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是在回程的船上接到齐晓卉的电话的,她关上手机,心事重重地看着程新,说道:“真的被你猜着了,许俊平是来要乐乐的。你说,许俊平要是真的丧失了生育能力,乐乐有可能会让他要走吗?对了,这种情况要是打官司,法院一般会把孩子判给谁呢?”

程新波澜不惊地回答道:“许俊平丧失生育能力是争取孩子抚养权的一个很有利的条件,不过他出轨和离婚时拒付抚养费,就是一个很不利的条件了。”

“那比较起来,法官会怎么考量?”秦诺焦急道。她相信齐晓卉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给她打电话的,“你可以给她辩护吗?”

程新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许俊平要打官司?”

“不知道呀,反正律师已经找了晓卉好几次了,说是无论从经济上还是感情上,许俊平都比晓卉更适合抚养乐乐。晓卉现在是六神无主,刚才还说,早知道先不从旅行社辞职了,律师从旅行社拿到了晓卉的辞职申请,说她现在没有工作。”

“这样啊?”程新沉思了一下,一抬眼看见秦诺眼巴巴地看着他,突然想要逗她,“我要是帮齐晓卉辩护,那你打算怎么支付律师费呀?”

“我把顾帅哥送给你!”秦诺兴奋道,程新无语。

海鲜楼大酒店的休假制度,假期结束后必须先回酒店去销假,因此秦诺连家都没回,先去了酒店,让程新一个人带着行李回家。到了家里,程新把秦诺的行李交给秦妈妈,就要出去开宾馆。不想秦妈妈一把拉住他,说怎么也不能让他走。

“小程啊,你看你,都快跟诺诺结婚了,还这么见外。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是诺诺的家,也就是你的家。哪有回家了还要去开宾馆住的,真是没见过。”

程新暗自好笑,果然知母莫若女,秦妈妈这是努力给他们创造机会了。只是秦诺的性格外表张扬,内心还是非常传统的。自己倘若果真留在她家里,那么这次出门所有的努力怕是都白费了。但是秦妈妈的好意也不能回绝,因此他只得先放下行李,打算等秦妈妈不注意的时候,给秦诺打个电话,让她帮自己在外面开个房间算了。

见程新不再坚持要出去了,秦妈妈很开心,忙说道:“小程啊,你先坐着,看电视、玩电脑你随便,我出去买菜,一会儿就回来的。”

程新忙应了一声,等秦妈妈出了门,他想到齐晓卉跟秦诺说起的事情,思索了一下,还是给顾林涛打了个电话:“阿涛,齐晓卉那边怎么样了?她今天给秦诺打电话的状态很不好,我不敢直接去问她,所以来问问你。”

“你回来了?太好了,你在哪里?我这就过来,情况确实不太好。”顾林涛高兴中带着意外,想来他也是不想打扰自己和秦诺的出行,所以才一直没有打电话吧。

这样想着,程新便一口答应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程新赶到了顾林涛的宿舍中,顾林涛一见面便苦笑道:“晓卉怕许俊平带人抢走乐乐,三天前去了吴雪飞的娘家。你们今天到了,我估计她明天也就回来了。”

程新自己找了地方坐下说道:“躲着也不是办法,现在事情很糟糕吗?”

顾林涛也坐下了,叹息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很糟糕,但确实不是很好。”说着,他将茶几上的一沓资料递给程新:“这是许俊平的律师拿过来的。好巧不巧,就在许俊平回来的前几天,晓卉因为没办法顾及两边,就把旅行社的工作给辞了,他们拿到了辞职报告。”

程新翻看着资料,暗暗吃惊。这个许俊平确实卑鄙得可以,到现在这种时候,他依然不想让齐晓卉得到半分的婚姻财产。他所列举的足以抚养乐乐的财产,几乎都在他现任妻子的名下。也就是说,他可以用这些财产来争夺乐乐的抚养权,但是跟齐晓卉没有半点儿关系。

“律师怎么说的?”程新冷峻地问道。

“我才知道,许俊平的律师其实早就到了瀛洲,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证据收集。”顾林涛苦恼地说道,“他们不仅拿到了晓卉的辞职报告,还将晓卉换出租房的原因解释为经济状况不好。因为苏总的房子确实比我们现在租的要好。而晓卉在排档的工作,因为和吴雪飞的特殊关系,也被理解为帮忙性质了,所以晓卉现在是失业状态。不过吴雪飞说了,如果可以,她愿意把在排档的投资转给晓卉,问题是,晓卉要怎么解释投资款的来历?程新,你说我要是和晓卉结婚,那是不是就对她有利了?”

