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话 哭(中)
一股yīn风猛的吹了进来,蜡烛无力的挣扎了几下,再度熄灭了。四周被浓密的黑暗包裹的严严实实。捕神壮着胆子向门外看去,然后,不禁愣住了。门外,空空如也,就连那哀怨婉转的哭声,也戛然而止了。只有那阵阵的冷风,夹杂着令人不安的死寂,渐渐的充满了这个变得异常寒冷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捕神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打量着房间外面的一片空旷。
我冷冷的注视着门外那一团朦胧的青黑sè,淡淡的说:“看来小二说的是真的,果然每到夜晚就会有这女子的哭声啊。”
百里申的牙齿一直在打架,他勉强的说出一句我能听的清楚的话:“那公子打算怎么办呢?”
我笑了笑,说道:“先睡吧,明天天亮了我再去找那小二问个明白。”说罢便坐回到椅子上面,裹紧了身上的衣物,闭上眼睛。捕神走过来说道:“要不今晚我来守着大家吧。”我摆了摆手,淡淡的说:“不用了,那些孤魂野鬼是进不到这个房间里来的。”
“为什么?”捕神疑惑的问道。
我睁开眼睛,指了指捕神的腰间,说:“我的魂牌恐怕还在你这里吧?”
捕神思索了片刻,然后从腰间取下那枚不起眼的小木牌,说道:“是啊,在这里。难道它可以阻止鬼怪进到这个房间里来么?”
“那是当然。”我说道:“这个魂牌可以说是一切鬼怪的催命符,只有地府之中那些勾魂的家伙才可以拥有的,被这魂牌击中的鬼魂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而且它散发的气息只有鬼怪可以感知到,所以那些厉鬼会对它敬而远之的。”
“原来如此。”捕神醒悟的点了点头,然后皱了皱眉头,低低的说道:“公子身上真的是迷雾重重的,为何公子会和地府有瓜葛?”
我摆了摆手,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淡淡的说道:“早些休息吧。明rì在从长计议。”捕神点了点头,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伏在桌子上,很快便睡着了。房间里被浓浓的睡意所笼罩了起来,我睁开眼睛,看着那婆娑的树影借着月光在窗子上面投下夸张的剪影,就像是狰狞着挥舞的利爪一样突兀。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散着尘埃的味道,然后悄悄的站起身,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整个客栈漆黑一片,只能隐隐的看到门口那两站灯笼在风中可怜的摇摆着,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旋即便被这黑夜吞噬了。我将手搭在二楼回廊那木质扶手之上,冰凉的触感一下子沿着指尖的皮肤传遍了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抚摸着那粗糙的漆裂,向前探了一下身子,打量着下面那客栈大堂那隐约朦胧的轮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件客栈似乎多了些什么,怪怪的,但是在这黑夜之中又无法分辨,还是等明rì天亮再说吧。我这样想着,然后转身想回到房间之中。
就在这时,眼前一条白影一下子闪了过去,我眼前一花,然后急忙向那白影消失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但是,就在刚才那一刹那,我真真切切的看见一个白影闪过,那轮廓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个人的形状。
一阵寒意蓦地从我的脊背上窜了起来,我摸出一张黄符,悄悄的向前方的黑暗中走去。脚下老旧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如同什么活物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般,回**在寂静的客栈之中,显得异常响亮。我jǐng觉的倾听着四周细微的响动,然后缓缓的走下楼梯,来到那轮廓依隐的大堂之中。
月光透过斑驳的窗纸在地面上斜斜的拉长着黑sè的轮廓,那些被高高叠起的桌椅静静的立在厅堂zhōng?yāng,在朦胧之中,就像是一个个隆起的坟墓一样。我走了过去,静静的打量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细细的风,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将这个秋天的深夜渲染成了一片冰冷的银sè。
哗啦。
角落之中传来了响动,我一惊,急忙放轻了脚步,闪身走了过去,借着那惨白的月光,我看见在那黑暗的角落之中,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然后一条黑影猛的窜了出来,在我面前越了过去。是一只硕大的黑sè的猫,站在客栈的账台之上,用充满着敌意的目光盯着我。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猫在这里呢?而且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有猫啊。我的心中不禁充满了疑惑,然后缓缓的转过头。一个女人站在了我的面前!那女人身穿着一身白sè的衣服,发髻高高的挽在头顶,将整张脸压的有些扭曲。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凄婉yīn森的笑容,而那两只眼睛,分明就是两个黑sè的窟窿,再向外汩汩的冒着鲜血。
这分明就是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我看到的那张脸!
