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一章 陈琳与祢衡斗法

朝廷的动作,比赵兴预想之中来的还要快一些。

大汉太常丞陈孔璋(陈琳)的一篇《为大汉讨赵兴檄》,在各路州牧返回时,便捎带着传遍了各州郡。檄文洋洋洒洒数千言,从赵兴的祖宗开始骂起,前后揭露赵兴所犯罪状多达三十余条,一时间赵兴大有成为千夫所指、万民不容的势头。

赵兴具体犯了那些罪过呢?陈琳是这么骂的:

罪其一,目无君上。先皇过世,各州牧或自来,或派嫡子前往长安吊唁,惟独并州赵兴不往,更为可恨地是,竟然扣住宗亲刘虞不让其前往长安吊丧,如此大逆不道,天理国法难容。

罪其二,擅改律法。在并州擅自将子民改为公民,公然叫嚣“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置大汉王室于何地?

罪其三,擅改祖治。在并州只设妻,不设妾,颠倒伦常,有违天理。

罪其四,嗜血好杀。并州四遭到处都是赵兴命人修建的人头景观,此等暴行,天人共诛。

罪其五,私通黄巾。手下典韦、程远志、邓茂、刘石、黄龙、卞喜等人皆为黄巾余孽,竟然混在军中,祸害乡里。

罪其六,包庇罪囚。典韦和徐庶等人都是杀人犯,却被赵兴保护起来,甚至委以重任。

罪其七,掘人坟茔。一些染上瘟疫病死的逝者,被家族悄悄地掩埋,事后被人告发,结果赵兴派人将其坟墓挖开,焚尸灭迹才算完事。

罪其八,不纳贡赋。自从瘟疫爆发之后,明明河内郡并无瘟疫,赵兴总是借口道路不靖,声称会给洛阳带去瘟疫,六年里连一枚铜板都没有上缴。

罪其九,纵容行凶。麾下关羽、赵云、典韦、张辽等人,屡次残害朝廷委任的官吏,先后有上党并州刺史丁原、太守张杨、河内太守袁遗、魏郡太守韩福、俞涉、乐就等人遭其杀害。

罪其十,擅攻他州。帐下吕布未经朝廷许可,进入凉州大肆杀戮,视当地百姓如草芥蚊蝇。

……

仔细看下来,陈琳列举的这些罪过,赵兴还真是条条不落地都犯过。一时间,镇北将军在各州的名声大坏,昔日被灵帝称为“赵骠姚”的少年将军,成了蓄兵造反,意图祸乱大汉朝纲的乱臣贼子、杀人魔王。陈琳在檄文最后呐喊:“上至朝廷,下至州郡,努力同心,务必剪除国贼赵兴!”

陈琳的檄文一出,朝廷立即宣布革除赵兴一切封赏和职务,要求赵兴认罪自裁,以谢天下,否则他日神兵天降,讨伐并州,则生灵涂炭,百姓受苦。

接到朝廷檄文之后,赵兴亲往太行书院,当着数千师生的面,狠狠地夸奖了一番陈琳的文笔,然后问大家:“诸君有谁为吾鸣不平呼?”

人群中一白衣文士立即应声而起,朝着赵兴行了一礼,然后朗声说道:“平原祢正平愿为将军鸣不平!”

于是,昔日有毒嘴之称的祢衡,连夜起草了一份《驳问陈孔璋言》,被将军府下属的印书局复印了数万份,第二日开始,在并州各处张贴,并且让还在继续走私的商旅和暗影队员向各州散播。

祢衡在《驳问陈孔璋言》一文中,逐条逐句地驳斥了陈琳的言论,文辞之犀利,言语之华美,犹胜前者。具体内容略微摘录一些:

驳其一,镇北将军在瘟疫四起之时,挺身补天之裂,不仅保护了并州公民,而且无私援助幽州、凉州,活百姓无数,自己不幸染疾,阖家自禁府中,苦挨度日,生死旦夕,不敢将疫病带往长安,恐祸及他州,如此大义之举,怎么能说是目无君上呢?

驳其二,自尧舜以来,天下几经更替,汉室也是自秦王嬴氏手中夺得权柄,谁人见过万年一姓的王朝?由此可见,天下本为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古人曾言:“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凭什么说天下百姓就是皇帝的子民,既然是皇帝的子民,为什么还要分出百家姓氏,而不是皆姓刘,都入汉室宗庙?由此可见,公民之说,比之子民更为妥帖。

驳其三,妻妾之分,贻害天下女子日久。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何时有的妻妾?天下人皆女子所养,为何妻子可以入宗谱,而妾连猪狗都不如?废妾置多妻,乃顺天道、顺民意之善举,谁反对先回家去问你老娘答不答应!

驳其四,镇北将军爱民若子,薄徭轻赋,十年间安置天下流民数百万,赐之浆食,奉若父母,凡是被其所救者,无不感恩戴德。镇北将军所杀者,皆必杀之人。鲜卑人、西凉羌人凶残贪婪、屡次犯边,对付这种豺狼一般的异族,难倒不该以杀制杀?大汉北方安宁的十年,是谁的功劳?

驳其五,镇北将军胸怀宽广,能够容人之过,凡是有悔改之心的人,皆可以在并州获得新生,典韦、程远志、邓茂、刘石、黄龙、卞喜等人如今痛改前非,皆获得并州颁发的一等功勋,于国于民有大功焉!对于张角、张宝、张梁等死不悔改的妖人,镇北将军何曾手软过?

驳其六,典韦、徐庶所杀之人,皆为祸害乡里,称霸一方的豪强,他们之所以暴起杀人,还不是因为朝廷派驻各地的官员无能,明明看着坏人为非作歹,却充耳不闻。既然官府不为百姓做主,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自己复仇难道有什么不可?

……

在并州各郡各县各乡,祢衡的《驳问陈孔璋言》与陈琳的《为大汉讨赵兴檄》两篇文章,被张贴的到处都是,斗大的字老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摆明了让老百姓自己去辨别是非。

得了赵兴许多恩惠和好处的并州百姓,如今已经习惯了赵兴的各项新政,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赵兴,觉得朝廷如今奸佞当道,无视赵兴的丰功伟绩,将赵兴定为乱臣贼子实在过分。

许多百姓更是私下里议论,既然朝廷容不下善待百姓的镇北将军,索性让赵兴起来带头造反,反正镇北军团打遍天下无敌手,老百姓跟着将军迟早会有好日子过。

在并州之外,陈琳的檄文大获全胜,在并州境内陈琳的檄文如同火上浇油;在并州之外,祢衡的反驳被定义为造反言论,各州官府严禁张贴,在并州境内,则获得了最广泛的认可和赞同。

这么看来,有时候,是非黑白并不是站在公道和正义的一边。其实,它一直就站在掌握舆论喉舌的一边。

对于朝廷而言,陈琳的檄文犹如集结号,正式拉响了讨伐赵兴的警报。对于并州而言,祢衡的反问犹如醒世钟,彻底唤醒了老百姓追求幸福生活的强烈愿望。

朝廷和赵兴都信奉——得民心者得天下,只是这民心又该如何衡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