“有利啥?”程新不以为然地横了他一眼,“你有万贯家产,还是有别墅房车啊?”说着,继续翻着资料,突然问道,“当初的离婚协议还在吗?另外,乐乐的改姓记录你们调出来了吗?”

“改姓记录?”顾林涛一下子回不过神来,“这个有什么用?”

程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让你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用的,知不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知不知道未雨绸缪?你们这忧患意识,比我家诺诺可真是差远了。”说着,装作没看到顾林涛的白眼,自顾自地说着:“阿涛,我郑重问你一句,你是真的喜欢乐乐吗?我承认齐晓卉确实很好,虽然在婚姻中受过伤,以后跟你在一起,可能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单纯了。但一个人本性的善良是难以改变的,所以你觉得她符合你对另一半的期望,我也觉得没错。但结婚是一回事,给人当继父是另外一回事。无论许俊平和齐晓卉闹到什么程度,都没办法改变他和乐乐的血缘关系,你甚至无法控制他长大以后去见许俊平,你确定你能接受?”

顾林涛沉默了。

程新放下了资料,看着他说道:“如果你不能接受,这是一个机会。许俊平已经不会再有孩子了,乐乐是他唯一的儿子。而他的经济条件如今就摆在这里,相信他一定会善待乐乐的。这个时候放手,结局应该是最好的。”

“程新,你的意思是不是,培养一个孩子只需要有钱就行了?”顾林涛缓缓地说道,“以身作则,言传身教,这些都是不需要的了?我无法想象,像许俊平这样的人,乐乐在他的培养下,会成长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不可能劝晓卉放弃乐乐的,这对乐乐不公平。”

程新长叹了一声:“如果你决定了,那我就帮你打这场官司吧,他们起诉了没有?”

“还没有,律师一直在找晓卉,想要私下解决。”顾林涛忙说道。

“那行,他们一起诉你就通知我。另外,你问问齐晓卉,万一开庭的话,她是自己应诉,还是让我全权代理?”程新将资料收拾好,装进包里,正要起身离开,手机响了,是秦妈妈:“小程,你在哪里呀?快回家吧,诺诺这里有点儿事。”

“哦,好的,马上回来!”程新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匆匆和顾林涛告辞,叫了一辆出租车就到了秦诺家里。秦诺正坐在沙发上抽抽噎噎地哭,秦妈妈在一旁安慰着。

看见程新进来,秦妈妈忙把茶几上的纸递过去,轻声问道:“小程啊,你看看这处分书有什么问题没有?怎么好好的,一点儿苗头都没有,酒店就把诺诺给开除了呢?”

程新疑惑地接过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处分决定书”五个字,匆匆浏览了一下内容,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秦诺哭得梨花带雨地说道:“刚才我去酒店销假,季永年说,我有利用工作之便损害酒店利益的行为,所以酒店要对我做出处分,就是开除我。可是他说的那些,根本就是凭空捏造的呀。晓卉抄个菜单怎么了?难道酒店的菜单不是给客人看的?还说我将酒店的客人介绍到吴雪飞的饭店里去了,可那些客人根本就不是酒店里预订的客人,而且也是人家自己指名要去的。总不能说这些客人我认识,就是我介绍的吧?”

程新略皱了皱眉头,指着决定书下面的签字,问道:“既然你觉得自己没做错,那你怎么就签名确认了?”

