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沾衣的脸会不会是他的弱点, 红蓼能想到,云步虚自然也能。

来之前他确实也考虑过。

若要确定这个猜想对不对,注定还是得来这一趟。

也得来了之后才知道, 如何才能通过他的脸杀了他。

肯定不止是划花脸那么简单。

“你想怎么做。”

云步虚坐在她旁边,看了看桌上的精致玉杯, 道圣宫是清寒苦修之地,不会给弟子用如此奢靡华贵的东西,就连他也是不用的。

但红蓼此刻正把玩着一只玉杯, 显得爱不释手。

“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只能趁着他以为我对他有所求,试着接近他,先看到他真正的脸再说。”

想到某人吃飞醋的那个架势,红蓼放下玉杯换做把玩他的手:“你放心, 我不会让他占任何便宜的,我有一些精心设计的动作,都是很有巧思在里面的!”

她观察了一下云步虚的表情,他眉目不动,面无表情,这个模样就非常有威慑力,她狐狸尾巴都甩动起来了。

“……那要不,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云步虚直接道:“我去捆了他, 尝试摧毁他面纱上的阵法, 然后逼迫他说出杀死他的方法。”

“他哪里会说, 只要你不知道, 他就不会真的死。”

“是。”云步虚点头,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他认可她, 红蓼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是云步虚为了这些需要去和别的女子斡旋,她心里也会很难过。

红蓼抱住他,轻轻摸摸他的长发,他的发丝手感极好,像神仙织就的云缎。

“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也就没那么急着非要一个结果,你不希望我那么做的话我就不去,我们再想别的法子,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她化作狐狸把自己塞进他怀里,云步虚稳稳地抱着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夜长梦多,不若速战速决,我信你。”

他抚着她的皮毛,她舒服得喟叹一声。

“就照你说得做,我会在暗中保护你。”

红蓼歪着头,狐狸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点点头说:“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云步虚这个时候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理智消退,漆黑的眼瞳倒映着九尾狐雪白娇小的样子,耐人寻味的清冷声音低低淡淡道:“好,这是你说的,你也会保护好你自己。”

红蓼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了了。”云步虚离得近了一些,音色沙哑,“千万、千万不能让他碰你,知道吗。”

他半阖着眼眸,明明对着一只狐狸说话,都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眼底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茫然来,甚至还有几分无助。

红蓼想象了一下云步虚都能干出什么,怕是比妖魔冥三界合在一起都祸害苍生。

“放心。”她咬牙道,“碰我,他也配?”

冥皇寝殿里,鬼奴清晰地看见陛下打了个喷嚏,惊得尽数飞散,满屋乱藏。

谢沾衣:“……滚出去。”

鬼奴如蒙大赦,一个个挤着从门缝里出去,还没跑完,就听见门外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鬼阿!!”

谢沾衣衣衫不整地斜倚床榻,听见这个声音转瞬到了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红蓼蹲在门外,红着眼睛抱着头,显然是被鬼奴们吓到了。

谢沾衣黑衣半敞,眯眼望着四散的鬼奴,鬼奴们哀嚎一声,跑得更快了。

“他们走了。”谢沾衣半蹲下来,“有什么可怕的,你连孤都不怕,怕他们?”

红蓼瑟瑟地抬起头来:“怎么能不可怕?你最起码还看不到脸,他们的脸可都是——”

她缓缓闭上嘴,眼神欲语还休,好像在分析着,他的脸露出来是不是比鬼奴们更可怕。

谢沾衣突然觉得怎么没把她吓死呢。

“起来。”

他冷着脸站起身,红蓼跟着起身,这才看清楚他的衣着。

“……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红蓼脸都涨红了,一想到暗中保护的云步虚,她就很不得把谢沾衣给浸猪笼。

穿个外袍里面挂空挡这合理吗!

男德呢!贞操观念呢!刻烟吸肺啊!

谢沾衣比她还无语。

“孤要休息,如何不能宽衣?你突然来此,在外尖叫,孤如何顾得上穿衣?”

红蓼憋了一下,指着他颤声说:“那你现在还不赶紧穿好??臭显摆什么呢??”

谢沾衣本来是要穿的,听她这么一说忽然顿住。

显摆?

“怎么。”他换了个轻松的语调,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好看?”

有一说一,不管谢沾衣的脸到底是怎样的,他的身材真的没话说。

高高大大,腰细肩宽,胸肌发达,穿着黑衣的时候很挺括,脱了之后那上围怕是比她都傲岸。

“呸。”红蓼作呕道,“想到你的脸,很难觉得有什么是好看的。”

谢沾衣的禁忌就是他的脸,可红蓼一次次不断挑衅于他,他好像也没办法拿她怎么样,忍了几次,反而没那么生气了。

“说得仿佛你见过一样。”他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进殿去了。

红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提起裙摆跟进去:“那我确实是没见过,我这辈子已经见过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其实也会好奇最丑的会是什么模样?你不如给我看看?”

谢沾衣突然停下脚步,面纱下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小狐妖。”他转过身来,“你的狐狸尾巴收收好,就快要露出来了。”

红蓼:“……”她装作听不懂,使劲甩了甩九条尾巴,“我本来就全都露在外面啊。”

谢沾衣也没多说什么,进了内殿坐下,简单地整理过衣衫后淡淡道:“来干什么,说。”

红蓼好像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面色苍白起来,摸了摸耳朵低声说:“有点难受。”

谢沾衣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竟然笑了一下。

“原来你也知道难受。”他朝她招招手,她难得听话得凑了过来,只是还隔着不算短的距离。

“啧。”谢沾衣点点面前的地面,“再近点。”

红蓼不肯了:“就在这里不行吗?施法又不是非得面对面。”

谢沾衣这会儿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了。

若她真的怀有那个目的,不是应该不放过任何靠近他的机会吗?

