幻想,房子只是给水冲刷、浸泡几日,墙里子白灰脱落,重新刮下大白……什么都没剩,损失惨透啦!农家房子固然是财产的大头,过日子可也不只是房子,生活用品,随手使用的家什,破家值万贯呐!杨家的花棚、那些花儿、几箱蜜蜂……想想心疼啊!哪样不是血汗泡出来的呀!
“日子从头过,有多艰难。”孙颖慨叹道,从零开始,一根铁钉都要去买,苦日子一年半载熬不出头,她心里清楚,洪水过后,家庭恐生变故,性体(性格)钢钉似的儿媳妇,宁折不弯,她不会原谅水生,设想一下,她真的跟水生分手,带着自己过,两个女人过日子……自己非但帮不了她忙,只能给她增添负担。杨家的日子咋从头过?
“妈,车到山前必有路。”黄亚兰解劝婆婆。
“在理啊!侄儿媳妇说得对,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儿。”一家不知一家,老婆村长不知杨家内幕,只能从大理上解劝,“谁不知道亚兰过日是把好手,还有你,能过!
“瞎目忽赤……”孙颖不是谦虚和自卑,是实际情况,失明前她在村子中的威望,众口皆碑夸赞她能过日子会过日子,体现在没有男人守寡的女人,将日子过得不比他人差,房有房物有物,不缺柴不少米,儿子抚养成人,扣大棚养花,成为养花专业户,日子在村子里上数(数得着)。公认孙颖很行的女人。
“一般人家过不过你们。”村长老婆说,“谁不宾服(佩服)你?过日子没比的,你们家的日子腾腾火火,跟火炭似的。”
“那是大水前,没有这场大水……”
“全村冲了不只你一家,”村长老婆下面的话有别的含意,她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家缓秧(恢复)快。”
村长是铁嘴,媳妇是钢牙,很好的一副架。村长老婆暗指杨家有钱,房子生活用品是被洪水冲得一干二净,可是存款不放在家里,钱存在银行,城里的银行没被水冲走。有钱房子物品可以重新购买,没什么愁的。
孙颖不否认自己有存款,盖一所房子还足够。她优心的不是钱财,而是儿子和媳妇的关系。水生混蛋笨笨才被洪水卷走,做母亲的都不能原谅他,媳妇能原谅他吗?黄亚兰这种性格的人根本不能容他。严酷的现实摆在面前,洪水不仅冲毁了家园,冲毁了一桩婚姻,冲散了一个原本美满家庭。外人不知其中奥秘,家丑也不可对外传扬。
“咋没见水生来?”村长老婆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村长老婆不是故意,也没有什么用心。住这里几天始终不见杨水生着面,妈不见,媳妇不见,很不正常嘛!听孙颖她们跟村长唠磕的话里话外,渺渺(很少)听出杨水生干什么不太仁义的事情。干了好事也好问,坏事就没法张口。
孙颖听出村长老婆婉转的问话,心想你不直问我也不明确告诉你,再说也不能随便告诉。于是她说:“抓不着他影儿。”
村长老婆没再往下问。
“村长没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村去?”孙颖问。
“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回去干啥,没场吃没场住的。”村长老婆说,“听说我们在这儿住不了几天,学生要开学。”
“那我们去哪儿?”黄亚兰问。
“组织自有安排。”村长老婆偶尔也冒出标准的官话,守啥人学啥人,守着萨满跳大神,跟村长一个被窝睡觉,自然会说两句官话,她俏皮地说,可以肯定跟村长学的,“党是母亲咱是孩儿,一头拱进党的怀……”后两句双手捧起大顺顺(**)呱卿呱卿吃起来之类逗笑了满屋子的人。
“笑死我啦,你真逗!”孙颖忍俊不禁道。
村长吕大群向镇长汇报完于船口的受灾情况,镇长做两点指示:紧急救灾款马下拨,每户三万元,全部倒塌户多给五千元,村上组织各户自建房屋;二是组织水毁庄稼的抢种,能种一棵菜就种一棵菜―镇长是村长位置提拔上去的,说话本色,做指示的语言粗糙而特色―娶豆大个媳妇,也比出大殡强。
“是,我立马布置。”
“学生要开学,灾民转移到另一个救灾点。”镇长说老弱病残的进新灾民安置点,身强体壮的由你村长带着回村重建家园,拨给你们几顶帐篷,大家挤着睡。
“多给几顶。”吕大群总是不忘为村子争利益,给镇长戴高帽,“过去镇长没少照顾我们村。”
镇长笑笑,说:“你吕大群从来不眼猴(不吃亏),给你们村少了,嚷嚷着不解渴,群众工作不好做,影响稳定和谐。”
“嘿嘿,还是镇长理解下边人(部下)的难处啊!”吕大群说。
工作布置完,镇长说:“吕村长,问一个事儿。”
会计看出眉眼高低,镇长要跟村长说事儿,他赶紧回避。 吕大群说:
“什么事儿,镇长?”