“我受不了那个气,不做就不做,有啥了不起的?”秦诺气狠狠地抽了几张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他说我要是不签字,酒店就要开除我,这开除的名声传出去,那我还要不要在瀛洲市找工作了?没办法,我只好签了处分书。季永年让我再写一份辞职报告,他答应这件事情就按照辞职算,不算开除了。”

程新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半天才叹道:“我说大小姐,如果你觉得酒店的处分不对,那么最好的办法不是辞职,也不是等着被开除,而是申请劳动仲裁,或者直接提起劳务诉讼。你这一签字,不就说明你认可酒店的处分决定了吗?再说了,自己辞职就很划算吗?你知不知道,自行辞职用工单位是不需要支付赔偿金的?”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啊?”秦诺抓起决定书看了一眼,“那怎么办?我已经签字了呀。不是吧,我好歹在那里做了八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就算不要我做了,给点儿赔偿金不也是应该的吗?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呀?”

程新看着秦诺,好笑道:“我说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呀,说婚姻是男人剥削女人,所以你提高警惕不要结婚,怎么一到职场就成这副模样了?我告诉你吧,职场也好,婚姻也好,不想被人欺负,你就得让别人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你觉得在婚姻中,女人示弱是无能的表现,难道在职场上,你示弱就成曲线救国了?”

秦诺气恼道:“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行不行?好好给我出个主意,怎么办哪?总不能让别人这样欺负我吧。”

程新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办?秦小姐这是要委托我全权代理吗?可以呀。不过给秦小姐代理,律师费的结算有点儿不一样,你接受吗?”

“我不接受,你敢不管?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喂鱼去?”秦诺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别人欺负我,你也不帮我,你在我妈妈面前说的都是屁话吗?”

程新笑了:“这么说,你相信我的话了?”

秦妈妈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小程,你这话阿姨就听不懂了,你们都已经快结婚了,她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吗?怎么还要委托、还要代理啊?”

“阿姨,对不起,我们一直在瞒着你。”程新看着秦妈妈,笑着说道,“其实我跟诺诺的恋爱,应该说从现在、从这一刻才正式开始。”说着,他走近秦诺,低声说道,“我说过,如果你不相信我,我绝不会强迫你,现在开始好吗?”

秦诺满脸绯红,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好,扭捏了半天,拿过那张“处分决定书”,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你必须把这件事情给我办好,办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齐晓卉带着乐乐刚刚跨进排档的大门,手机就响了起来,吓得她差点儿把手机扔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儿来,竟然是齐母的电话:“晓卉呀,你在哪儿?”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镇定,不知道是崔颖儿虽然住在娘家,却迟迟没有流产,让她暂时放了心;还是吴雪飞强硬的态度,让她觉得跟自己这个女儿已经是无话可说了。总之,在吴雪飞失踪以及回来后打理排档的这些日子里,母亲一直没有联系过自己。

那么今天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是她知道了许俊平回来的事情,终于还是不放心。终究是母亲,还在为自己操心。捏着电话,齐晓卉不觉有了一丝的愧疚,因此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在自己家里,妈,有事吗?”

“有点儿事,想跟你商量一下。”齐母的语气有些迟疑,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有空,就过来一下吧,我在家等你。”

一种不安的感觉,在齐晓卉的心头慢慢地弥漫开来。她满腹狐疑地合上了手机,把乐乐交给吴雪飞。在吴雪飞的担忧中,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娘家。

齐父在自家的小院栽了各种树木,每到夏季,柑橘、枇杷、桂树的浓荫,遮住了阳光,让小院清凉宜人,而月季、玉簪和紫茉莉那会儿也开得很热闹。所以夏天的时候,家里人都习惯坐在小院里做事,择菜、洗衣、聊天儿,反而嫌房间里闷了,不太愿意待着。

齐晓卉走进了小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月季的芬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桂花的香气。这是快到秋天了吗?桂花也开了?齐晓卉在绿叶的浓荫中寻找着那米粒一样的花朵,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儿子用胖胖的小手,帮她一起择桂花做糖渍桂花的情景。

“晓卉呀,来了怎么不进去?”齐母突然出现在门口。

齐晓卉一愣,忙掩饰一笑:“我在看橘子熟了没有,老爸的花是越种越好了。”说着,随母亲一起走进了客厅。

客厅中,齐父和齐晓成都在,让齐晓卉没想到的是,自从那天闹翻以后一直住在娘家不肯回来的崔颖儿,居然也在。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明显了,齐晓卉压抑着忐忑的心情,看了一眼崔颖儿已经非常明显的肚子,客套了一句:“回来了?”