我整个心脏都揪了起来,寒意从我的领口钻了进来,周身变得格外的冷。我手指一拈,蓝sè的火焰刹那间燃起在那张黄sè的符纸上面,诡异的明亮瞬间笼罩住了这个漆黑的大堂,那女人的身形变得更加突兀了,yīn影打在她的脸上,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哀怨的哭声再次响起在耳边。是这个女人在哭!但是诡异的是,她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那古怪扭曲的笑。而且隐隐的,似乎是在向我说着什么。我愣了一下,紧紧的盯着这个女人那鲜红的眼眶,然后右手缓慢的挥出,就在那燃烧着的黄符要接触到那白衣女子的一刹那,火光戾的刺痛了一下我的眼睛。我的眼前一阵眩晕,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但是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女子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就连那账台上的黑猫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起风了,那有些变形的门猛地被风吹来,发出一声响亮的重击声。黑sè的疯一下子涌了进来,将我的额前的长发吹得迎风乱舞。风一阵阵的从我前伸着的宽阔的衣袖涌了进来,手中的那蓝sè的火焰开始扭动了起来。我环视着四周那怕人的静谧,然后轻轻的将那张符纸扔在地上。火焰顿时将把薄薄的符纸烧成了一摊灰烬。之后我转身走上那摇摇yù坠的楼梯,回到了房间之中。
一夜无梦,那诡异的哭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不知不觉的,外面已经蒙蒙亮了。百里申在**慵懒的翻着身,捕神也睁开了眼睛,看到一旁的我,皱了皱眉头,说道:“公子真是雅兴,天刚亮就在这里啜饮。”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的说道:“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小酌几杯又有何妨?”
捕神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公子对昨夜那哭声有何见解?”我站起身,走到那虚掩的房门前,悠悠的说道:“本尊我已经见到了,不过元凶么......”我转过头对捕神神秘的笑了笑,说道:“我们去看看便知晓了。”
捕神疑惑的站起身,跟着我走出了房门。客栈之中仍旧是一片冷清,小二靠在门槛上懒散的打着盹,我和捕神走下楼去,楼梯喑哑的响了起来。小二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时我们,便急忙迎了过来,急切的说道:“公子可听到昨夜那哭声?”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确实听到了。”
“那公子可有办法化解呢?”小二焦急的问道:“在这样下去小的可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我微微一下,说道:“不急,我自有办法。不知那失踪的两人的东西可还在否?”小二思索了一下,说道:“在,在的。掌柜的说了,怕哪天他们突然回来,就一直帮他们留着。”然后钻到账台下面翻了一阵,拎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包递给我:“公子您看,全都在这里了,一件不少。”
我掂了掂那深红sè的布包,有些沉,便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些生活零碎和金银首饰,不足为奇。但是,有一件事物引起了我的兴趣。那是一个雕刻jīng致的深红sè木匣,上面细腻的雕饰着古怪的纹路,不过不同的是,这个盒子似乎没有盖子,像是一个被封死的木头块一样,而且那表面除了雕饰之外,还能依稀辨别出一幅画来。我仔细打量着那幅画,渐渐的,觉得有些不对起来。
那是一幅年代久远的画作,应该和这个木头盒子的年代差不多,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能够看出上面画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面席地而坐,弓着身子,动作有些异常。而两人中间是一只黑sè的猫,在漠然的直视着那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这有些模糊不清的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浑身不舒服。这两个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不像是见面时应有的表情,反而像是在哭。
哭?我心中一紧,然后不经意间的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然后抬起头对小二说道:“放心吧,过了今晚着哭声便不会再有了。”
“真的么?”小二有些吃惊的看着我,露出画意的神sè。
我点了点头,说道:“本公子说话从来不打诳语。”之后便将那些东西放了回去,祝福小二将包裹收好,便转身上楼了。留下小二站在原地抱着包裹发着呆。
捕神在我后面匆匆的问道:“公子,那哭声您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是不是和那个木头盒子有关?”
