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晓卉的双眸渐渐被雾气笼罩,她知道,这不是眼前这杯咖啡的缘故,咖啡早就冷了,冷得没有一丝热气,就像她此刻的心头,除了刻骨的寒冷,就是苦涩的酸楚。

一张纸巾适时地递到了面前,齐晓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了谢:“多谢苏总。”

苏睿文很绅士地笑了一下:“对我还要这么客气吗?”

齐晓卉没有吭声,只是用纸巾轻轻拭着眼角。连吴雪飞坐在那里也是无法释怀,正颦着双眉梳理着事件的来龙去脉,希望能够找到些什么,为齐晓卉,也是为自己,在婚姻中的付出讨一个公道,于是空气又沉闷起来。

今天一早,苏睿文就打来电话,说公司的法律顾问有时间了,在询问了齐晓卉的意见后,马上安排了晚上的见面。虽然上洋公司的法律顾问主要是研究公司法、合同法等经济类法律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比齐晓卉这样连刑法和民法都不一定分得清的法律菜鸟,不知道要高明多少了。何况还有苏睿文的面子在呢,律师应该会尽心的吧。

满怀着这样的希望,齐晓卉从走进包厢的那一刻起,眼睛就一直盯着房门,似乎那里就是她的命运之门,她等待着幸运从里面翩然而出,让吴雪飞很是感慨。幸好没多久,包厢的门就被敲响了,随即有服务生推开了房门。苏睿文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职业装的男人,肩上背着时下流行款式的男式公文包,一如大街上匆匆走过的每一个上班族。

“郑律师。”苏睿文笑着介绍说,“这位是齐小姐,这位是吴小姐,她们两位有一件关于婚姻财产上的事情要咨询一下,还请郑律师费心帮个忙。”

齐晓卉连忙站了起来,笑着说道:“给郑律师添麻烦了。”

郑律师连忙笑了笑:“没事,没事,苏总的事情,我怎么能够不尽心呢?”

这句话怎么听上去有些怪怪的,苏睿文倒是不在意,一笑而过。吴雪飞困惑地看了齐晓卉一眼,不过此刻,齐晓卉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中的深意,还没等郑律师坐稳,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郑律师,我想问一下,夫妻双方,如果一方以欺骗的方式拿走了所有的家庭财产,在离婚的时候,另一方可不可以要求分割被他骗走的那些财产?”

通过几次正规或不正规的法律咨询,齐晓卉也学会了一些法律上很专业的称呼,或者这也算是“久病成医”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吧。

“当然可以。”郑律师很专业地微笑着,让齐晓卉的心安定了许多,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到底是大公司的法律顾问,见识就是不一样。可是还没等她高兴起来,郑律师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希望,“不过,齐小姐这样说,你有证据吗?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些共同财产是被你丈夫骗去的,而不是正常的家庭支出呢?”

证据?齐晓卉一怔,马上想到苏睿文也提醒过她,于是一指吴雪飞说道:“我没有证据,但是我有证人。证人的证词有用吗?郑律师。”

郑律师上下打量了一下吴雪飞,问道:“那我能问问,你跟齐小姐是什么关系吗?法律上有规定,利害相关人员的证词一般是不容易被采信的。”

吴雪飞有些心虚地看了齐晓卉一眼,迟疑地说道:“我是她哥哥的前妻,就是她以前的嫂子,这个……有关系吗?”

“具体说说。”郑律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吴雪飞再次看了看齐晓卉,鼓足勇气说道:“是这样的,我前夫赌博输了钱,为了还赌债,谎称生意亏本要卖房子。她的丈夫有把柄在我前夫的手里,所以就帮他一起骗了家里人,还将卖房子的钱都拿了一走了之。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我也是房子卖掉以后才知道的。”说着,她愧疚地低下头,但随即就愤愤不平了,“现在她老公回来了,一回来就要离婚,而且将这件事赖得一干二净。郑律师,你说天底下有这样无耻的男人吗?”

