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院长这两天蔫儿得跟孙子一样。

他当然看到山海经的热度了，他老婆带着他女儿在现场玩可开心了，拍了好多视频发给他，女儿说爸爸我明天还想来玩，你带我来玩好不好。

郑院长只能哄着爸爸没时间，让妈妈带你去吧。

他才不去呢，丢人啊，心痛啊，就他老婆现场拍的那个人流，就算打个对折到他们儿艺买票，他来年升一升也不是没可能啊。

郑院长就很后悔，他当初怎么就怕了省话的背景，来个人跟他说一句他就听了呢？

行政岗位坐久了就是这样，宁可无功，不能有错，任何风险都不能冒，任何责任都不能牵连。

可是看好山海经是郑院长自己的眼光，是他当时言之凿凿地跟小许说你们这个戏能评奖，他也是这么确信的。

现在山海经离了他们儿艺依然混得风生水起，郑院长就觉得，不愧是我，我眼光真好，以及省话真他妈王八蛋啊，你们自己不缺项目不缺资金，来霍霍我，因为一点人事问题想埋没这么赚钱的好项目，活该你们也走下坡路。

这边郑院长还没缓过来，没多久他领导，儿艺正经的正院长，霍院长找上来了。

起手就是一篇报道。

“你说说看，”霍院长的手指在实木桌面上咚咚敲，“怎么回事，这个山海经本来是我们的项目？”

报道当然就是顾琦给许婧她们写的那篇，郑院长很快看到顾琦亲自执笔补上的关于儿艺的部分，文字朴实细腻，描绘了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团体齐心合力追求梦想，无奈还是在竞争儿艺的演出机会中落败，可是依然很感谢这次经历，认为儿艺的领导给了她们非常好的建议云云。

郑院长未必不知道这是媒体的文字游戏，但是文字的力量就在于即便你知道是假的，也会因此产生情绪。郑院长现在就很亏心啊。

他想起试演那天台上的那几个小演员，还有一直没法靠近他身边、不声不响的那个女导演小许，都是好孩子啊。

霍院长开始问责郑院长是怎么让这么个到手的鸭子飞了的。

他知不知道现在想出一个新剧有多不容易？出一个能爆火的新剧那简直是万里挑一，人家可不靠学校团体票和内部赠票，人家是实打实自己在商场里演出来的人气，你信不信那个商场经理年终奖能拿这个数？听说他们还和街道合作上了？这个报道一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人家本来是要来咱这儿演的，你要是不把她们弄回来，你就等着给人笑话到退休吧！

霍院长说的这些郑院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要是能拍板他早联系童愿了，这不是还有省话的事顶着么。

他试探着把省话那个小年轻跟他说的关于许婧的事情跟霍院长一说，霍院长眉毛一竖眼睛一横，“你管他呢？老郑你参加工作多少年了你信这个？现在是这种人事问题重要还是我们年终总结报告重要？你听他省话的安排你能让他把明年的预算匀给你三分之一不？”

这就是领导表态了。郑院长马上点头，自打脸认错，他前瞻性不足误听谗言，反正现在是领导您发话，有您的态度在我就有靠山了，办事就有依据了。

当然郑院长也不傻，不会把锅全揽自己身上，想了一下他就把杨女士卖了，听说杨女士参与了童愿内部的权力斗争，帮助打压了人家的新导演，就有一次那个新导演想来见我还被她拦住了，唉，不然我要是能及时听她跟我解释，说不定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由此杨女士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坐了冷板凳，再“体贴”领导又能怎么样，涉及利益，该卖你还是卖你，今后杨女士恐怕没机会再参与任何具体工作了。

郑院长新秘书的电话打到了童愿，态度诚恳地和殷筱晓谈再合作的事，互相通了几次电话，最后谈成了先请客吃饭，别的不管，先把中断的友谊续上，吃好喝好其他的再说。

殷筱晓跟儿艺的这几次沟通都在公司里，杨东健都听见了。最后一次殷筱晓挂掉电话，他就装模作样地走过来，什么话也不说，就看着殷筱晓。

殷筱晓懒得跟他玩这种“看谁先撑不住先说话”的游戏，挂掉电话打开钉钉开始工作，不到三分钟全公司人手机都叫起来，打开一看是条通知，过两天团建聚餐，郑院长请客。

杨东健手机也收到了这条通知，他看看通知，又看看殷筱晓，冷哼了一声，走了。

他料殷筱晓也没那个胆子，跟儿艺吃饭这么大的事情敢瞒着他。

不敢瞒，就好，就说明她脑子还清楚童愿现在业务方面是谁做主。

和一般以为的情况相反，杨东健对许婧那边搞得风生水起的情况其实没有多少心态波动。

像他这样的职场老油子其实想得比许婧她们清楚，许婧折腾得再厉害，她也是童愿的雇员，她在受雇于童愿期间创作的作品版权是归公司的，收益也是公司的，她和顾琦和商场和街道谈合作，她充其量也就是个公司代表，所有合同签订敲的都是童愿的章。

所以杨东健眼红吗？他才不眼红，折腾半天钱没多少，他就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他有庞振和儿艺，坐着数钱不比许婧舒服？

但是现在许婧要把手伸到儿艺上了，他就不得不挪动尊臀起来管管这事。

儿艺那边是知道许婧和省话的矛盾的，他们还敢来联系，就说明这件事在领导那里翻篇了，不计较了，杨东健也不能拿这个再来阻止许婧了。

但杨东健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

就像这次饭局，只要他在场，许婧就没可能越过他直接跟郑院长谈任何合作方面的事，他是主管，说到底这还是童愿和儿艺的合作洽谈，就算是郑院长也没办法把手伸进他们公司内部事务里。

杨东健就这样自信满满地等到饭局当天，乐呵地去了。

郑院长选的是一家位置比较偏的农家乐。现在不准大吃大喝，这种事一查一个准，而且很难解释清，郑院长就让许婧她们把剧组里那些小孩儿都带上，就当团建，然后给他们单开了一个包厢，小孩儿坐一桌，大人坐一桌。

杨东健到的时候就看到庞振组里他的那些人抽着烟，拉着一个背影有些眼熟的人进了隔壁另一个大包厢。

谁呢，杨东健总觉得这个背影很关键，但一时半会人想不起来。

“杨总，这边！”

郑院长从另一个小一点的包厢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来，挥手招呼他。杨东健被这声杨总叫得浑身舒服，那一点奇怪也都抛到脑后，笑着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