崔颖儿礼貌地笑了一下,目光飘向了齐晓成。齐晓成连忙站起来,将桌上的半个西瓜切了几片,拿到齐晓卉的面前,说道:“先吃点儿西瓜解解渴吧,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齐晓卉看看父母,又看看齐晓成,稳住了自己的心绪,说道:“说吧。”

“许俊平回来了……你知道吧?”齐晓成犹豫着,终于还是说了。

果然是这件事,但是……为什么是齐晓成来问她?齐晓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不由自主地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他回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晓卉,”齐母瞥了儿子一眼,接过话头说道,“许俊平给我们打过电话了,他说他这次回来,是想把乐乐接走的,妈觉得这是好事呀。你看你一个人,收入也不高,养着儿子多辛苦。再说了,你才多大呀,跟许俊平离了,总归还是要结婚的。带着乐乐,对象也不好找是不是?上次许家不要乐乐,那是没办法,只好你留下了,总不能让孩子睡大街去。现在许俊平想明白了,来要孩子了,这不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吗?所以妈觉得,你把乐乐还给许俊平吧,顺便把名字也给改回去算了。说到底,乐乐就是许家的孙子,贴不上我齐家来。”

齐晓卉看着母亲,怎么都感觉不到母亲这是在为她着想。是的,从她懂事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母亲的心里,自己跟齐晓成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可是这一次,跟齐晓成有关系吗?就算她带着乐乐从今往后不嫁人了,那又怎么样?她让娘家养活她了吗?她让齐晓成帮着养乐乐了吗?

齐晓卉觉得母亲真的是太奇怪了,因此她冷冷地说道:“妈,乐乐是我的儿子,目前我也是他唯一的监护人。我既然生得下他来,当然也养得活他,这个不用你们操心了。至于许俊平,你们认为,他还是个人吗?他还有资格当父亲吗?”

“许俊平是不是人这不是你说了算的。”齐母的语气中含了愠意,“乐乐是他的亲生儿子却是事实。晓卉,我知道上次离婚的时候,许俊平太绝情,让你伤心了,也让你为乐乐担心了。但是人会犯错,也是会改错的,你就不允许人家改正了吗?”

“妈!”齐晓卉不满道,“他这是改正了吗?他是不能再生孩子了,这才想到乐乐的。他把乐乐当什么了?就算是家里的一件东西,也不能要用的时候想起来,不用的时候随便丢吧?妈,你不用再劝我了,乐乐,我是绝对不可能给许俊平的!”

齐晓卉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齐晓成急了,忙上前阻拦,口不择言道:“好,齐晓卉,既然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那也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你不把乐乐还给许俊平,可以呀,要是许俊平跟你打起官司来,你可不要怪我给他做证,证明你没有抚养乐乐的能力。”

齐晓卉怔住了,看着齐晓成目瞪口呆:“你为什么要给他做证?哥,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样三番五次地跟我过不去?”说到这里,压抑了数月的愤怒终于爆发了:“齐晓成,你不要忘了,为了给你还赌债,你跟许俊平合伙骗我卖掉了房子,害得我们母子无处容身,我还没跟你好好算账呢,你还想干什么?”

齐晓成被妹妹的模样吓了一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只听见崔颖儿冷笑了一声:“我说呢,放着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子,你怎么帮着外人,原来你心里装着一肚子恨呢。亏了我还劝齐晓成,说你不会记恨他的,看起来,我还是没有看清楚你呀。我实话告诉你吧,许俊平给了我们三十万,就是要我们帮忙拿到乐乐的抚养权。能说服你最好,皆大欢喜,否则,他就上法院起诉去,我们会给他做证,证明你没有抚养乐乐的能力。”

“你说什么?”齐晓卉不相信地看着崔颖儿,然后目光渐渐转向了齐母,“妈,这是真的吗?崔颖儿说的是真的吗?”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齐晓成是你的儿子,乐乐是我的儿子,你没有权利为了你的儿子,让我放弃自己的儿子,这不公平!”

