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丁承屿是克隆版的宋淮萧,有宋淮萧的大部分记忆,所以,他也知道那爷孙俩的存在。而当他听到柴树恒的名字,见到他本人,他立刻便确定,此柴树恒和彼柴树恒,竟然就是同一个人。
心雅终于明白景檐第一次见到柴树恒的时候为什么会对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原来他们早就听说过这个人。
去年,丁承屿解释幻世之境的时候,她和景檐都在场。可是,由于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幻世之境本身,柴家祖孙的名字只是被匆匆带过,印象不深,时间一长,他们就更加淡忘了。
当年,柴树恒和宋淮萧因为发现彼此都跟幻世之境有点牵连,算是共享了一个秘密,便以朋友的身份来往过一段时间。后来,柴树恒被关进少管所,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减少了。柴树恒出国以后,他们更是断了来往。
其实,心雅在捡到嗷呜之前,还碰见过柴树恒一次。
那是在她去给宋淮萧扫墓的时候。
无意间得知宋淮萧已经过世,念及大家曾经朋友一场,柴树恒也十分惋惜,所以便抽空去拜祭他。只不过,心雅碰见他的时候,他戴着口罩,遮住了脸,而他也匆匆离开,并没有注意到,跟他擦肩而过的女孩就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小鱼。
心雅还在消化着这些接二连三令她感到意外的信息,感觉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丁承屿又继续说道:“当时我听柴树恒和他经纪人没再议论你们俩了,是想离开的,结果没想到居然被他们发现了。”
柴树恒当即追出来,拦住了丁承屿,说想跟他谈一谈。丁承屿很好奇想知道对方会跟自己说什么,于是便跟他回了化妆间。
回到化妆间以后,柴树恒又找了个借口,支开了瑞秋,化妆间里便只剩下他和丁承屿两个人。
“那他说什么了?”心雅追问。
“他说,只要我不把我听到的说出去,他就会给我一点好处。”丁承屿又想到当时的柴树恒,面露鄙夷。
他丝毫不为柴树恒的利诱所动,还把他嘲笑了一番。不过,面对别人的嘲笑,柴树恒的反应很平淡,他慢条斯理地打开了他的随身包,开始翻找着什么。很快他就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和男人的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金属盒子。他把盒子一打开,丁承屿看见盒子里面的东西,当即就震惊了。
接下来,他就像一个喝酒喝到断片的人,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化妆间,怎么回的家。他甚至忘了自己在后台见过柴树恒和他的经纪人。
而直到昨天,这段记忆才像倒灌的海水一样,慢慢地在他的脑海里面重新涌现。等他把思绪全都梳理清楚了,他便赶紧来找心雅了。
也就是说,他突然短暂失忆,然后又突然地恢复了记忆?心雅感到一头雾水,迷惑地望着丁承屿:“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随即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你还没说那个盒子里有什么呢?”
丁承屿冷静地摇了摇头,说:“盒子里有,我不能告诉你。心雅,你想想你的朋友简阿栀是怎么失踪的?”
阿栀?
心雅得到提示,翻心一想,从去年失踪至今的阿栀就像在地球上人间蒸发了一样,她的家人和警察用尽了一切办法还是没有找到她。只有自己和景檐、丁承屿知道,阿栀曾经去过幻世之境,她是因为泄漏了自己在幻世之境里面的所见所闻,所以才会失踪的,这是幻世之境对泄密者的惩罚。
心雅顿时十分忐忑,问丁承屿:“难道盒子里面的东西跟幻世之境有关?”
丁承屿以沉默表示了肯定。
丁承屿也曾经去过幻世之境,他进去以后,迫不及待想更了解这个神奇的秘境,所以翻阅了里面不少的资料。
他在资料库里看见过有关盒子里那件东西的图片和介绍,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也明白那件东西的运作原理,但这些他统统不能说,说了他就会受到来自幻世之境的惩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心雅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所以她不敢再多问了。
丁承屿又说道:“不过,有些话我虽然不能说,但有些话我可以说。我毕竟跟你们普通人不一样,是赋生笔创造出来的一个赋生人,前段时间我才发现,原来我身体的能量场跟你们也不一样。”
“能量场?”