郑律师微微一笑:“听吴小姐话里的意思,这件事你也算得上是当事人了?而且你跟齐小姐的哥哥又离了婚,你觉得,你的证词有多少可信度呢?”

“啊?”吴雪飞愣了一下,“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是不是实话,不是吴小姐说了算的,而是要法官说了算的。”郑律师波澜不惊地说道,“我能不能再问一句,既然吴小姐当初选择了隐瞒,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是不是因为你跟齐小姐的哥哥离婚了?”

吴雪飞傻眼了,虽然这次出手帮齐晓卉,她也藏了一些小小的私心,如果可能,让齐家吐一些钱出来,她才能甘心带走女儿。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不齿许俊平的所作所为,为齐晓卉打抱不平啊。而且当初为了瞒过齐晓卉,他们夫妻按照债务平摊的原则,收下了齐晓卉送过来的钱,然后再由齐晓成退还给了许俊平,严格说来,她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现在她想要弥补自己的错误,怎么就那么难了?

吴雪飞愧疚地去看齐晓卉,只见她突然打开了包包,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递给郑律师:“郑律师,那你看看,这个算不算是证据?”

郑律师淡淡地看了一眼,依然微笑着:“这当然是证据,不过只能证明你丈夫有外遇,并不能证明你们存在婚内财产,更不能证明他隐匿了婚内财产啊。”

“既然他有外遇,既然是他对婚姻不忠诚,那么他总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吧?我可以要求他多承担儿子的抚养费吗?”齐晓卉既期盼又害怕地看着郑律师。她害怕这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在郑律师的寥寥数语中化作灰烬。

“抚养费的额度是根据他的收入来定的,而不是根据他在婚姻中的过错来确定。”似乎是看惯了这样的垂死挣扎,郑律师依然只是一笑,“从法律的角度来说,感情出轨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只有两点:第一,在夫妻财产的分割上会酌情减少份额,不过仅凭一封情书,好像也很难认定出轨;第二就是在要求孩子的监护权上,会处于劣势地位,那么现在齐小姐的丈夫是不是要求得到孩子的抚养权呢?”

抚养权?他连生活费都不肯付,会要抚养权吗?齐晓卉坐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律师的分析已经相当清楚了,想要当初卖掉房子的钱款,就必须有证据。证据肯定是不可能有了,就连吴雪飞提供的证词,也因为利益的牵涉,可能不会被法官采信。

可是……齐晓卉突然眼睛一亮,吴雪飞不是说了吗,那些债,多数是齐晓成的赌债,那么只要找到债主,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当年所谓的生意亏本都是谎言了呢?既然生意没有亏本,那么还债也就无从说起。再不济,还可以找当年收购海鲜的那些人啊,吴雪飞的茶室不是一直有水产老板往来的吗?一定能够打听出当年收购海鲜的人。只要打听出来了,只要他们能够证明当年的收购价格是正常的,那不就证明了没有亏本这回事了吗?他们不是利益相关人员,他们的证词,法官一定会采信的!

当齐晓卉将自己近乎疯狂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不仅是吴雪飞、苏睿文,就连郑律师也察觉出了异样,收敛了笑容,耐心解释道:“齐小姐的想法是不错,可是你刚才也说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当时的收购人;就算找到了,人家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情也是一个问题;就算记得这件事情,愿不愿意给你做证又是一个问题;就算愿意做证,甚至出具了证人、证词,法官是否采信也是不一定的。要知道一个从事海鲜收购的人,每年都要收购大量的海鲜。对于一件三年前的普通收购生意,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是不可能记得清清楚楚的,对吧?”

到底是律师,分析案情头头是道,却把齐晓卉一步一步地逼上了绝路。

“也许齐小姐觉得我很无情,不过既然是苏总的面子,我还是想提醒齐小姐一下,这个案子你不要请任何律师了。法律是讲求证据的,没有证据,不要说律师,就是法官也无可奈何。而齐小姐要收集证据的话,可能你付出的代价比你丈夫要承担的责任还要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齐小姐还要三思而行啊。毕竟,如果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没必要让自己成为婚姻的殉葬品。齐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够清楚这其中的利弊吧?”

