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红蓼的二当家, 啸天见过云步虚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心目中的云步虚,远比道圣宫心目中那个无情无欲的神要生动形象得多。

毕竟是被迫做过红蓼身下囚的人, 他再牛逼能牛逼到哪里去呢?

还不是来跟自己取经?

不过……毕竟是道祖,威名赫赫, 啸天可以如此安慰自己不要吓得屁滚尿流,却也万万不敢像一无所知时那般造次。

“圣人问这个,那可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啸天摆出知无不言促膝长谈的架势, 但云步虚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浪费。

他冷淡地吩咐:“长话短说。”

“……”他准备倾囊相授, 让他可以把大王伺候好,人家还不耐烦呢!

啸天扁扁嘴,在心里哼了一声才说:“行,那圣人先恕小妖不敬之罪。”

云步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倒了杯茶慢饮:“恕你无罪。”

啸天看着杯中昂贵仙茶,也有点口渴,但是不敢要求喝。

有求于人,怎么就不能主动给口水喝呢?

“我家大王,那是有雄心壮志,志在四方的大女子!”啸天一提到红蓼,是打心底里的尊崇和骄傲,“要讨得大王的欢心, 定得十分忠诚, 事事贴心, 能容他人所不能容……”

云步虚听得颦眉, 啸天瞧见, 手一抖, 琢磨着他想知道的内容, 干巴巴地改口:“不能容他人……那也不是不行。但是吧,小妖自己的理解是,圣人这样强势,大王肯定是不会喜欢的。”

提到红蓼不会喜欢他这个模样,云步虚周身气息明显冰冷下来。

啸天抖得更厉害了一些,咽了咽口水说:“圣人说恕小妖无罪的。”

云步虚没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啸天判断了一下,琢磨着这意思大概是继续说?

啸天组织了一下语言,万分诚恳道:“大王的口味圣人应该是最有体会的啊,您当初不是将大王耍得团团转,一个字都没说,就让大王把脑子拴在裤腰带上替您去赤焰海冒险?”

提到往事,云步虚神色缓和了一些。

啸天跟着松了口气,充当起了名副其实的狗头军师:“以小妖之见,大王必然是喜欢温文柔弱的美男子,就像圣人受伤时一样。”

“您仔细回忆一下,那个时候大王可不是对您嘘寒问暖,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

云步虚:“……”还真是。

狗妖这些话,倒是和他自己之前悟出来的缘由差不多。

红蓼介意他的身份,自然会更青睐柔弱的他。

若要她彻底断了离开的念头,办法或许就在其中。

云步虚起身离开,啸天追了几步,想问又不太敢开口,还是云步虚消失之前主动对他说:“她需要休息,你便在此处等待,若她醒来要见你,自会有人来带你过去。”

啸天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他眼巴巴看着道祖离开,还非常尽职尽责地做最后补充:“总之圣人您一定要豁得出去,别死要面子!我这般得大王看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势必要做大王的好狗啊!”

做她的……好狗。

做她的狗。

这看似说的是他自己,却完全是在给云步虚话听。

真是狗胆包天。

云步虚一道灵光弹出去,啸天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啸天还有点委屈,他可是一心一意地教他如何讨好大王,压箱底的都掏出来了,他不把他奉为上宾也就算了,怎么还不让人说话了?

回头看看这大殿的格局,堂堂道圣宫,一点都不金碧辉煌,处处透着清寒苦修的味道,格局小了!当真是小了!

之前还觉得自己能在睡梦中进道圣宫是狗生赢家,现在只觉得晦气。

圣殿里,红蓼再醒来的时候,云步虚已经回来守在她身边,仿佛一直没离开过。

她没意识到乾坤戒不见了,所以也没问什么,爬起来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伤,道圣宫的圣光,他们自己人自然有最好的解决办法,所以外伤已经止住血,愈合得七七八八了,就内伤还有点严重。

云步虚安静地扶着她,为她垫了枕头,红蓼靠好,发觉他脸色很苍白。

她愣了愣,倾身看了看:“怎么脸这么白?”

云步虚掩唇咳了一声,摇摇头没说话,似乎是在表示自己没事,但那模样显然不是没事。

“伤得这么重吗?”

妖王宫的经历在脑海中重演,以一人之力达成这种结果,他要付出的代价怎么会小?