“嗯!”丁承屿很是无奈,“前段时间不是经常有雷雨吗?有一天打雷的时候,我正好口渴想喝水。我去端水的时候,发现我的手只要一靠近水杯,里面的水就会晃动,水面会出现波纹。但只要我的手离那杯水远一点,水面就会恢复平静。”
“还有这样的事?”心雅虽然意外,但并不质疑。幻世之境的存在已经令她可以接受这个世界上任何奇特的现象了。
丁承屿说:“但是这种现象只会出现在有雷电的时候,平时是不会的。我想办法找人帮我做了一点研究,得出的结论是,我的人体能量场和一般人不同,而雷电又恰好会影响到地球的能量场,两种变动撞在一起,就会出现我说的那种现象。不过,这对我的个人健康并没有影响。相反,有可能还会使我更能抵御一些由于能量场的变化而带来的人体伤害,比如天气变化引起的感冒。”
虽然匪夷所思,但也丁承屿的解释很通俗,心雅点点头,表示理解。
丁承屿又说道:“受盒子里那件东西的影响,我的记忆混乱了,简单说就是被柴树恒洗脑了。柴树恒以为洗了我的脑,我就不会出去乱说话。可是他没想到,我的能量场和普通人不一样,记忆会自动修复。”
“心雅,你以后得小心柴树恒这个人,他心术不正,你最好少接近他,不要再被他抓到机会利用你。”
丁承屿的态度很恳切,心雅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不禁感到欣慰。“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了。”
她刚说完,手机响了。
她一看屏幕,电话竟然正好是柴树恒打来的。
柴树恒想约她到红磨坊吃晚饭。
丁承屿站在她面前,抿着嘴冲她摇头,示意她不要答应。她的脑子里面飞快地翻转着刚才的对话,把心一横,同意准时赴约。
她心里还有一些疑惑没有解开,她也不想连蒙带猜,想直截了当问柴树恒。这是她郁心雅一贯的作风。
§
啊!好疼!
额头就像被老鹰的尖嘴啄了一下,刺痛感一瞬间扩散,沉睡的大脑忽然乍醒,心雅猛地睁开眼睛。
我在哪里?!
她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明亮的大灯。逆光之中,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都戴着白口罩。其中一个人把手里类似于剪刀的工具递给另外一个人,一边摘手套一边说:“她醒了。”
另外那人接话说:“通知外面的人吗?”
刚摘掉手套的男人点头:“嗯。”
另外那人离开,心雅回了回神,艰涩地挤出一句话:“我在哪儿?”
男人说:“这里是医院。”
心雅试图从急救病**坐起来,男人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继续躺着:“你先躺着休息一下,等你的照片报告。”
“我怎么了?”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心雅感到一阵颤栗。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头部受伤了,医生刚刚给她缝了针,她的头还很疼,可她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
“你不知道你怎么了?”医生讶异地看着她。
她的上一段记忆还停留在她和景檐跑去红磨坊天台的路上,在那个空旷的楼梯间,窗外有金色夕阳的光斜照进来,投在地上和墙上,拉出一个不规则的菱形。有光照的地方,她能清晰地看到半空之中如沸水般翻腾的灰尘。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越想越想不起来,越想越激动,再次试图翻身坐起。这时候,刚才出去的女护士回来了,递给医生一张脑部的X光片。
医生仔细地看了光片以后,对心雅和护士说:“颅内没有问题,就是皮外伤,去外科拿点药,不用住院。”
“好的。”护士来搀扶心雅。
心雅跟着护士走出急救室,门一开,坐在门外的景檐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过来问:“你怎么样?”
心雅还是浑浑噩噩的:“景檐?呃?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吧?”
