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军备战!突破对方的防线!”完颜宗望是个疯子。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政客,这个时候,会选择保存自己的实力,供自己在朝堂上肆意妄为。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将领,这个时候,会选择保存自己的兵马战略转移,再图谋以后。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早上的时候,差点被对方射成了串糖葫芦,这个时候,对新式装备那种畏惧,会选择离开。

但是他是金国的勋贵!他是金国灭辽大臣!他掌握着金国最精锐的铁浮屠!他不愿意选择退缩,那样和懦弱的契丹人,和这望风而逃的宋人有何两样?

逃跑不丢人,但是他不耻于此。自己还有筹码,为何试一试?

“命令契丹奴连夜架起投石车。准备好石料,明日决战一线峡。务必一战定胜负!”完颜宗望在军中说一不二,没有人会反驳他的意见。

虽然宇文虚中拿出了很多很多的证据表明,敌人很强大。

但是依然无法改变这种战争疯子的想法。

完颜宗望已经忘记了死亡的味道,在金国开国之初,他跟随父亲南征北战,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总是在死亡的刀口上跳舞,刀斧加身的那种恐惧让他铭记于心。

自从金国强大以后,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种感觉。

所到之处,挥动手中的长鞭,就是四处攻城略地。

富贵安稳已经数年的他,终于又感觉到了那种死亡的味道!而且是两次!

岳飞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将盔甲擦拭干净,铁槊在磨刀石上打磨的无比锋利。

他仔细检查了各样的行装,来到了桌子之前。

这是今天信使带到的书信,一大堆的书信里面,军务最多,有太原城下的对峙,有黄河沿岸上劳作的工赈监的流民,有宗泽军刚刚剿灭了一处贼穴,平定了为祸多年而无人治理的土匪。

还有两封来自相州的家里,他的母亲姚氏,给他写了一封书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家中一切安好,吾儿切勿挂念。勉事圣天子,无以老媪为念也。”

岳飞将书信小心的收好,家里怎么可能一切安好?

他本来是五郎,上面四个哥哥都夭折了。而自己的弟弟岳翻,也被自己带到了军中。

家里已经没有了壮劳力,家里的几亩薄田,无人耕种,家里怎么可能安好?

幸好他现在是秉义郎,每月都领有军饷,悉数送回家中,虽然日子不算好过,但也比家破人亡要好多了。

他的母亲姚氏在金兵南下的时候,多次劝说他报效国家,尽忠报国。

他也曾经犹豫家中如果没有了自己和弟弟看顾,会变得非常困难。

但是母亲姚氏的一力劝说,最终还是让他走出了汤阴。

他来到了军伍之中,得天子垂青,率大宋最精锐的亲事官作战,一展平生之报复。

而他的妻子刘氏的书信就不那么简短了。

家里的缸前两天破了,正在找陶瓦匠修补。

母亲姚氏多次唠叨她看顾岳云不周,走在田间,会被人骂贼配军之妻。都是些许家长里短的事。

岳云是他的大儿子,今年只有七岁,正是顽劣的时候,也是难为刘氏了。

字里行间都是想念,希望他可以早日回到相州团聚。

岳飞提笔回信,母亲那封自然是说说军伍一切都很好,深得圣上信任之类的话。洋洋洒洒几百字的书信写完,吹了一口气,凉到了旁边,等待墨迹吹干。

再次提笔,给他的妻子写信。

“娘子,从相州至河北禁军,领命送信到繁华的汴京城中,得天子垂青,领六千兵马日夜不辍,赶至邢州黄巢旧营。一别依然有已过两月有余。”

“一路走来,白骨皑皑。所过之处,皆为城破人亡,多半个河北、河东之地,已落入敌手。千里良田无一男丁耕种,流民无数而茫然失措,易子而食,勉强充饥。”

“国朝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除我等为国而死,别无其他办法。”

“从家中出来之时,你问我,若是你这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会有的。总会有活着的宋人。”

“陛下曾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死并非不足惧,亦并非不足惜。”

“母亲曾教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新帝励精图治,志伟才高,仅登基数日,乾坤已有朗照之征兆,新的大宋就将如太阳升起的东方那样,以自己辉煌的光艳,普照目之所及。”

“我现在所做之事,不是个人再做,而是所有尽忠报国之士,抛头颅,撒热血捍卫我大宋!”

“你问我,我们今天做的这些事情,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吗?”

“一定会有人记得。”

“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岳飞停笔,等待着墨汁干透了,装好,用黄蜡密封好,递给了信使,说道:“务必交给宗泽将军。”

信使称是离开,傅选刘经已经等在了门外。

“今夜袭营,务必点燃敌方的辎重营地。”岳飞已经穿戴好了所有的甲胄,将自己的铁槊拿到手里,下达了命令。

傅选刘经都是他从亲事官中选出的良将,今日之事事关重大,虽然一线天之战,确实大获全胜,战果不可谓不辉煌。

可是等到明日敌军反应过来之后,以投石机破了自己的车阵,万事皆休。

他以抱有必死之心,写下了书信,而等在门外的八百死士,都是写好了家书的壮士!

袭营!

确保战线维持在一线天之中,等待种家军到来,只要种家军到了邢州,金兵面对前堵后拥,必然陷入极为不利的局面。

傅选上前说道:“岳帅!非末将抗命不尊。陛下曾有明旨,明令大帅便宜行事。”

“这等龙潭虎穴,只要我等戴罪之身去就是了。陛下不嫌臣等卑鄙,赐下了良马甲胄,祸不及家人,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岳帅亲去,必然群龙无首。请岳帅三思。”

宋对叛乱的惩戒极为严重,夷三族。

这些亲事官被选拔进入亲事官的时候,都是调查过背景,如果陛下一意追查,结果就是家破人亡。

如果不是陛下仁义,他们那里还有此等戴罪立功的机会?

岳飞摇了摇头,自己武功也就是个秉义郎。

这个下一指挥,或者这个军都指挥使只是个差遣。亲事官看在圣上宽恕的面子上,听他的命令。

虽然他担任下一指挥和军都指挥使从未克扣任何粮饷,也从未有失策之举,但是无军功之实,总是难以服众。

自己这个指挥使完全是幸进,战后总会惹人非议。

最关键的是,为将者不能身先士卒,如何披荆斩棘?

将乃兵之胆,帅乃军之魂。主将怯战,士卒何来士气。乃未战先败之策也!

以身先人,故其兵为天下雄。

岳飞深知此次拦截完颜宗望两万开国之兵,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事,为将为帅无勇无谋,自是一事无成,等到兵败如山倒那日,还不如今日拼死一战。

他没有解释太多,问道:“军伍之中无戏言。莫要再提。马匹用帛围住马蹄,笼头带好防止马匹嘶鸣。”

“保持安静到金兵辎重大营三百步处,上马冲进辎重营地,烧毁敌军的投石机木材之后,自行逃亡。”

“今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不胜,则骸骨不返,无他岐矣。卿等勉之!”

岳飞牵着自己的马匹出了黄巢旧营,身后是静默的大宋亲事官们,静默的前进着,拐进了一处小道。

他们刚刚离开没多久,在御马道上,无数金人也是马蹄被包裹,套着笼头来到了黄巢旧营的御马道之上。

金人夜战猛如虎!怎么会放弃如此良机!

金人的军阵,静默的黄巢旧营,如同猛虎看绵羊一般,只要突破这处御马道,就可以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完颜宁吉解下了自己马匹的腿上的帛步,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左右扫了两眼,喊道:“全军上马!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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