“我看看。”

她有些紧张地把他拉了过来,这次他没拒绝,任她解开衣裳查看身上伤势。

这一看不要紧,红蓼吓得吸了口气。

道圣宫的安全营地结界是很难闯的,否则也不能被他们用来做传送地。

红蓼拼着断尾的风险才勉强撕破了一个小口子,努力钻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心里还是有些娇贵的,埋怨他没早点回去,害她受了伤。

但看到云步虚的情况,她那些伤都算不得什么了。

他此刻的模样不会比她最初救他时好多少,虽不至于胸口被洞穿一个窟窿,但黑紫色的魔毒和幽绿的冥毒,还有冥鬼留下的无数狰狞爪痕,堪称触目惊心。

他腹肌上的伤最严重,因为靠近要紧的丹田处,这里成了敌人的主要目标。

伤口只被简单处理过,一道道血痕将将愈合,绿色的莹光在其中闪烁,是入骨的冥毒。

说实话,不好看,真的挺难看。

尤其是生在他白玉无瑕的身体上,越发令人心惊肉跳,恶心反胃了。

红蓼没有真的反胃,她咬着唇,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没让你的弟子帮你疗伤吗?”她闷闷地说,“他挺专业的,给我疗伤过就好了许多。”

云步虚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确实不曾命他疗伤过。”

“为什么?”她不解地抬头,却没得到回答。

云步虚动手穿衣,红蓼赶忙阻止了。

“都这样了还不疗伤,你打算干什么?这不是自虐吗?”她匪夷所思地嘀咕,“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癖好呢?”

云步虚敏锐地问:“什么癖好?”

红蓼叽里咕噜没说清楚,只顾着忙活手上——她恢复了一些,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才不去疗伤,她都没办法放他走,她可以帮他疗伤啊!

“这活儿我熟。”她挽起袖子,“我来。”

云步虚:“……”

狗妖虽不着调了些,有时某些话却意外的有奇效。

或许是因为和红蓼蠢到了一条脑回路上,才格外地懂得彼此?

云步虚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我手劲儿太大了吗?”红蓼紧张地问。

不大,其实一点都不大,温柔得好似羽毛落下,甚至有点痒。

身上痒,心里亦是。

云步虚从不撒谎,他只能沉默。

美人颦眉,紧抿唇瓣,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红蓼看得心都快化了。

“我轻一点。”她摸摸他的背安抚着,“马上就不疼了啊宝。”

云步虚含糊地应了一声,半阖长眸望着她对他珍而重之的模样。

他躺在她刚刚睡过的床榻上,感受着她留下的温度,还有她身上清幽的香气。

腹肌上是她灵力划过的触感,炙热滚烫,所过之处皆阵阵战栗。

强敌都做不到令他颤抖的事,红蓼轻而易举地让他就范了。

云步虚猛地握住她的手,额角薄汗道:“可以了。”

红蓼看着他身上才刚好一些还弥漫着冥毒绿光的伤口,不赞同地说:“怎么会可以?还差得远呢,我道法差一点,比不上你的弟子,你又不想找人家,就忍一忍我的。”

她误解他是真的很疼,就俯下身去在伤口上很轻地吹了吹。

“吹一下就不疼了。”

“……”

云步虚闭上眼,重重地躺回床榻上,眼角因为极力克制甚至泛起了水光。

看他这个样子,红蓼忽然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着:“小时候常看到别的孩子受伤,人家的母亲都会这样吹,吹了没几下好像就不疼了。我当时就想,真是灵丹妙药啊,后来一直希望有人可以给我也吹吹。”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这个人。

“现在给你吹,好像确实挺管用。”她突然想到,“你是不是也没有父母?”

云步虚缓缓睁开眼,两人视线交汇,她起身靠过来:“是的吧?我没记错吧?”

“……是。”他如实告知,“我由仙界自然孕育而生,诞生即为仙体,不曾有过幼年。”

……出生就是个大人了。

强还是你强。

“你没有。”红蓼念念有词地回去继续疗伤,“我也没有~”

很奇妙的,在这种角度上,她找到了他们最般配的地方,她嘴角的笑意无意识加深。

云步虚没太深究她这个微妙的笑。

他觉得他在自作自受。

此番装柔弱让她疗伤,当真是比伤势本身更让他煎熬。

他几次抓住红蓼的手试图阻止都失败了,直到她自己发现了不对劲。

其实这一点都不难发现,红蓼之所以表现出她发现了的痕迹,是因为真的没办法遮掩了。

他一开始有反应的时候她就知道。

但一来还是要疗伤,二来……他忍耐的样子真的太好看了,她下贱啊,她馋他身子,特别享受那种她在肆虐,他在克制的矛盾丛生。

她觉得他就是一件艺术品,一件绝佳的、世无其二的艺术品。

这种艺术对于她这种普通人类来说有些太超前了,她拼了全部的精神力才没流出鼻血来。

其实该流一点的,这才能表示对美人身体的尊重。

红蓼承认她就是个大shai迷,她要不是有这点臭毛病,也不会惹上云步虚。

呜呜呜呜呜太好看了,真的好性感,这腹肌线条,这胸肌线条,好想从上到下来一遍。

冷静,不能欺压病人,人家还生着病呢,怎么可以对人家有非分之想呢?