“晓卉,你就当妈求你了。”齐母说着,拉了齐晓卉的手,竟然双膝跪下,“乐乐给了许俊平,也不全是为了你哥,也是为了你自己呀。你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儿子也不好再嫁人的不是?更不要说乐乐慢慢长大了,你养得起他吗?三十万给你哥,也不是昧下了你的,算是你哥借你的,妈给你做担保。只要你能说服吴雪飞把房子还给我们,妈马上就让你哥把钱还给你。真的,妈要是骗你,这辈子你就不用认我了!”

“妈,”齐晓卉大吃一惊,甩开母亲的手站到了她的身后,“吴雪飞是吴雪飞,我是我,吴雪飞拿了你们的房子,为什么要我拿乐乐来换?”

“你就别撇清了。”崔颖儿一脸鄙夷地盯着齐晓卉,“吴雪飞做排档,你一分钱没投资,为什么她要给你分红,说你们是合伙的?哼,我现在就是怀疑,吴雪飞能骗到这房子,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劳在里面!”

齐晓卉手指着齐晓成,眼睛直盯着崔颖儿:“这话你应该去问他,房子是他选的,钱是他付的,预售合同是他过目的。崔颖儿,你要是没有证据,再给我胡说八道、挑拨离间,你信不信我跟你没完?”

齐晓卉咬牙切齿的样子把崔颖儿吓了一跳,她本能地躲到了齐晓成的身后,见齐晓卉并没有动作,又不甘心地探出身来说了一句:“我没证据?吴雪飞骗了我的房子躲出去了,她那排档是不是你给装修好的?齐晓卉,你哪来的钱哪?你敢说出来吗?”

齐晓卉只觉得气血直往头上冲,她不顾一切地从齐晓成身后揪出崔颖儿,尖叫道:“我敢说,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崔颖儿,你敢说说你的打算吗?买新房,用老房子做抵押,过一两年将老房子卖了还新房子的贷款,我齐家的房产就稳稳地落到你的名下了。这是不是你的好算计、好办法?你跟个贼又有什么区别?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啊?”

齐家父母和齐晓成一看这阵势,都慌了,急忙上前想要拉开两个人,就听见崔颖儿痛苦地叫了起来:“肚子……我肚子痛……我的孩子!”

顾林涛赶到医院的时候,齐晓卉正远远地离开家人,一个人站在医院楼道的转弯口,默默地看着窗外。听到顾林涛的声音,她木然地转过头去,没有开口,泪水先下来了。

“怎么回事?”顾林涛忙拉着她,用纸巾替她拭泪,“接到你的电话差点儿没把我吓死,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跑到医院里来了?”

刚才跟她在一起的,明明都是自己的家人,可齐晓卉感到的,是深深的孤寂。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都不想,电话就打给了顾林涛,这一刻,他才是她的希望所在吗?

“小顾,你跟程新说过了吗?”齐晓卉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就说了这一句,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了,“我……许俊平想要乐乐的抚养权,让律师来缠着我不说,还买通了齐晓成和我爸妈,说要跟我打官司争夺乐乐的抚养权,让齐晓成他们给他做证,证明我没有抚养乐乐的能力。刚才……刚才我是气急了,想让齐晓成把钱还给许俊平,我不想让乐乐离开我。结果……崔颖儿动了胎气,我们就到医院里来了。”

齐晓卉断断续续地说完,见顾林涛没有回答,心里不由得万分紧张,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顾林涛的胳膊,问道:“怎么了?你说一句话呀,是不是这个官司我们胜诉的把握太小了?所以程新不愿意接了?怪我,都怪我,知道许俊平回来了一点儿警惕都没有,现在该怎么办哪?”

“晓卉,别这么说。”顾林涛轻轻搂住了齐晓卉,“这件事程新已经跟我说过了,他说把握是有的,尤其是当初他给你起草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完全可以证明许俊平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我真没想到他会去买通你的家人……”

“我没有家人了。”齐晓卉强忍着眼泪说道,“除了乐乐。”

顾林涛仔细想了想,问道:“崔颖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大人应该没事,医生在给她保胎。”齐晓卉有些愧疚了,随即又恨道,“她知道要自己的孩子,怎么不想想乐乐也是我历经辛苦生下来的骨肉?就要这样拆散我们母子。”