齐晓卉的心好像被扯成了碎絮一般,空落落的痛彻心扉。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如果说之前接到许俊平的电话时,她还在猜测他是不是因为经济窘迫而选择的离婚,那么现在呢?这是一步谋划了三年的棋,落下得天衣无缝,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可悲之处,哪怕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依然希望能够留下曾经的温馨。

见齐晓卉默默无语,郑律师朝苏睿文看过去。苏睿文想了想,说道:“郑律师有事就先走一步吧,谢谢你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再联系好了。”

“行!”郑律师站了起来,又对齐晓卉说道,“实在对不起,齐小姐,帮不了你的忙。不过……作为个人的观点,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凡事还是应该想开一些,尤其是婚姻,一旦失败,里面没有完全的赢家,也没有完全的输家。也许在财产上,你确实损失了很多,可是在其他地方,你可能会得到很多,不要太失望了。”

“谢谢你,郑律师。”齐晓卉也站了起来,低着头轻声道了谢。

郑律师点点头,苏睿文打开门,正要送他出去,吴雪飞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苏总,我来送郑律师吧。我还有些私人的问题,想单独咨询一下郑律师,不知道是否方便?”

苏睿文想了想,点头道:“那行,那就麻烦吴小姐送一下吧。”

郑律师也微微一笑,表示愿意接受咨询,于是吴雪飞和郑律师走了出去。

掩上门,苏睿文转身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齐晓卉,不觉微微叹了口气。此刻的齐晓卉,觉得自己仿佛是飘在半空中的浮萍一般,四周空空****的,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地方。背景音乐轻缓地流淌着,老歌依然经典,可是她的爱情,却在时光的流逝中从浪漫变成了狼狈,惶惶然好似丧家之犬,找不到今夜的归宿。

“……吹啊吹,吹落花满地,找不到一丝丝怜惜;飘啊飘,飘过千万里,苦苦守候你的归期……”

“齐小姐!”似乎是不忍心,苏睿文轻轻叫了一声。

这声音在齐晓卉听来,却好似惊雷一般,吓了她一大跳。她无意识地转过头来,看着苏睿文茫然地问道:“什么事?”

“齐小姐。”苏睿文轻轻叹了口气,刚才郑律师在解答问题的时候,他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而是斟酌着双方的话语,静静思索着。

他知道郑律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包括最后的提醒也是善意的。但同时他也清楚,这一切对齐晓卉来说,是多么残忍。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助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女人,顺利地迈过人生的这个难关。因此他将一碟果脯推到她面前,然后小心地问道:“齐小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假如你的丈夫真不打算承担任何责任,离婚以后,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不好过啊。对了,我听季总说,你是导游?”

齐晓卉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峻起来,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反问道:“谁说我要离婚了?他要是不把这些年的账给我一笔一笔地算清楚了,我就是不离婚,我拖也要拖死他!”明明是狠话,说出来却是那么无助。泪水又下来了,齐晓卉用纸巾遮住了脸。

苏睿文怔了一下,随即叹气道:“晓卉,你这又是何苦呢?拖着他,不也是拖着你自己吗?你认为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怎么不值得?”这句话把齐晓卉所有的委屈都勾了起来,她没有听出苏睿文对她称呼的改变,冲着他就发作了起来,“三年前,他带着卖房子的钱,一走就是无影无踪。三年来,我一个人带着儿子,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更不要说儿子的生活费了。三年后,他倒是回来了,可带回来的是他出轨的情书,是来拆散这个家的。还说他没有能力抚养孩子,天底下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男人吗?”