景檐暂时还没意识到心雅有哪里不对,一个劲儿地关心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头还疼吗?医生怎么说的?要不要住院?”他盯着旁边的护士,流露出不满,“你们就让病人自己走着去病房?!”
护士也很不满,翻了个白眼,不理睬他。
心雅虚弱地抓着景檐的胳膊,打断他问:“景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之前不是在红磨坊吗?我怎么受伤来医院了?”
景檐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心雅的不对劲,问护士:“她到底怎么了?”
护士刚想解释,就看景檐身后的休息椅上,有两个一直坐着的男人整齐地站了起来,盯着他们,神情十分严肃。
护士闭了嘴。
那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走到景檐的身后,其中一个说:“她出来了,你可以跟我们走了。”
这不是疑问句,态度有点强硬,他是在下命令。
心雅愕然地看着景檐:“你要跟他们去哪儿?他们是谁?”
景檐没做声。
刚才说话的男人上前一步,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证件:“我们是警察。你男朋友涉嫌恶意伤人,我们要带他回警局协助调查。”
恶意伤人?!!
心雅顿时慌了,也没心思去解释她和景檐不是情侣关系,她着急地拉着景檐的胳膊:“怎么会这样啊?”
其中一个警察立刻插嘴说:“伤者叫程年。”他们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只想赶紧把景檐带回警察局。刚才是景檐一直低声哀求他们,他们才心软同意让他送心雅来医院,等她脱离危险。
景檐接着警察的话,声音没有起伏,缓缓地说:“程年从红磨坊的楼顶摔下去,现在还在急救,可能还没脱离危险。”
得知程年的情况这么严重,心雅更紧张了。
旁边的警察嫌这俩人拖拖拉拉,耽误时间,干脆替景檐一次性把话说完:“程年是被你男朋友从楼顶推下去的,刚才他自己已经亲口承认了。至于你嘛,以后我们也会找你协助调查的。”
警察一边说,一边不耐烦地抓住景檐的胳膊把他往后拽。景檐就看着心雅,跟着警察倒着走。
心雅也跟着他们,抓着景檐不放手:“不可能!景檐!怎么会?……”
景檐突然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睛里,星星点点的竟然散发出明亮的温柔来了。他轻轻地拍了拍心雅的手背以示安慰,说:“没事,我先跟他们去警局,你自己回家的路上小心,回去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别忘了来医院复诊。”
他很少有这么婆妈的时候,甚至还恨不得叮嘱她睡觉盖好被子,风大要关窗。说完,他便跟警察走了。
心雅神思恍惚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刚才抓着景檐的那只手还悬在半空,手指微微一合,只握了一团空气。她猛然感到一阵失落,强烈的不安感就像爬满全身的蚂蚁,密密地啃噬着她。
她站在那里,鼻头开始发酸了。
§
警察局。
景檐坐在审讯桌前,目光坚定地看着对面的警察,态度不卑不亢。
他已经把在红磨坊天台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给警察讲了一遍。
当时,他和心雅赶到天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争吵起来的柴树恒和程年已经从动口改成了动手,柴树恒挥起一拳打在程年脸上。程年想还手,他上前阻止,程年便把怒火转到他身上,连他也一起打。他一时压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也还了手,最后,错手把程年推下了天台。
心雅虽然也在场,但是,刚开始劝架的时候,她被程年推撞摔倒,脑袋磕到天台的围栏昏迷了,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知道。景檐对警察表示,既然错是他犯的,他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警察重新核对了一遍景檐的口供以后,审讯室外面有人敲门进来,附在整理口供的警察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耳语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神都时不时地往景檐身上瞟。
交流完毕,审问景檐的杨警官身体坐得更直了一点,而后进来的那名警员没有离开,两手抱胸,站在杨警官旁边。
杨警官转着手里的钢笔,说:“好消息是,被你推下楼的人没有生命危险,医院把人救回来了,但是他还没有醒,什么时候醒、到底能不能醒,这些都还是未知之数。”
景檐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面无表情地看着杨警官。
杨警官又问:“你确定要交代的你都交代了?”
