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试戏，许婧发现广院作为正规本科大学，表演课真有点东西。

卫茹上台和其他人的感觉就不太一样，梁瑞的话说是她起范儿了，有点笑话她端着演的意思，许婧却觉得这种范儿很可爱。

卫茹做服装工作的时候整天蓬头垢面，甚至有点面目狰狞，许婧都忘了她正经表演的时候那种灵醒劲儿。

如果卫茹要混娱乐圈，她不够漂亮，她的表演也不取巧，只是很规整地演绎角色，不会故意在角色之下露出一点演员本人的人设，小白花啊小恶魔啊之类的，是那种乍一看还有点平淡的表演，难怪她去面试的结果总不好。

现在的公司总希望从演员那里得到更多，你只会演戏还不够，你最好不用公司费心就把自己包装起来，人设立起来，营销做起来。你要是能做到这些，那你会不会演戏其实都不重要了。

许婧现在有点理解那天卫茹酒后吐真言，不是氛围到了说一些场面话，她是真的适应不了市场，满足不了公司的要求，知道自己的无力，也不愿意改变，只能把许婧当成了救命稻草。

许婧倒是不介意，她对自己人总是比较纵容，愿意养着她们的那一点理想主义。

卫茹在台上和季荃调整了一下，那种出挑的范儿就没有了，很自然地融入到舞台中，观众不会看出有什么异样。

演员们得知李学义解约没什么反应，不知道他们私下那个小群有没有说什么，许婧也没问，她在学着殷筱晓说的那种管理演员的办法，通知到位，管理方面的事情不会多说。

季荃倒是在休息的时候有给她和殷筱晓报信，说李学义在小群里骂她们，说这个戏不上台面，大家出不了头，趁早散伙，还想拉一些人跟他一起走，都是些发泄情绪的话。

其他人也不傻，做同事的时候跟他一起骂两句是一回事，现在你都走了，还想鼓动我们一起丢饭碗，想什么呢，这边再出不了头也是个饭碗。

李学义策反失败，没多久就主动退群了。那个小群倒是没散，打工人总要有个地方背着老板发泄两句，许婧自己和殷筱晓压力大了也骂杨东健出气，不见得是他最近又做了什么缺德事，就骂着解压。许婧现在也当老板，觉得自己背后挨骂挺应该的。

商场演出即使换人之后也很顺利，这一周星汇晚上的客流量都比之前高，除了大型超市开业带来的自然客流，其他基本都是来看演出的。

头两天新客期过后许婧她们的回头客也不少，很多家长重复带小朋友来看，小朋友就是这样的生物，即使知道谜题和结局也愿意看一遍又一遍，互动的积极性也很高，殷筱晓中途不得不再去采购一批玉桂狗的本子给他们发奖品，根本发不过来。

一周演出快结束的时候，意外又不意外地，胡经理又找了过来。

这次胡经理不是莫名其妙地空口夸两句就好，他提出希望许婧他们跟星汇签一个长期的独家合同，每周末固定演两天，商场会在三楼母婴品牌集中的楼层给他们专门开一个舞台，这次的费用由商场全包。

胡经理还提议和童愿弄一个长期合作，今后童愿有什么新剧都可以优先跟商场谈，优先在商场演，商场愿意提供更多资源，帮助本地戏剧行业发展，友商互助嘛。

胡经理来的时候提了慰问品，还是奶茶，跟许婧殷筱晓谈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没瞒着旁边其他人，演员们都听见了，什么“长期”“今后”“新剧”，眼睛里的光一次比一次闪亮，不是老板还在前面谈事情，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可能就要振臂欢呼起来了。

许婧心情也很好，稳定的演出机会如果没有剧院提供几乎不可想象，而胡经理甚至预定了之后的演出，这张合同如果能签下来，她在童愿的地位会比庞振甚至杨东健都要稳定。

需要谈的只有价格，而许婧确信星汇肯定是比儿艺更加慷慨的老板。

她和胡经理谈得很开心，约好第二天上午他来童愿办公室敲定细节问题。

送走胡经理后，许婧招呼所有人，设计团队和演员一起宵夜。

他们选了家石锅鸡，开了两张台子，演员们之前因为李学义的事情低落下去的士气也重新提振起来，大家年纪都差不多，气氛相当热烈。

宵夜聚餐的习惯可能是许婧自己的偏好，剧场工作真的很辛苦，没办法像普通办公室工作一样固定时间上下班，赶死线刷大夜是家常便饭，台前幕后都是。

大部分人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时间身体状态都会受到影响，精神健康问题也很多，排练到后期情绪崩溃或者突然自闭的大有人在。

她们大学的时候应对这种影响的办法就是宵夜聚餐，把自己的辛苦变成一种潇洒，只有她们这种工作才能感受到的潇洒。

当时毕业大戏做舞美的那位学长颇有点家学渊源，家里有戏曲背景，有时候宵夜喝多了就给他们讲古，说过去梨园行的名角晚上开工白天睡觉，下午六七点起来上妆上戏，凌晨三四点才散场，都累得不行了，卸妆之后还要拉好几桌人一起吃宵夜一起打麻将，不熬到实在撑不住就不散场。

事实上这就是因为他们唱戏工作太忙碌，天天开戏天天唱，不上戏还要练功，没有私人生活，时间长了人会觉得生活没有意义，所以挤时间也要玩，什么刺激玩什么。名角打麻将手上流过的数目普通人难以想象，一晚上的输赢可能就是后海一套四合院。

当然这都算好的，还有那些不好的刺激，抽大烟什么的，那就是另一个极端。

这种不健康的生活居然也受到了当时社会名流和戏迷们的追捧，称之为风流。

学长就调侃，他们现在的宵夜玩闹也不过是老祖宗玩剩下的，还是青春版，他们可玩不起四合院。

一群人闹哄哄吃完石锅鸡就散了，许婧和殷筱晓自觉留下来买单，两个人最后走出店门，夜风一吹，第一次感觉到深秋的凉意。

这段时间她们太忙了，根本无心关注季节温度的变化。

许婧说：“早点休息吧，明天把合同签下来，大家也就安心了。”

殷筱晓说：“先别高兴，刚才不好跟你说，我觉得这个事情还能再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