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鹿鸣之宴
金桂九月, 飘香四溢。
越省乡试已经放榜, 随之而来的便是鹿鸣之宴。
鹿鸣宴的时间乃是放榜的次日, 顾云浩身为本科解元, 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浩哥, 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客栈里, 巴九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此刻又是笑呵呵地看着顾云浩说道。
闻言,顾云浩垂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却是觉得有些别扭。
还是先前的布衣旧裳穿着自在点。
“这是中举之后朝廷赐下的冠服, 自然是与寻常衣裳不同。”顾云涛此时也在房中,听见巴九如此说,当下便笑着解释道。
本朝为显对士子的看重优待, 特定下规制。
乡试之时, 户部将划拨专项银两至各省,由各地布政使用以准备新中举人的冠服及举人牌匾等物。
这笔花销其实并不大, 都在各省布政司的承受范围之内。
毕竟这乡试三年才考一次, 每科取中人数都不过百, 满打满算下来, 也就三千多两银子。
这钱或许对于一户寻常人家来说是笔大数字, 但对于掌管一省钱粮赋税的布政司来说, 却实在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还是三年才花这么一笔。
只是朝廷从户部专门列出这一开销,实则更是为了提高士子的身份,不过是优待士族儒生的一个态度罢了。
当然, 这些乃是上位者考虑的事情。
于顾云浩他们这些士子而言, 更是将此当作一种极致的殊荣。
在朝廷如此行径之下,各省亦是闻音知意,纷纷开始效仿。
因而,除了朝廷专赐下的二十两牌坊银和衣冠之外,各省也会根据情况另加恩赏。
比如他们越省,在朝廷赐下的二十两牌坊银之外,又多加了十两,另外还统一为新科举人们制作举人匾额,用以悬挂在举人们的住宅大门之前,以示荣耀。
越省新科举人的冠服皆是统一制作,用料乃是本省出了名的越锦,除了五经魁的衣裳乃是大红色,其余的举人则是清一色的宝蓝。
而发冠则是统一的素银儒冠。
顾云浩原本长得极具风采,如今这衣裳一穿,更是显得风流潇洒。
“别说,这么个衣裳一穿,倒是有些像个新郎官的模样。”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顾云涛不由拍腿笑道。
这也算是打趣了。
毕竟顾家跟赵家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说不得这次中举回去之后,便会开始着手办喜事。
看着一同长大的弟弟如此出息,又即将成亲,可谓是双喜临门。
想到这里,顾云涛心里也自然很是高兴。
不过顾云浩却是没想到堂兄会突然来这一样句。
成亲什么的,他还没想呢……
“大哥,你扯哪里去了。”顾云浩无奈地道。
闻言,顾云涛却也是不再打趣他,而是站起身来,走到顾云浩面前,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真的,小浩,你真是厉害,大哥真心为你高兴,名冠一榜啊,我是连想都不敢想,回去之后,爷爷他们不晓得会多欢喜呢。”
其实只要是中了举,不论是解元还是五经魁,亦或是桂榜最末一名,在实质上都是没有多大差别。
只是排名靠前,更风光些罢了。
而解元身为乡试第一,自然是极尽荣耀。
顾云涛所言的名冠一榜,实际也就是个虚名而已,乃是指当科乡试的桂榜会以解元的名字命名。
他们这一科在顺德二十九年,乃巳酉年,先前称为巳酉科桂榜。
但在顾云浩解元的名次出来之后,便会以他的名字代替,就会直接称这一科乡试为顾云浩榜。
今后不论介绍这一科的哪一位举人,皆会以“越省乡试顾云浩榜第xx名举人”来论。
例如季航,今后史书工笔记录他,若是严格的来说,便会写上‘越省乡试顾云浩榜第七名举人’的字样了。
这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但读书人好的就是面子,想的就是青史留名,争的便是这份荣光,自然是对此还是很看重的。
顾云浩虽然也觉得有些惊喜,但极快地调整了心态之后,还算是能稳得住。
但是顾云涛却是像自己中了解元一般,兴奋了一夜都没睡着。
看着他眼下的青眼圈,顾云浩不由一叹。
这堂兄若是今后自己中举了,还指不定得欢喜成什么样子。
想到了前世中学课本上学过的那篇《范进中举》,顾云浩又看了看堂兄的表情,不由打了个寒颤。
堂兄若是中举了,不会真的如那范进一般吧?