景檐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犹疑,他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杨警官故意放满语速,拖长了声音说:“可是啊……跟你们一起在天台上的柴树恒不是这么说的……”
景檐的心里悄悄一紧,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杨警官继续说:“他说……你不是错手把程年推出天台,而是被程年激怒,有意推他下去的!”
杨警官的语气逐渐加重,说着说着一掌拍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站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景檐:“他说你当时本来是可以收手的,你要是肯收手,他就不会摔下去!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老实交代!”
景檐目不转睛地盯着杨警官,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但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却慢慢地越握越紧。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算不算在说谎。跟程年纠缠扭打的那些画面一直不停地在脑海里面回放,场面有点混乱,画面也十分模糊。他记得自己被程年掐着脖子,程年用膝盖撞他,他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他。接着他脑袋发热,情绪极度愤怒,突然之间,他狠狠地推了程年,程年跌倒,后腰撞上天台的栏杆,身体一个后翻,掉下楼去,这就是大致的经过。
可是,他并不敢百分之百确定,自己当时究竟算不算是错手,似乎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连自己的想法都来不及整理。事后他再回忆那一幕,隐隐约约觉得,虽然他没有蓄意伤害程年,但他当时的确也很愤怒,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他推他的那一瞬,愤怒达到了顶峰。
甚至在看到程年掉下楼的那一刻,他心里似乎有一种暗爽?脑海里面好像还不停地有八个字在徘徊:
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程年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想到这里,景檐感到后背发凉。他是冷漠,但还不至于冷血,程年虽然可恨,但是,看到他从楼上掉下去,生死不明,自己怎么还会有那种巴不得他死的恶毒想法?怎么竟然没有一丝悔意呢?
景檐的心里很乱,活了二十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怀疑就连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他看着眼前这位声色俱厉的杨警官,突然感到词穷极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连自辩的底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审讯室门外又来人通知:“杨警官,他的家人带律师来了。”
§
带律师来的是景国霖的秘书罗慧。一番交涉,罗慧给景檐办了保释手续。景檐跟着罗慧离开警察局,一出大门就看见爷爷的加长轿车停在外面,窗户半开着,景国霖坐在车里,露出表情严肃的侧脸。
景檐上了车,发现景皓也在。景皓坐在副驾驶,回过头冲他笑了笑,对司机说:“开车吧,回家。”
车内气氛很微妙,景国霖一直没有说话。
罗慧和律师没有跟他们同车,过了一会儿,罗慧打电话给景国霖,详细地汇报了情况。
景国霖接完电话,缓缓地看向景檐:“你平时在学校里惹是生非也就算了,现在这胆子是越练越大了?”
景檐自知理亏,低头不言。
景皓回过头来,打圆场说:“爷爷,苏律师打这类的官司很有经验,小檐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就可以当没事发生吗?是不是这次没事,下次还可以变本加厉?”这话虽然是在责备景檐,但不满却是冲着景皓去的,倒像是因为始终狠不下心对待景檐,所以把气都撒到了景皓身上。
爷爷的差别对待,景皓心知肚明,自从妈妈坐牢以后,这种差别对待就更加明显了。但他就算有意见,表面上还是丝毫不显露,依然笑呵呵地替景檐说话:“不会的,不会有下次了,对吧小檐?!”
景檐以沉默作答。
景国霖继续说:“苏律师说,如果以后警察再找你问话,你就立刻跟他联络,一定要在有律师陪同的情况下开口,知道吗?”
景檐点了点头:“嗯。”
景国霖又训斥了景檐一会儿,景檐一句也不反驳,低着头虚心受教。景国霖训斥够了,也不说话了。
第二天,景檐照常上课。上完课,林侨生开车来学校接他,送他回家。
到家以后,他觉得家里太静,刻意打开了电视机,调高音量。人刚在沙发上坐下,门铃就响了。
他起身开门,门一开就看心雅站在外面,他有点吃惊。
心雅不等他邀请,主动进屋。“警察今天也找我谈话了。”
景檐把电视音量关小,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心雅摇头:“你跟柴树恒的说法都一样,说我摔倒撞伤头昏迷了,什么也没看见。我的确也提供不了什么。”
景檐放下心来:“嗯!”