“晓卉,我知道你心里的感受。”齐晓卉的话,让苏睿文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是的,这么些年一直在外奔波,他也不是没有过情人,但女儿一直都是他的掌上明珠,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妻子,至少没想过要妻子一无所有地离开他的家。

因此他站起来坐到齐晓卉的身边,一边递纸巾给她,一边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可是你也听见郑律师说了,法律是要有证据的。你现在既没有证据证明当初你丈夫说的生意失败是谎话,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来抚养孩子,你让法官怎么判?”

“所以,他就休想离婚!”齐晓卉咬牙切齿,“他可以不要我,可是他不能不要儿子。在儿子面前,他必须是一个父亲。我一定可以找到证据,让他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苏睿文叹了口气:“晓卉,你这是何苦呢?你连你丈夫现在在哪里落脚都不知道,你怎么去找证据?你没有听见郑律师劝你的话吗?婚姻已经死亡,你又何必再拿自己去殉葬,这样真不值得的。”

愤怒像潮水一样退去,泪水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齐晓卉不服气地看着苏睿文,“照你这样说,没有证据,就连法律也帮不了我,对吗?没有人能帮我了,对吗?”说着,一丝怪异的笑容突然出现在齐晓卉的脸上,“可是苏总,你知道吗?我拿到结婚证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我的婚姻是受法律保护的。那么你说说看,法律哪里保护我了?你不要告诉我,法律的保护就是,我结婚了,所以我有权利离婚。”

面对齐晓卉的愤怒,苏睿文也有些感慨,禁不住想起自己每次离家去外地工作时,妻子林秀媛的话:“如果你耐不住寂寞想要找女人,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离婚,其他都随你。”或者,作为女人,天生的弱势让她们在许多地方都不敢固守自己的原则,因为守护的代价要远远高于放弃。

想到这里,苏睿文轻轻扶住了齐晓卉的肩头,柔声说道:“其实,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去考虑问题,也许你会感觉好一些。譬如,假如你的丈夫不离婚,就这样拖着你,你也一样什么都得不到,还要浪费大好的时光。而现在呢,你离了婚,就有了重新选择的自由,说不定你会因此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给你幸福的后半生。这不是比拖着不离婚,对自己更加负责吗?而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啊!”

“找一个更好的男人?”齐晓卉觉得有些好笑,她看着苏睿文,调侃道,“苏总,你看我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地方,可以让更好的男人来喜欢我?我没有学历,也已经不再年轻了,带着一个孩子,没有固定的住所,基本属于要为一日三餐发愁的最底层群体,你觉得会有更好的男人来这个群体寻找他们喜欢的女人吗?还是你看灰姑娘的故事看糊涂了,觉得只要是个灰姑娘就可以找到王子?”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我好像还不如灰姑娘,只能算是个灰女人!”

苏睿文倒笑了,放开了齐晓卉:“你看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就算你对自己没信心,可不能把我也牵扯进去啊。我说可以帮你就是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

“是吗?”齐晓卉困惑地皱了皱眉头,“那你打算怎么帮我?你能帮我找到更好的律师,找到那些证据,然后告赢许俊平,拿到我应得的财产?”

“晓卉,你怎么总是喜欢钻牛角尖,咱们别去想离婚的事情了好不好?天底下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又何必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呢?”说着,苏睿文拿过沙发上的皮包,从里面取出一本房产证,放在茶几上。

齐晓卉瞪大了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苏睿文:“苏总,这是什么?”

苏睿文微笑着说道:“这就是你现在租住的绿漾小区十二单元306室的房产证,里面的结构你都清楚,虽然面积比较小,只有六十多平方米,但是足够你们母子俩居住了。如果你愿意,明天,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办理房产过户手续。”

齐晓卉看着苏睿文,哑然失笑:“苏总,我知道你好心,可即便是这么一套房子,在瀛洲市,没有个五六十万也是买不下来的。你看我的样子,像拿得出这笔钱的人吗?我实话告诉你吧,就算你打算送给我,我也付不起过户费。”

苏睿文淡然一笑:“你猜对了,我就是送给你的,过户费也由我来支付。”

这句话吓得齐晓卉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慌不迭地说道:“不不不,苏总,我不能要你的房子,你看……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我只是要许俊平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这跟你没关系。你让你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帮我详细分析案情,并告诉我相关的离婚法规,我已经很感激你了,我怎么能够要你的房子呢?”