顾林涛搂了搂她的肩,劝道:“既然这样,你也不必在这里了。我这就给程新打电话,我们还是先去商量抚养权的事情吧。”说着,他朝楼上病房区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大的动静,便拥着齐晓卉匆匆下楼,离开了医院。

程新接到电话倒是不慌不忙,说他跟秦诺正有事在吴雪飞的排档,让顾林涛他们也去排档,在那里碰头:“有事见面说吧,刚才有人送了一件快递过来,又是保值又是要当面签收的,不知道是什么,让齐晓卉自己过来拿。”

齐晓卉和顾林涛面面相觑,不知道程新会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怎么也猜不出是哪里来的快递,于是赶紧拦车,赶往排档。

这边程新挂了电话,正好吴雪飞看完了处分决定书,看着秦诺也觉得好笑:“这也值得生气呀?你这气性也太小了。季永年不要你,那不是正好,你过来做自己的生意。我正愁一个人忙不过来呢,晓卉又是个不会招呼客人的人。”

“雪飞姐!”秦诺气得一跺脚,“噌噌噌”地走到休闲吧坐下,说道,“这不是我有没有工作的问题,而是他在冤枉我,你知道吗?冤枉我也就算了,还要算计我,把我开除,明摆着就是要赖补偿金嘛。我是气不过这个,谁稀罕他那个破工作了。”

程新笑着接话道:“吴姐姐,海鲜楼的处分决定里,提到了秦诺将他们的菜单提供给你,涉嫌出卖酒店的商业秘密。所以我想看一下你这里的菜单,是不是跟海鲜楼的一样。”

“瞎说什么呀!”吴雪飞不满道,“什么我们的菜单是他们提供的,我们的菜单都是晓卉跟我设计出来的好吧,跟他们的完全不一样的。不信,我拿给你看。”说着,她走到前台去拿菜单,说道:“这季永年还真是想得出来,菜单也算商业秘密。难道说,海鲜楼的菜单不是给客人点菜用的,是专门锁在保险箱里的?”

“就是,就是呀。”秦诺连声附和,“我知道他是要关照周婷,小郑早就给我打电话了,说我请假的第二天,周婷就去餐饮部上班了。你要关照周婷,也不能冤枉我吧?雪飞姐,你还得给我做个证明,证明试营业期间来的客人,是他们自己要来的,不是我推荐的。”

“没问题,那些客人都是冲着晓卉的厨艺来的,走的时候还要了店里的电话,也留了他们自己的号码。一会儿我拿给你,让他们给你出证词。”吴雪飞笑笑,“谁让你光长年龄不长心眼儿了?没花头,上司自然看你不顺眼了。”

她说着话,拿了菜单给程新,正巧,顾林涛和齐晓卉也到了。秦诺一见齐晓卉眼睛有点儿发红,忙站起来问道:“怎么了,晓卉?许俊平去找你的麻烦了?”

齐晓卉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眼泪却下来了。顾林涛看了一眼,将程新拉到一边,把许俊平花三十万买通齐晓成,想要通过官司得到乐乐抚养权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无奈道:“晓卉也是气急了,拉扯着齐晓成让他还钱。不想崔颖儿又在那里说风凉话,争吵中,不小心碰到崔颖儿,她就动了胎气了。”

“三十万?”站在后面偷听的秦诺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走到齐晓卉身边,紧张地问道,“真的是三十万?齐晓成已经收下了?”

齐晓卉掉着眼泪点点头,秦诺怪叫起来:“这钱到了崔颖儿的手里,还能要得出来呀?惨了,这样的话,就算许俊平官司打输了,他让晓卉还钱怎么办?你让晓卉上哪儿去找三十万还给他呀?”

程新好笑道:“你这话才说得怪,许俊平为什么要问齐晓卉要钱呢?他的钱给齐晓卉了吗?他给谁的,就问谁去要,这跟乐乐的抚养权官司有什么关系呢?”

一句话提醒了齐晓卉,她看着程新说道:“程新,那你说说看,如果真的打官司,我胜诉的把握有多少?对了,上个星期一直有律师来找我,说我经济困顿,所以把绿漾小区租的房给退了,说我刚从旅行社辞职了,排档的工作不稳定,不能算,还说我经常把乐乐放在老师那里,根本就是不负责任。这些是不是都会影响抚养权的争取啊?”