“你们村有个叫杨水生的吗?”镇长问。
“有啊!”
“做什么的?”
“养花,他不种地。”
“他有个儿子,长得很胖的。”
“对呀,镇长你见到他儿子啦?”吕大群惊喜道。
“什么呀!我哪里见他。网上……”
镇长讲了网上视频的事,吕大群才彻底明白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村长说:“那样的话,杨水生不是人啦,亲儿子落水抄手旁观。”
“袖手旁观。”镇长纠正道。
吕大群文化低经常篡改原文,但他不以为然,说话别人听得懂就成,他还满有理由,说自己的话是耗子和老母猪,如此说与两则土掉渣的歇后语有关:耗子钻书箱子―咬文嚼字;老板母猪磕碗碴儿―满嘴是词儿(瓷)。庄稼人说话别文给给,不然说你是鸭子乱践。
“都一样,反正一旁看着儿子被水冲走不救,”吕大群骂人道,“什么王八犊子爹呢!亲儿子都不行。”
“刚看时我也不信,后来新闻播了我才信。”镇长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世上总有这样的爹,他说,“彭见明可是为了救他死的。”
“现在看犯不上(划不来),没人性的玩意救他干啥,洪水就该淹死这样的人。”吕大群挑解气的话说。
“洪水可不归村长管。”镇长半开玩笑道。
“不归村长管,还不归镇长啊!你叫洪水淹死杨水生!”
当地人说管水的动物是王八,比如某地连年干旱,会说这里出现旱王八,某地发水则说出现水王八,此话暗含镇长是王八,敢骂镇长吕大群不是放肆,是他们关系不外。
“你离忙牛河近,水还是你管吧!”镇长听出来村长骂他,还击道。
吕大群憨厚一笑,镇长骂自己是王八他接受,不然为讨镇长高兴,自嘲是王八、大王八,找个王八盖顶上。还有这么一句俏皮话:我是王八你顶盖,到底谁是王八已经毫无意义。
“英雄和败类都出在你们村。”镇长偶尔甩出句文词儿,他一天不只接触村长,接触社会各色人等,包括文人骚客什么的,估计英雄和败类是鹦鹉学舌,“避免不了记者采访什么的,你要好好接待,多谈抗洪救灾,对你们重建家园有好处。”
村长理解镇长说的好处所指,救灾款和物资。他说:“镇长放心,说话我没问题。”
“哦,你嘴会缝扯(会说)。”镇长叮嘱道,“说这类话要经过大脑,注意政策……乱说一气不行。”
“哎,明白!镇长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吕大群说。
镇长一百个放心。吕大群当选村长前能说会道有名,保媒拉纤靠三寸不烂之舌,花说柳说死人说活。他说:“把全村党员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帮扶小组,帮助缺少劳力的困难户盖房子漪弄地……你们村的船呢?”
“于得水开着。”
“没被洪水冲坏吧?坏了抓紧修理好。”
“能正常使用。”
镇长说冲锋舟不能老给你们使用,回村子走公路绕远还需走水路,船自己解决,于船口解决船没问题。他说:“渡口赶紧修复,方便群众过河。”
“渡口的房子冲垮,需要重盖。”
“抓紧盖。”
“罗锅上山―钱(前)紧啊!
镇长说绕来绕去你还是绕到钱上,你拿我当银行。 吕大群说镇长至少是财神爷。镇长哭穷,说本来镇财政就紧张,又遭了水灾。 吕大群神秘一笑,说:“遭了灾镇上就不穷唆,一年发一次大水,镇上可就发大啦!
“瞎说!
乡镇级没有土地财政,却有受灾经济,通俗点说就是受灾了上级要减免一些税费,要给些救灾款项和捐赠。吕大群这个村官都看明白这其中的奥秘。一般村官不会在镇长面前说这些,相当于说人家隐私。当官的都喊穷,哪个当官的穷呢?拿吕大群的话说,小鸡光拉屎不撒尿,还是有一条道! 吕大群说:“镇上支援我们村一点儿……”
“行!不拿钱堵不住你这张厌恶嘴。”镇长说。
吕大群喜滋滋地回到灾民安置点,屋里没人,孙颖婆媳不在,自家的老婆和孩子也不在。他往**一仰,把镇长交代的事情过滤一遍,巩固一下记忆,别忘记什么。过滤到船时,他想到于得水,发水后只见他一面,他现在哪里,得把他找来说说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