心雅很苦恼:“景檐,可是我不明白,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很正常,可我怎么连我自己是怎么摔倒的,都完全没有印象了呢?”
景檐又想起在医院的时候,她刚从急救室里出来,也是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他当时就觉得她怪怪的,现在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心雅无奈地说:“医生说,可能是因为我受到了过度的刺激,大脑记忆出现混乱。也许时间长了,记忆自我修复,这种情况就会好转,没准过几天我就能想起什么来了。”
她又问景檐:“我听警察说,是程年约你到红磨坊去的?景乐城出事真的跟柴树恒有关吗?”
事发之后,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交换各自出现在红磨坊的原因。警察审问景檐的时候,他已经如实告诉他们,程年有关于景乐城混乱的线索提供,所以他才会跟他见面。今天警察又盘问心雅,心雅才从警察嘴里得知。
景檐想了想,叹气说:“本来我也很怀疑程年说那些话的真实性,可是现在,我反而更相信他了。”
“为什么?”
“你知道柴树恒在警察面前是怎么解释他和程年在天台争吵的原因的吗?”
心雅摇头,她是想知道,但是警察不愿意对她透露过多的信息。
“我听警察讲,柴树恒说他认识程年是在半个月前,因为他开车不小心擦挂到他,所以被对方拉进了黑名单。那天在红磨坊,程年看到你跟柴树恒在一起,就出言挑衅,言下之意是要把对柴树恒的不满转嫁到你身上。柴树恒说他想息事宁人,所以把程年约到天台,打算为擦挂的事跟他讲和。”
“讲和?他是说给程年一点赔偿?”
“嗯,应该是。”
景檐又问心雅:“你相信柴树恒说的吗?”心雅若有所思:“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又说不出来。”
景檐问:“你还记得程年曾经找大哥的朋友汤圆替他去酒店找手表那件事吧?”
心雅回忆着说:“对哦,而且当时那么巧,就是柴树恒住了程年的房间!”
景檐说:“柴树恒非要把手表据为己有,这也很可疑。其实我怀疑他跟程年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车祸擦挂那么简单。”
心雅认同地点点头。
景檐看着她,突然露出一点傲娇的表情,单眉一挑,似乎在说:你终于开窍了。
心雅懂他的意思,尴尬地说:“呃,之前是我大意了,你跟我说你怀疑他的时候,我没听你的。”
景檐撇撇嘴,一副智者的样子:“唔,知错就好。”
心雅又想到丁承屿跟她说的那些话:“对了,你不是觉得柴树恒似曾相识吗?原来我们以前真的听过他的名字。”她把自己去红磨坊的原因,还有丁承屿的遭遇都告诉了景檐。
景檐听完,回忆着问:“丁承屿是不是还说过,那位老人在临终前给了自己的孙子一只耳环?”
心雅说:“嗯对,好像说戴上耳环以后,就可以知道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景檐分析着说:“嗯,你想想看,那些训练有素的动物怎么会无缘无故失控发狂呢?如果真如程年说的,柴树恒为了报复我爷爷,所以在背地里搞鬼,那他是怎么影响那些动物的呢?”
心雅似乎猜到了景檐所想,接着说:“除了那枚耳环以外,柴树恒用来给丁承屿洗脑的那个盒子,里面的东西也是来自幻世之境,有没有可能他手里还有第三种物件,刚好是可以控制动物的?”
心雅完全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为了这份默契,景檐不禁暗喜,温柔地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
不过,猜测归猜测,真实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他们一时也没办法求证。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大概只能等程年苏醒了。
安静片刻,心雅看着景檐,目光变得越来越坚定。她脱口而出:“我相信你!”
