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卫建国分管局机关事务，扶贫工作也挂在他名下。海州市劳动局在东江县山区有一个扶贫点，但是由于丁一尘一直卡着卫建国，今年劳动局对扶贫点的投入还不足三千元，卫建国今天就是找这个由头来了。
“老卫，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不说别的，单单局里建劳动干部培训中心就欠了银行两个多亿的贷款，每年的利息都要还多少？”丁一尘扳起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给卫建国算起账来，“全局上下这么多干部职工，加上家属，又多少嘴等着吃饭。还有上级部门兄弟单位的迎来送往，这又需要多少钱？扶贫扶贫，我还巴不得那些有钱人来扶一下我们劳动局的贫呢！要不老卫你去跟王市长和苗书记说一说，把局里的财权接过去？这拆东墙补西墙东挪西借的日子我是过够了！”
见一把手丁一尘开了扣，其他副局长都心领神会，在一旁像是经过统一培训一般，挖苦起卫建国来，说扶贫是好事，但是也要量力而行啊，不要自己这边还苦巴巴的过日子，那边就硬充大头菜去发扬风格，连本单位干部职工的生活都搞不好，还去谈什么扶贫？
卫建国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只是听着，也不说话，等这几个副局长说得自己也觉得没趣停下来的时候卫建国这才冷笑着说道：“挺好，我看应该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看看各位领导的精彩表演。一个扶贫点才能用多少钱？满打满算一年下来三五万了不得了。是啊，咱们劳动局出穷啊，各位局长，看看你们手上的手表，那一个人的手表不抵得乡下人的两栋房子？局里没钱，要还贷款，干部职工的福利待遇差。各位局长，你们摸一摸自己的肚子，一个月内，你们能在家吃几顿饭？宾馆酒店，如果不是五星六星的，恐怕各位局长都懒得往里迈步吧？喝酒，茅台五粮液这些国货恐怕都看不上眼吧？轩尼诗人头马路易十三马爹利才能满足诸位的胃口吧？”
几位副局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本来以为可以跟着丁局长痛打落水狗，没有想到遇到一只疯狗，逮着谁咬谁。
“卫建国，你闹够了吗？”丁一尘再也忍不住了，他厉声打断卫建国的话。
“丁局长，我可没有闹。我是正经地跟你汇报呢！”卫建国靠在真皮靠背上，好整以暇地说道：“眼看就要到下半年了，咱们局的扶贫款什么时候能够拨到位？我这个扶贫小组的组长到时候可不想在全市召开扶贫大会时被领导戳脊梁骨。”
“我已经说过了，要根据局里的资金情况具体统筹，统一安排。”丁一尘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条件允许，扶贫资金会在第一时间拨付下去的。”
“请问丁局长，什么时候我们局的条件才能允许？是七月？八月？九月？还是十一月十二月？你给我一个具体的话，到时候市扶贫办张主任问我的时候，我也好有个交代。”卫建国毫不放松。
丁一尘觉得卫建国今天绝对是疯了，他心里有些后悔，以前是不是把卫建国逼得太紧了一点？适当地给卫建国一些空间会不会好一些呢？心头这个念头一起，丁一尘就想松口，答应拨几万元扶贫款下去好了。可是丁一尘立即又醒觉，这样做不行，今天所有的副职都在一旁看着呢，他如果答应拨付扶贫款下去，别人会不会认为他是向卫建国服软？会不会认为只要在他丁一尘面前够强硬，就会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这个口子一开，如果以后再有其他副手有样学样，再在他面前做出卫建国今天这样的举动，他又该怎么办呢？如果是卫建国私下里到他办公室向他说几句软话，他未必不会同意拨个三两万元扶贫款下去让卫建国这个劳动局扶贫小组长去交差，但是现在嘛……
想到这里，丁一尘心头松开的口子又合了上去，严丝合缝的，不给卫建国留下一丝空间。
“戴主任，”丁一尘对呆在一旁的戴天德说道：“这个问题你记录下来，记得时刻提醒我，一旦局里资金松动了，首先就要保证解决卫局长提到的这个问题。”
“是，是，我这就记录下。”戴天德打开笔记本拿起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两行字。
第028章 无路可退
“我看这扶贫款也是有年没日子了！”卫建国猛然站了起来，“对不起，你们继续碰头吧，着扶贫款我另外去想办法。我就不相信死了张屠户，就要吃带毛猪了！”说着卫建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丁一尘完全没有想到，卫建国竟然敢把一帮人都晾在这里，他呆呆地看着卫建国，直到卫建国走出办公室重重的摔了一下门，他才也把手中的真空水杯重重的墩在大班桌上。几个副局长包括办公室主任戴天德的脸都吓着了，办公室内只有丁一尘刚才一墩水杯的余音在回**着……
……