“晓卉,”苏睿文将齐晓卉重新按坐在沙发上,温和地安慰着她,“你不要慌,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刚才律师也说了,根据目前这个状况,要你丈夫拿出钱来估计是不可能的,而你要去找齐证据来让他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估计难度也不会小。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换一种方式去安排自己的生活呢?”

苏睿文的话让齐晓卉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挪移了苏睿文,低头轻啜了一口已经冰冷的咖啡。

苏睿文伸手拿开了咖啡杯,将剩余的冷咖啡倒进烟灰缸,然后用水瓶里的水洗了洗杯子,重新倒入了热腾腾的水果茶,推到齐晓卉面前,说:“再热的天,也不要喝冷咖啡。”

齐晓卉不以为然地笑笑,一个连生存都有困难的人,是没有那么多闲心去讲究生活质量的。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说话。

“晓卉,是这样的。”苏睿文看着齐晓卉的反应,继续说道,“我是上洋集团下派到瀛洲市来工作的,我跟公司签的协议是六年,也就是说,我要在瀛洲市待六年。这六年期间,我只能三个月休假一次回家去,你能想象这对于男人来说是多么难以忍受吗?”

齐晓卉皱了皱眉头,那种模糊的感觉开始渐渐清晰起来,可是她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一口接一口轻啜着水果茶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所以,我想在这里安个家。”似乎没有发现齐晓卉的变化,苏睿文的声音在沉稳中带了几许柔情,“当初我买下绿漾小区的房子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要跟自己的妻子离婚吗?”齐晓卉问完这句话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鸵鸟,总是在自欺欺人,于是她忙低下头,又抿了一口水果茶。

“不。”苏睿文笑着摇摇头,“我女儿都已经二十四岁了,男朋友也已经确定,马上就要结婚了。如果我们夫妻俩离婚,她会很难堪的。再说了,我妻子是一个很贤淑的女人,绝对的贤妻良母。这么些年,我走南闯北的,家里都靠她一个人支撑着。二十几年的夫妻,什么都习惯了,离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希望你能理解。”

“那……”齐晓卉苦笑了,看起来她想做鸵鸟的条件都没有,苏睿文很干脆地把现实展现在她的面前了。关于上洋集团员工在瀛洲市临时安家的事情,她也听说过很多,只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嘴上却还在挣扎着,“那你刚才说……”

“哦,是这样的,我指的是在瀛洲市的这六年时间里,我希望在这里能有一个家。等我在这里工作期满后,我就回去了,两不相干。当然,房子会留在这里,我另外还会留下一笔生活费,至少能保证我曾经的女人以后不至于生活没有着落。”

果然如此,齐晓卉微微地笑了。男人都是这样,没能力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能力的,锅里的和碗里的一起养。没良心的,有了锅里的就不要碗里的了;有良心的,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你能说哪一种男人更好一些吗?

“苏总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情人?”既然苏睿文坦言相告,齐晓卉也就不需要自欺欺人了。这不是感情,这就是一场交易。既然是交易,那就有交易的规矩。交易不需要暧昧,只需要明确权利和义务。

让齐晓卉不明白的是,苏睿文为什么要挑选她来做这个交易,是因为她租了他的房子,让他有了非分之想吗?“苏总,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是同情我想帮帮我,又觉得不能白帮了?还是以为我在这个时候感情出现了空缺,会饥不择食呢?”齐晓卉问道。