景檐突然心中一动,意外而又感慨地望着心雅。
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误,她说这句话应该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他突然觉得心潮澎湃起来。
“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在警察面前说的才是实情。”她一脸郑重,“因为我认识的景檐就算再暴脾气,但他也不是一个恶毒的人,他不会恶意把一个人推下楼,绝对不会!”
这一刻,就像行走在森寂无边的黑暗里,有人突然把路灯打开了,他猛然发现身边竟然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一切鲜活都呈现在明亮的环境里,他欣喜若狂,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只剩下自己在黑暗里孤独前行。
这一刻的景檐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不要置身繁华,万人簇拥,他只要有她就够了。只要郁心雅相信他,他的世界就有了光,有了希望,他就有了对抗逆境的勇气。
他的心情顿时明媚起来,眼睛里有了笑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视线所过之处就连每一粒灰尘都能感受到他对她有一种爱不释手的迷恋。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故意把视线和他错开。
他定了定神:“郁心雅?”
“嗯?”
他的下巴轻轻一抬,又傲娇起来:“你现在这么睿智,那你去见柴树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贸然去问他,他会跟你说实话吗?”
“我……”
“你是不是傻?!”
“……”
“他万一要是个恶毒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有什么后果?!”景檐越说越急,虽然本意是担心她,可说出口却成了训斥,看来不会好好说话这个毛病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过来了。
“我……”
“我以后不准你单独跟他在一起,那是个危险分子!”景檐下命令。
心雅几次想插嘴都插不上,但是看景檐凶巴巴却又有所克制,怕真的凶到她,她又没法跟他生气,她心软地笑了笑,挑眉问:“说完了?”
“说完了。”景檐气鼓鼓的。
心雅搓了搓手:“我想说,没别的事儿了吧,那我回家了?”
这就要走了?景檐舍不得,赶紧说:“我送你!”
心雅客气地说:“不用了。”
他还是坚持:“我送你吧!”
心雅也加强了语气:“真的不用了,这么近,我走走就到了,到家天都还亮着呢。”
景檐似乎完全不理会心雅说什么,人已经往大门口走了。
她无可奈何,差点忘了他景檐强人所难的本事向来可都是一流的,她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
他走到门口的储物柜旁边,从里面拿了一把雨伞出来,转身递给她:“外面下雨了,伞你带着吧?”
“嗯?……”她愣愣的,朝窗外看了看,没注意还真下雨了。
景檐看她愣着,又把伞往她面前递了一点:“怎么,还是说你希望我直接送你回家比较好?”
啊不!心雅赶忙接过雨伞。
肢体语言很明确地告诉景檐,在接受雨伞和被他送回家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景檐的眼神光顿时黯淡了不少,他本来不爱笑,但这种时候反而刻意露出笑容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他轻声说:“那路上小心。”
心雅握着那把雨伞,好像突然看懂了景檐的进退两难。
一直以来,不管他做人怎么横冲直撞、强人所难,可是,他从来没有强她所难。
只要是在她面前,他就不是那个头顶有阴翳、周身有尖刺的景檐了。他在努力地给她阳光、温和的一面。
他想送她,她不准他送,他立刻妥协。
他说喜欢她,却没有过任何言语或者行动上的纠缠,不是因为他不勇敢,而是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
他就像这把雨伞,晴朗的时候安安静静地躺在柜子的角落里,有风雨了,他就为她挡一挡。
他如此这般小心翼翼,怕离她太远抓不住她,可是,也怕靠她太近反而吓跑了她。
就连景檐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段关系里,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他只知道,这一刻,下雨了,他想给她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下一刻,如果有人伤害她,他不求十倍百倍地加以惩治报复,他只希望到时候自己就在她身边,可以为她挡去所有的危险和痛苦。就像诗歌里写的那样,转山转水转佛塔,他只求她平安喜乐吧。
他落寞地站在门口,目送她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楼道里变得空空****,有风肆然无阻地灌进来,横冲直撞,但风声却很轻微,轻得就像是一个人温柔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