我停下脚步,看着捕神,然后笑了笑,说道:“捕神啊,看来你的洞察力越来越强了。确实和那个盒子有关,而且,我还知道那两个失踪的人去了哪里。”
“请公子明示。”捕神有些焦急的问道。
“现在不可说,不过今夜子时你便会知晓。”我像往常一样卖了一个关子,然后便回到了房间之中。
子夜如期而至,刺骨的寒风瑟缩着游**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屋子里面没有点蜡烛,所有的事物都朦胧不清,只能借着惨淡的月光依稀分辨出捕神和百里申的轮廓。此时的两人都十分紧张,百里申不安的坐在椅子上,身形晃来晃去的,捕神则手握着刀,盯着门口,丝毫不感怠慢。外面一点响动也没有,就连平rì里那狰狞的树影,此刻也安静了下来,静静的映在黑白分明的窗纸之上。
我在房间中悠闲的踱着步,手中的折扇是不是的打开合起,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百里申看着我,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在等那诡异的哭声再次响起在夜晚之中。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沉重而缓慢的上楼的声音,每一步都显得格外的重,踩得地板哗啦哗啦直响。伴随着着令人战栗的脚步声的,是一阵沉重的呼吸声,嘶哑而又艰难的划破这沉寂的空气。
捕神jǐng觉的向前移动了一下,紧紧地盯着那扇门。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最后,居然停在了房间的门口,不动了。时间仿佛过的格外的漫长,门口依旧静悄悄的,恐惧笼罩着黑夜在房间中逐渐的蔓延开了,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沉重的心跳声在耳中回响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注视着那愈发突兀的门。
我走了过去,轻轻的拉开了门。门外就像昨天一样,空空如也。发霉的丝绸一般的漆黑低沉的压在门口那块窄窄的空间中,散发着让人不安的抖动。
“怎么又没人了。”捕神有些恼怒了,他顾不得外面的情况未明,便冲了出去。刚刚走到门口,他便呆住了。我们进忙跟出去一看,不由得也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行漆黑的脚印从楼梯上缓缓的延伸到门口,然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幽怨的哭声再次响起在宁静的大堂之中,一下一下的刺戳着耳朵。我急忙探出身子向下看去,大堂之中一个白sè的人影站在zhōng?yāng,那发髻高高的挽着,整个轮廓变得朦胧不清起来。而那只诡异的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那里,围着那个白衣女人一圈圈的走着,同时发出低低的叫声。百里申哆哆嗦嗦的向后退着,轻轻的叫我:“公子......她......她是谁?”
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冷冷的说道:“她?一个冤魂。”然后动作一下子变得凌厉了起来,我握住那二楼回廊的扶手纵身跃起,轻飘飘的落在正厅中那女人的面前。黑猫被吓得大叫一声,窜了出去。我的脚还没有着地,便已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了那女人的额头上。
霎时间,那女子悲凉的哭声一下子变成了痛苦的嚎叫,震得整个夜空都在微微的发颤。小二听到响动,急忙从二楼探出头来,但是,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那高髻女子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了起来,但是奇怪的是,那张恐怖的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变,仍旧是微微上挑的嘴唇和鲜血横流的眼眶。
“你就是前些rì子在这客栈之中消失的两人之一吧?”我绕了过去,淡淡的问道。
女人的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但是却无法听清。我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后走到账台取出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重重的扔在桌子上,然后拿出那个古怪的木匣,对那个女人说道:“就是这个吧?我听小二说你们两个人是去做古董生意的,恐怕你们二位急着去洛阳就是为了将这个脱手吧。”
那个深红sè的木匣在隐隐的月光之中显得格外的yīn森恐怖。那女人的喉咙之中仍旧发出古怪的声响,但是却说不出话来。那骇人的笑容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变得更加狰狞了。我看着那个装饰华丽的盒子,幽幽的说道:“恐怕你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吧?”然后走到女人面前,将盒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继续说道:“这叫做哭鬼之匣,是属于羌胡之地的一种活葬法器,虽然属于阳世之物,但是羌胡的秘术十分诡异,可以对这个木匣下诅咒,让其可以穿梭于yīn阳两界。而且,这个匣子里面往往会封印着怨气极深的灵魂,当有活人接近的时候,就是一点点的吸取那个人的魂魄,然后见那个人的灵魂所在一具残破的肉身之中。是不是这样啊?想必此刻你的灵魂正在受到巨大的煎熬吧。”
那女人一边哭着一面发出着古怪的声音。那空洞的眼眶之中的血仍旧不停地流着,滴在白sè的衣服上,显得格外的恐怖。大家都被这诡异的一幕骇的说不出话来,那只黑猫仍旧蹲在门口不怀好意的叫着。
我接着说道:“之所以被称为哭鬼之匣,是因为只要灵魂被它束缚,就是能发出一种声音,那就是哭。我说过了,这是陪葬的法器,所以就算是找再多jīng通歧黄之术的人也无法化解。如此一来,这被禁锢的灵魂就会永远的被囚禁在这一方匣之中,只有在每天的子时才会被这个匣子的守护者放出来,不是么?”
“守护者?”小二惊诧的叫了起来,并且急忙向四周看去:“在哪里啊?”
我低低的说道:“就在那里。”然后手猛地抬起,一道寒光闪过,那只门口的黑猫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三根长长银针刺穿了。那黑猫惨叫一声,翻滚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化作一路黑烟消散在了茫茫夜sè中。
然后便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那盒子居然缓缓的打开了,无数黑sè的人影瞬间争先恐后的冲出盒子,沉入外面的夜sè当中。而这个恐怖的女人此刻也停止了哭泣,那狰狞的面孔正在一点点的瓦解,化成丝缕沙土,渐渐的失去了形状。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伏在一堆散发着臭气的沙子之上,似有若无的传来一句“谢谢”,之后便消散了。大家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我长叹一声,然后转过身,脸sè一下子变得yīn沉起来了。我用冷峻的声音低沉的说道:“接下来,就让我们来了解一下那男人去哪里了吧。好么,小二?”
再看那小二此刻已经面若死灰,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