口气虽然轻松,但语调中还是流露了愤怒。苏睿文淡然一笑:“你不要生气嘛,我确实是想帮你,但也确实是喜欢你了。不然,瀛洲市那么多女人,我也不是刚刚到这里的,为什么单单要找你呢?而且我刚才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在这里是想要一个家,不是想逢场作戏。所以这个女人,除了名分我没法儿给她,其他所有作为丈夫应该承担的责任,我都会承担起来。包括孩子,我也会承担起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连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你都给不了,怎么不是逢场作戏?”齐晓卉冷笑道,男人的逻辑还真够另类的,可是她心里的那么一点儿不甘心,让她又不想这么直白地就拒绝了苏睿文,“不过这年头男人都习惯逢场作戏了,也不是你一个。不管怎么说,你逢场作戏的时候,还能想着自己的老婆,也算是一个称职的男人了。”

这个评价让苏睿文哑然失笑:“晓卉,我知道今天晚上就跟你说这个事情,不是时候,可是我又不想看到你钻牛角尖。何况我认为,你的婚姻走到了这一步,寻找一份更好的生活,远比纠缠于已经失去的感情重要得多,你认为呢?”

齐晓卉摆弄着盛着淡红色水果茶的杯子,不置可否。她承认苏睿文说的有道理,一场已经盖棺定论的感情,再纠缠也掩盖不了早已冰冷得没有一丝热气的事实,难道她要一辈子生活在自己想象的甜蜜中吗?难道她就不怕这份想象出来的甜蜜,会让她憋死在里面吗?

可是就这样放手?齐晓卉轻咬着下嘴唇。如果许俊平没有骗她,如果他们相爱的时候,他是坦诚的,如果他不爱了的时候,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她,那么也许她就接受了,至少她能够相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真心的。

可是现在呢?他骗走了家里所有的钱,他居然用他写给别的女人的情书来向她示威,他居然恬不知耻地将她的付出视为愚蠢,他连儿子都不要了,连父亲的职责也丢在了脑后。这样的男人,如果自己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又怎么能甘心?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承认她只是为了这一口咽不下的气,她宁可让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已经丧失了理智。

因此她抬起头,将房产证推回到苏睿文的面前,然后清清楚楚地说道:“苏总,假如你真的要帮我,那么,我不要房子,只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知道齐晓卉的这句话里必定有麻烦,苏睿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事?”

“请你帮我找一个私家侦探。”齐晓卉正色说道,“另外,我没钱,这个苏总也很清楚,所以私家侦探的费用,还要麻烦苏总暂时代我付了,等我有了钱,我一定还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苏睿文打断了齐晓卉的话,“你这样做有意义吗?就算你找到了证据,证明你丈夫骗走了钱,证明他有外遇了,哪怕你能证明他重婚了,那又能怎么样?重婚罪最多只判三年,而被他骗走的钱,三年了,你知道还剩下多少?可是你要找一个私家侦探,钱不说,你需要花费的精力又是多少?而且,你愿意让私家侦探将你丈夫和其他女人恩恩爱爱的场景一个一个地展示在你面前吗?”

看着齐晓卉紧抿双唇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苏睿文叹了口气:“晓卉,不要赌气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有些权利,不去用比用了更好。我个人认为,你只有以后生活得更好,才是对你丈夫的最大惩罚,而不是在一场失败的婚姻中迷失了自己。”

“苏总,我承认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甚至也很有哲理。”齐晓卉突然笑了起来,微微上翘的嘴角让她的笑容略带着几分俏皮,看上去十分可爱,“可是苏总认为,给别人做情人,就是更好的生活吗?”

苏睿文愣了一下,齐晓卉趁机背上了包包,淡然说道:“苏总,既然你知道在这个时候跟我谈感情不是时候,那么我们就来做一场没有感情的交易怎么样?我不要你的房子,如果你能有办法找到许俊平背叛婚姻的所有证据,我就给你做情人,好不好?”

苏睿文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齐晓卉已经打开包厢的门出去了。还没有走出咖啡厅,泪水就毫无征兆地泉涌而出。三年的守候,居然要她出卖自己去寻找一个答案,是生活太残酷了,还是她太不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