走出丁一尘的办公室，卫建国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忍着了一年时间，今天终于把心头这口恶气出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卫建国坐在座位上静静地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计划，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如果没有什么漏洞，那么就可以趁热打铁，借着今天的由头付诸实施。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每天的碰头会结束之后，卫建国这个时候是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做的。这其实也是其他局领导的工作真实写照。
在日常工作中，局领导们几乎是不用做什么具体的事情的。领导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把远期工作规划好，再把近期工作部署好，具体的实施呢都是由下属的科长、副科长以及科员们去完成的。偶尔某个局领导热情迸发，决定亲自参加某项工作，也是率领他分管的科长，科长再带着科员们簇拥着领导一起到下面督促检查工作。但是着督促检查工作无非是聊聊走走看看而已，二三十分钟，半个来小时就玩了，况且这种情况也不必天天坚持。
有些读者就会问了，那么一个像卫建国这样的部委办局的领导平时都做些什么事情呢？
领导当然有领导的风范。一个领导者能够一天到晚守着办公室里吗？那么这就不是单位的领导，这是单位传达室内把大门的老头。一个领导者天天呆着办公室不但显得无所事事，也会显得没有政绩感。咱们试着想一想看，如果一个领导者整天就是坐在办公室内翻翻报纸，喝喝茶，看看文件，那么手下的人看到了还不都说：“看看这领导当的，太容易了吧？整天就是坐坐办公室，这不就是作（坐）家吗？”
作家是和老夏这种人一样，是坐在家里干活的，领导者如果天天老坐在办公室内，让人看到了，还不认为这领导就跟老夏一个窝囊模样？所以，领导们为了不跟老夏一个模样，就要善于寻找各种个样的理由出去，比如：下下基层；做做暗访；搞搞调查；拜拜领导……比如上午开个会，上午开完后，当领导的下午就不用来上班了，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可以自己自由支配的，用不着死守在办公室里。
有的时候领导们的借口都用完了，是在没有什么借口了，就干脆说一声“出去有点事”。着“出去有点事”可以理解为是办公事，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办私事。反正没有人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问你出去究竟是公事还是私事。再说了，这个年月，公事和私事谁还分得清楚啊？公就是私，私即是公，要不怎么说是大公无私呢？因为公私不分家了，所以办公即是办私，所以才会大公无私。着就有点像是佛家所说的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一样胡搅蛮缠又高深莫测，难道说还有那个有闲心敢和领导去扯绕口令吗？总之做领导的就要有做领导的特权，要不还领导个屁啊？领导嘛，当然是想怎么领导你就怎么领导你，你不服气还不行。你如果不服气，那简直就是自找没趣，自讨苦吃，然后再叫你自作孽不可活！
当然，在劳动局里丁一尘和其他副局长都是真正的领导，卫建国只是一个伪领导。虽然别人见他也是客客气气地叫他“卫局长”，他上下班自由，爱去哪里去哪里，但是领导不了什么人，管理不了什么事情，更掌握不了什么钱。
今天，卫建国既然已经做了开口，就绝对不打算再回到以前的那种状态，也不可能回到那种状态。如果他乱发了一通脾气，再去服软，丁一尘还不往死里整他？事到如今，卫建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他背后还有老搭档现在的海州常务副市长赵长风撑腰，难道就真的怕这个丁一尘了？
下定了决心，卫建国就掏出电话号码本，翻出了粤海县旅游开发总公司总经理于青山的电话。粤海县旅游开发总公司属于中原省山水建设集团的二级子公司，全面负责中原省山水建设集团在粤海县旅游项目的开发。于青山虽然不知道着中原省山水建设集团其实就是属于当时的粤海县县长赵长风的，但是他受过中原省山水建设集团的副总裁琳达小姐嘱咐，知道要和粤海县县委书记卫建国和县长赵长风搞好关系，而卫建国（其实是赵长风的意思）当时也拍板给了粤海县旅游开发总公司不少优惠政策，所以于青山和卫建国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密切，对于卫建国的要求只要不是太离谱，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反正这都是集团副总裁琳达小姐交代过的。
