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宝宜被噎得一滞。

片刻方低声重新开口,“那、那爹他们,都还好吗?我娘她也一定给我带了话的。”

“求夫人千万告诉我,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叶定宜又是一笑,“都沦为阶下囚了,你用脚指头想,也该知道他们好不了呀。”

“何止不好,都又瘦又憔悴,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比街边的乞丐还不如。”

“幸好如今天儿已热起来了,不然得又冷又饿的硬撑三千里,可就只能死在半路上了。”

顿了一下,“但虽然不至于冷死,却有可能热死呀。”

“都知道越往南越热的,岭南还尤其热,又瘴气蛇虫横行。”

“你这几天没好好为他们祈祷,别给他们流放得太远呢?”

“竟直接给流了三千里,啧,真是可怜见的!”

叶宝宜呼吸就急促起来。

衣袖下的指甲也快嵌进肉里了。

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谁让他们确实犯了错,我也犯了错。”

“所以落得如今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但、但这惩罚也够重了,夫人应该气消了才是……所以、所以求夫人派人去追上他们,好歹打点一下吧?”

“我知道让您打点是不可能的,我出银子便是。出一百两能有五十两,不,能有二十两用到他们身上,我都心甘情愿。”

“求求夫人了……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说完,还忍辱给叶定宜跪下了。

叶定宜轻笑,“原来是想求我打点一下?”

“放心,我打点了的,总也是我亲爹不是?”

“所以我跟押运的官差说了,务必不能让他们死在半路上,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反倒是解脱。”

“得活着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真正让他们认识到错误,悔青肠子,对吧?”

叶宝宜还来不及高兴叶定宜的前半段话。

已听得她后半段话。

气得眼泪都要来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叶定宜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们都已经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也已经被你毁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就给他们一条活路怎么了,怎么着也是你亲爹,几个弟弟身上也流着一半跟你相同的血。”

“你狠成这样,不怕遭报应吗!”

叶定宜嗤笑,“你们苛待欺凌我,要我的命时,可从来没想过我是亲女儿。”

“没想过我身上流着跟你们相同的血。怎么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对了,我还告诉了他们董家四口是我派人去接到京城来,也是我安排他们去见铁御史的。”

“当时他们的表情,你都不知道多精彩。”

“早知道就把你带上,让你也亲眼欣赏一下了。正好也让你们见最后一面,毕竟这辈子,肯定是再也见不着了!”

叶宝宜终于气哭了,“叶定宜你欺人太甚!”

“我、我……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啊!”

叶定宜冷笑,“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哪有日日看着你受尽屈辱,还得忍着在我面前做小伏低,敢怒不敢言的痛快?”

“所以你千万得继续活着,毕竟活着才有可能将来的某一天,有机会得到你爹娘的消息,有机会照拂他们不是?”

“也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向我报仇雪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不给叶宝宜再说的机会。

直接叫了:“冬青——”

冬青便拎小鸡崽子似的,把叶宝宜给拎了出去。

叶定宜这才冷笑着对白兰道,“她如果真有骨气一死了之,我反倒佩服她。”

“可惜不是我看扁她,她根本不敢,她压根儿没长那根硬骨头!”

白兰接道:“既然没长硬骨头,那就只能苟且偷生。”

“只能在夹缝里求生存呗……以她的不知廉耻和狠毒,虽然愚蠢了些,但应该还是能跟外面那一个斗几个回合的。”

“就看那一个什么时候进府了。”

叶定宜扯唇,“蠢怕什么,很快自己就学乖了。”

“要的就是不知廉耻和狠毒,何况还本来就已经自以为被逼到绝路了。”

“没准儿,还能给我们惊喜呢?”

说着一笑,“那一个肯定已经等急了,尽快如她所愿,给她见我的机会吧。”

“我这劳神费力的,不就是为了能把他们都凑一起?”

“对了,晚上多做几个菜,再来一壶酒,你和冬青都陪我喝几杯,难得今儿高兴。”

白兰听她说高兴,当然要凑趣儿了,“我这就吩咐小厨房去。”

“今晚我和冬青一定陪夫人不醉不睡!”

翌日。

叶定宜去嘉禧居请安时,就发现叶宝宜已经先到了。

虽然脸色仍有些难看,眼角也有一丝红肿,但看得出来已至少表面上,调整好了心情。

她对着郭氏也越发的恭敬谦卑了。

想来,是越发意识到了郭氏果然是她如今唯一的靠山,——哪怕这靠山根本靠不住,也总比没有的强?

郭氏看样子也让叶宝宜奉承得很舒服。

毕竟只是一个妾而已,娘家就算抄家流放了,也影响不到夫家半分。

反倒因为彻底没了依靠,只会更好拿捏。

于是,郭氏破天荒为叶宝宜出起头来,“你这个夫人怎么当的?”

“自己不能为我们永宁侯府开枝散叶也就罢了,还拦着你侯爷不让他去宝姨娘屋里。”

“你是巴不得我们孟家子嗣凋零是吧?”

“我不管你怎么着,今晚必须让你侯爷去宝姨娘屋里。她家里才遭了难,本来侯爷也该多安慰。”

叶定宜等郭氏说完了,方轻笑一声,“太夫人难道不知道,这些天侯爷一直歇在书房呢?”

“所以,还是您自个儿让他去宝姨娘屋里吧。”

“我实在没那个本事。至于您说我没心肝儿,我娘家彻底完了,往后少不得更好拿捏了,不正是您想看到的?”

“就别明人面前说暗话了吧。”

郭氏就哽了一下。

片刻才咬牙,“我几时拿捏你了,你这样不贤不孝的泼妇,谁能拿捏得了你?”

“我若真拿捏得了你,早把你休了,岂能容你现在还在我面前撒野!”

“你立刻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