他沉默着不肯妥协,红蓼咬唇半晌,好像是疼得不行了,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刚走到他面前她好像就忍不住了,痛呼一声要跌倒。

谢沾衣立刻抬手去扶,想把她揽入怀中,可红蓼只抓着他的衣袖,哪怕被他接住了,也不肯和他有任何肌肤接触,就那么缓缓跌坐在床榻边,自下而上仰视他。

这个角度很好。

让人有种可以将她完全掌控,为所欲为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因为她甚至都不允许他碰一碰她的手,很快就甩开了他。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谢沾衣淡漠道:“不想让我碰?你要疗伤就得要我碰才行。”

“胡说,以前云步虚给我疗伤,都只是用灵力就行了,怎么到你就非得要接触才行?”

“修习道法不同,疗伤方式自然不同,你觉得他好,去寻他来帮你好了。”谢沾衣盯着她,“你不觉得窝囊吗?你真的都对他毫无怨言吗?沐雪沉如今好好地在大本营里养身体,你却要来这里跟着我,这不全都是为了他吗?你为了他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突然俯下身来,面纱几乎贴着她的脸,红蓼感觉到那如风似烟的质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是因为谢沾衣,是因为暗中的云步虚。

她能感觉到他的灵力外泄,这源自于他们太过熟悉彼此,再这样下去,谢沾衣也必然会发觉。

红蓼猛地后退一些和他拉开距离,那副拒之千里之外的样子,终于还是刺激到了谢沾衣。

一次两次三次,真的够了。

“小狐妖。”谢沾衣将她挤在角落中,退无可退,“你总是跑可达不到目的,不如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试试看,你还能为一个根本不将你放在第一位,只会花言巧语,有一张伪君子面孔的云步虚做点什么吧。”

红蓼瞪大眼睛,看到谢沾衣轻轻挑动面纱。

“你很想看我的脸?你是不是觉得能在这里替他找到什么?”他慢慢道,“那你就来试试吧。”

红蓼终于开口:“我是想看,但只是因为好奇,至于你说的其他那些,你要把我想得那么好那也不错,说明我在你心里是个很痴心的人。”

谢沾衣明显不信她的辩解:“你尽管来摘我的面纱,我不会防备,只要你摘得掉。”

他蹲下·身来:“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尽可想办法来试。”

“我试什么试。”红蓼反而拒绝了,“我不试了,不就一张丑脸,看了我还怕这辈子都吃不下饭了呢,有那时间我不如多思念思念我夫君。”

谢沾衣猛地抓住她的肩膀。

“你叫他什么?”

“夫君,怎么了吗?”红蓼挣开他的手,“我那柔弱不能自理脾气又好的道祖夫君,如何了?”

谢沾衣:“……”

你说的和我认识的是一个人吗?

“不准如此称呼他。”他瞪着她,“你已经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你要叫也只能叫我。”

红蓼直接笑出了声,看他的眼神轻蔑极了,好像听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谢沾衣没有任何对付女子的经验,也从未有什么女子需要他这样费心对付。

他被如此笑着,突然就很心凉。

良久,他开口道:“你人虽然在这里,心却还在他那里。无妨,时间很多,你会知道该如何选择对你才是有利的。”

“那也确实,就算有一天我愿意多看你两眼,也只是迫于有利的选择罢了。”

红蓼太坦**了,坦**得让谢沾衣难看。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到底凭什么?他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爱重痴心?就因为那张脸?”

“你的心胸狭窄,也就只能看到脸了。”红蓼每句话都扎在他心上。

谢沾衣负气要走,红蓼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在他疏于防备的时候用法术去破解他面纱上的阵法。

灵光四溅,面纱波动了一下,露出一截光洁的下巴,仅此而已。

沉默在周围漫延开来。

红蓼有些意外,一个面目丑陋的人,下巴那样白皙,轮廓也不错,那他到底丑在哪里?

难不成是口歪眼斜?

那确实也挺丑的。

红蓼主动打破了沉默:“走什么?还没疗伤呢!”

她把自己动手归结于要留住他疗伤。

谢沾衣不知道信了没有,隔着黑纱静静看了她一会,倒是没再提什么结契的前提,真的给她暂时止了疼。

他不可能轻易让她痊愈,所以只是这样而已。

红蓼悄无声息地将他用来压制冥气的灵力化解掉,然后就做出舒服许多的样子,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谢沾衣望着她的背影,缓缓抬起手抚过下巴。

红蓼匆匆离开冥宫,一路回返,心中有些不安。

方才中途的时候,她突然感觉不到云步虚的气息了,很担心是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回了住的地方,看到他安安静静地在打坐,她这才松了口气。

将门关好,留下几道结界,红蓼跑到他身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他脸上的黑纱阵法有些复杂,强行打破只能撩动一点,我不太会破阵,你肯定知道的吧。”

云步虚本是闭着眼的,这个时候缓缓睁开,等着她的后话。

红蓼莫名后背发冷,慢吞吞地说:“你教我几个破阵的法子,我下次试试……?”

云步虚缓缓开口:“何必那么麻烦。”

他凝着她,甚至是带了点温煦说:“你下次稍稍给他一点好脸色,他说不定就主动摘下来给你看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