“于总，是我啊，卫建国。”卫建国亲热地说道：“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事情就那样办吧，你看你这边什么时候方便？”
“卫书记啊，你看着安排吧。”于青山还是按照以前在粤海县的老头衔称呼卫建国，“我即使再忙，卫书记一句话，我就是坐飞机也要赶过去啊！”
“呵呵，老于，还真是够意思啊！”卫建国笑着说道：“那就定为下周一吧？周一上午八点我们一起下去。”
“行，我这边安排一下，周日晚上赶到海州。”于青山笑着说道：“到时候还请卫书记赏个薄面，陪兄弟出来吃顿饭啊！”
第029章 添乱也不看个时候
有了市委书记苗晓和代市长王刻舟两位党政一把手的大力支持，市交通局提出的海东新线东江段线路修改申请报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就通过了。
与此同时，海州市官场上流传出这么一种说法，常务副市长赵长风就是一个二百五市长，竟然在下车伊始、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去碰海东新线东江段项目，而且还是改变东江段现有的路线。海东新线东江段？不错，那的确是海州市大地上的一段盲肠，但是更是海州市大地上的一段高压线啊。去动这条线路，不仅仅是对省交通系统权威的挑战，更是对孙金平孙老爷子的虎威的挑战。
一时间冷眼旁观者有之，心中窃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扼腕叹息者有之，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暗自为敢作敢为的小赵市长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赵长风的身上，看赵长风在这件事情究竟该如何下台。纵然有些人听说过赵长风和省委书记杜洪军关系可能不一般，但是谁也没有因为这层关系就看好赵长风这近乎疯狂的举动——海东新线改线？如果那么容易做，海东新线还会在躺在那里停工两三年，等到你赵长风来疏通这条盲肠？
这时候卫建国很是后悔自己的举动，早知道赵长风要面临这么艰苦卓绝的处境去完成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就再忍让一段时间，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去和局长丁一尘来斗。
那么卫建国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举动呢？仅仅是因为上周那次碰头会议么？当然不是，上周那次碰头会议只是一个开头而已。时间还得回到昨天，周一早上的时候。
……
早上八点，一支奇怪的车队缓缓驶出了五星级酒店海天宾馆的停车场。之所以说这支车奇怪，是因为这行由宝马、福特、奔驰等豪华轿车组成的车队中竟然夹杂了一辆桑塔纳2000。此时，海州市劳动局副局长卫建国就乘坐在这辆桑塔纳2000座驾里。至于其他几辆豪华车，则分别是粤海县旅游总公司总经理邀请过来的粤海县企业界的朋友，其中有大名鼎鼎的粤海永磁材料有限公司的行政部副总监，有粤海县最著名的制鞋公司日兴鞋业的老总，还有粤海中黄电子公司的老板等等，这些人在粤海县都是举足轻重。除此之外，于青山还邀请到了羊城著名的三大平面媒体之一《穗城晚报》的大腕名记文华山。
这支奇怪的车队出了海天宾馆后，就驶向了老海东线，向东江县方向开去。海州市劳动局的扶贫点在东江县大溪镇的深处，这些人今天陪着卫建国就是要到海州市劳动局这个扶贫点去演出一场戏。
沿着老海东线一直向前开，进入东江县境内后，又开了二十分钟，过了老蟒河桥，车队才拐下去，沿着一条有些破旧的四级公路往大溪镇方向开去，这也是当初赵长风从大溪镇往松岗村过来考察海东新线设计线路时的那条公路。这条四级公路显然是有些年头了，路面也坑坑洼洼，实在不能让人相信，在经济发达的玉江三角洲还有这么一条公路的存在。
顺着这条四级公路一直到了大溪镇，车队并没有停下，卫建国的桑塔纳2000拐上了一条更为破旧柏油路，柏油路没有走多远，前面就变成了青石板路，沿着青石板路走了五六公里，就变成了砂石路。
于青山开着奔驰领着粤海县几个企业家朋友跟在桑塔纳2000后面心中一个劲儿的嘀咕，卫建国这是领他们去什么哪儿？这道路几乎和阿富汗的道路有一拼啊。
正在傍徨中，一座小山村就出现在这条砂石路的尽头。几个村干部昨天就接到了卫建国的通知，正站在路口往外张望，这时看着几辆小车迤逦而来，满是风霜的脸上就堆出了笑容迎了上来。
领先的一个黑黑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一双细小的眼睛，眼皮子有些浮肿，鼻子还算端正，偏偏生了一副地包天的牙齿，黄黄地往外呲着，看起来有些别扭。看到卫建国下车，这个中年人木讷地笑了两下，口中叫着：“卫领导。”一只粗糙发黑的手迟迟疑疑地，想伸出来，却又不敢伸出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