云步虚在控制自己,红蓼也在极力压制本能。

当她看到那无法忽视的强烈反应时,控制宣告失败。

她没忍住。

她动手了。

她摸了一下。

云步虚猛地坐起来,用力抓住她的手,锐利冰寒的眼睛望进她满是薄雾的双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红蓼呼吸乱了,说话的尾音都轻轻颤抖:“你抓疼我了。”

云步虚非但没松手,还抓得更紧了一些,有些粗鲁地将她拉到自己身上。

他用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呼吸交融,视线汇聚又全都转开,落在彼此的唇瓣上。

“还疗不疗伤。”

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平稳,可他看她唇瓣的眼神绝对不清白。

红蓼看着他眼底潋滟的水光,有些迟疑:“……你伤得实在是重。”

云步虚捏着她的下巴靠近,几乎就要吻上,但总是隔着一道短短的距离。

“还疗不疗伤?”

他一字不差地又问了一遍,简短的言语如同魔咒,念得红蓼理智灰飞烟灭。

“不能欺负病患。”她挣开他的手,将他按在**,亲了一下他的耳朵,柔柔地说,“但是没办法了,你乖乖的,我会好好疼你的。”

云步虚:“……”

这柔弱好像装得太过了。

说实话,红蓼的技术挺烂的。

她也受了伤,还给他疗伤,没多少力气了,就显得技术更烂。

云步虚简直每刻每秒都在不上不下的煎熬之中。

她银色的长发散下来落在他脸上,他视线朦胧地望着她摇曳生姿的模样,终于还是忍耐不得。

他一言不发地翻了个身,红蓼也跟着松了口气。

倒也不必真让姐姐疼你,姐姐可是躺平党:)

红蓼这边过得如意又舒服,道圣宫圣殿之下的人却难受得入定都入不了。

沐雪沉带着齐净玉回来的时候,他们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一拥而上诉说苦恼。

“大师兄,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师尊回来之后竟只让我给那狐妖疗伤,都不准我为他查看伤势,一心扑在狐妖身上,甚至都不过问宫中事物,这样下去怎还得了!”

风微尘急得差点跳起来。

“确实如此。”长老们这次也站了出来,“当年青丘便曾派了莲绽来引诱圣人堕落,那时圣人不曾中了他们的奸计,如今数千年过去,他们竟然卷土重来!雪仪真君,您是最了解圣人的,当给我们出个主意,到底该如何解决此事。”

“真君可不能由着圣人所为,看着道圣宫上上下下,神仙人三界里里外外跟着担忧冒险啊!”

沐雪沉微微启唇,想和他们解释一下,红蓼和当年的莲绽不能混为一谈。

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已误会过她,欠她一个道歉,如今怎好再去多说什么。

只是长老们所言也有他们的道理。

虽然他不觉得红蓼和莲绽的性质一样,但只怕万一。

若要长老们信服,也需得他们亲眼见证过。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需要师尊出面。

他说再多做再多,其实都不如师尊的一句话。

沐雪沉举目四望,看着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道圣宫,当真是陌生得很。

哪怕心里再不赞成这场婚事,道圣宫确实已经在为道祖准备合籍大殿了。

“除了要劳烦雪仪真君出面,我们还做了另一手安排。”

一位长老上前一步与沐雪沉耳语,话中意思让沐雪沉眉头紧皱。

“人都接进宫中了?”

“已全都安置好。”

“此计不成,怕是会连累那些女子,万万不可……”

“大师兄,你别一下子就拒绝,我之前也觉得没什么可行性,可师尊都为一只狐妖神魂颠倒至此了,说不得就有用了呢?咱们还是要试一试,若什么都不做就要我们接受这一切,那也是万万不可的!”风微尘神色凛冽。

沐雪沉眉头紧锁,良久才道:“稍安勿躁。”他艰难地说,“我先去试试。”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跟着放松些许,只沐雪沉自己还僵硬无比,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心里清楚得很。

试什么呢。

试试就得逝世。

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必须得去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