“当然会。”程新笑了笑,“不过绿漾小区的事情,可以请苏睿文做个证,证明他那个房子是要卖掉了,所以才让你退租的,不是你要退的。至于收入,目前你在排档是拿工资的吗?”说着,问吴雪飞:“你现在给她开多少工资?”

吴雪飞马上领悟:“不给工资,我给分红。把我的那些投资款都算到她的名下好了,这样晓卉不就是有经济能力了?”

“对呀,对呀,我的也算给晓卉好了。”秦诺忘了自己的事情,赶紧接话。

程新无语了:“我说姐姐们,你们能不能不要帮倒忙啊?齐晓卉和许俊平离婚的时间也不长,她哪来那么多的投资款哪?要是这些都是她的积蓄,那么离婚时她就应该分给许俊平一半了。你们这么说,是钱多了把脑子烧坏了吗?”

程新瞥了一眼面面相觑的众人,让秦诺拿了纸和笔来,边写边说道:“争取抚养权,无非就是看三点:第一,经济能力;第二,成长环境;第三,孩子的意愿。许俊平丧失了生育能力,是一个有利条件,但不是决定性的条件。许俊平现在主要想证明的就是齐晓卉的经济能力,所以他们收集了旅行社的辞职信、绿漾小区退租的情况,以及买通齐晓成,都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至于成长环境,虽然许俊平有父母可以帮忙照看,但孩子一直是跟齐晓卉的,所以这一点是不分上下的。就是你曾经把孩子寄宿在老师那里的行为,可能会成为许俊平的把柄。不过当初的离婚协议可以为你扳回一局,影响也不大。最后一个就是孩子的意愿,我想这一点许俊平应该没有任何优势。所以综合起来说,胜诉的把握还是挺大的。当然,任何一桩官司不到最后判决,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所以该做的事情,我们还是要准备起来的。”说到这里,程新看着顾林涛:“现在知道离婚协议的作用了吧?我们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来,大家一起来找找许俊平证明自己经济条件的这些资料中,有什么破绽吧。最好是能够证明当初他恶意隐瞒婚内财产,逃避抚养责任的。”

“对啊!”众人一喜,可是看着程新手中那薄薄的两张纸,却又无解了。许俊平很聪明地用妻子的婚前财产来证明自己的经济能力,让众人明知有诈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叫道:“齐晓卉,齐晓卉,人在吗?有你的快递,要当面签收的,麻烦你拿身份证来签收一下。”

吴雪飞这才想到什么,赶紧说道:“对了,刚才就是这个快递,你带着身份证吗?去拿一下吧,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要紧。”

齐晓卉连忙起身去拿快递,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快递信封。她翻来覆去地看着,一脸的疑惑:“是苏总寄给我的,难道他还想要买房子让乐乐在上海落户吗?”

“你先打开看一下吧。”顾林涛提醒道。

齐晓卉一怔,忙撕开了封口,取出一沓资料,扫了几眼,就递给了程新,说道:“我没看懂,好像是许俊平在苏州注册了一家建筑公司,还有一些前年、去年的报表什么的,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要不,你看看?”说着,她将资料递给了程新。

“是吗?”程新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接过复印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欣喜地万分地对齐晓卉说道,“你好好谢谢苏睿文吧,他这次真的是帮了你一个很大的忙。”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这些东西,不仅能够让乐乐平安地留在你身边,还能让你要回所有本来就属于你的婚姻财产。”

齐晓卉呆住了,怪不得那天他说,要给自己名正言顺的帮助,原来是这样的。她从程新手里拿回资料,紧紧抱在怀里,一如将乐乐紧紧搂在了怀中。

秦诺使劲儿掰开她的手,拿出资料嗔道:“你小心点儿,别弄坏了,这是可以留下乐乐的秘密武器。”说着,她一页一页地看着,奇怪道:“苏总怎么会有这些东西的?”

“我想,”程新微笑着说道,“他应该是请了私家侦探调查出来的。当然,按照我们事务所的称呼,他们不是私家侦探,叫作婚姻状况调查员。”

顾林涛轻轻拥住了齐晓卉:“给苏总打个电话吧,告诉他,东西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