“大哥,你好生歇一会,咱们明天还要回淮安呢。”顾云浩笑着劝道。
“没事,反正我睡也是睡不着。”
顾云涛一脸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
“那我先去鹿鸣宴了啊。”
见他如此,顾云浩也不好再劝,只无奈地一笑,说了一声,便出了房门下楼。
客栈外面,早已有马夫备好了马等候在此。
这是马夫跟马匹,亦是巡抚衙门提前准备好来接他去赴宴的。
只是并非每一位举人都有这待遇,只有名列五经魁之位,方才有专门的人来接送。
这亦是乡试前几名方才有的风光。
鹿鸣宴的地点设在巡抚衙门。
除今科乡试的各位考官之外,巡抚邓仕文、提学李霖越皆要参宴,此外,越省两司及道台各官员,此刻也是齐聚于此。
当然,虽然宴上官员众多,但此宴总归不是以官位高低来论。
宴上为首的仍是身为巡抚的邓仕文、乡试主考陆渊二人。
而顾云浩这些一众新科举人,那更是主角。
席间吹笙鼓簧,雅乐不断,歌《鹿鸣》之章,跳魁星舞,一时热闹非凡。
众举子们更是觥筹交错,写诗论文。
顾云浩为本科解元,自然少不得也要赋诗两首。
好在他诗才不错,倒也不惧。
在他之后,众举子们亦是纷纷一展诗才,举起杯盏吟诗唱赋。
邓仕文跟陆渊两人见着这一幕,亦是点首含笑,面上也并无半点不悦之色。
毕竟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他们也能理解这些士子的喜悦。
不过邓仕文总归乃是一省巡抚,略坐了会,便起身离席而去。
待他一走,越省的官员们也自然不会在此久待,也纷纷离开。
陆渊看着这一众新科举子,却是捻须一笑。
他是这一科的主考官,自然对这些自己亲手选出来的士子们有些情分,当下便吩咐道:“今日宴饮,本是为贺尔等今科高中,即便巡抚大人已离席,但尔等仍不可贪杯。”
“是。”众举子皆是行礼应下。
见状,陆渊又吩咐四下的仆人好生照看,而后也步出厅去。
众位官员皆已离席,厅中只剩下这些新中的士子们,大家自然少了几分拘束,席间又热闹起来。
一时间众人呼朋唤友,互赠诗文,端是一番风流倜傥、笔落惊风雨的典雅景象。
到了举人这个层面,大家都没有多蠢。
中了举,便是有了做官的资格,即便不得考中进士,也能以举人的身份补缺。
既然往后大家有可能同在官场,有这么一个乡试同年同科的说头,关系自然是要比旁人近上一些。
而且,这一科举人的年纪都不算大。
说不得今后他们之中的哪一位便会试高中,成为了进士,现在不好生结交结交,更待何时?
顾云浩身为解元,又年纪轻轻,自然是备受瞩目,席间不断有同科的举子上前与他敬酒。
“解元郎。”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顾云浩回头看去,却又是来与他敬酒之人,忙笑道:“陈兄。”
一场酒宴下来,因着记忆力好,顾云浩还是将这些同年们记了个大概。
这人名叫陈敬,平南州人士,正是乡试首场时,顾云浩在龙门之下遇到的那两名平南州士子之一。
虽然那姓杨的士子没有取中,但这陈敬却是取了第七十五名。
“顾兄学识过人,今次为乡试之首,在下信服,且以酒水一杯,望顾兄平步青云,会试连捷。”
说罢这话,陈敬举杯,一饮而尽。
见状,即便知晓自己酒量不佳,但也不好再推,只得道:“在下酒量不佳,只得浅酌,还望陈兄勿怪。”
说罢,便端着酒杯抿了一口。
“今科乡试,淮安府先有顾兄得中解元,再有季航季兄名列前茅,看来淮安府的文风日益鼎盛啊。”
陈敬显然是个聪明人,经过一场宴席,亦是看出季航出身不凡,当下在与顾云浩说话之时,顺带的就将季航也夸赞一下。
“不错,云浩兄确实是为我们淮安争光。”
“咱们淮安府多少年没出过解元了,今次实在是难得啊。”
陈敬的话显然引起了淮安士子的共鸣,当下便有两人应和。
“哼,还说呢,今次我们平南州的解元可是被你们淮安夺了去,看下一科平南的秀才们还依不依。”
这时,亦是有一平南州的举子笑着说道。
“哎哟,我说李兄啊,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只是你这话也太不把我们其他几个州府放在眼里了吧?解元咋就该是你们平南州的,我看下一科,多半是出自我们安阳府。”
一位安阳府的举子亦是笑着起身,一面敬酒,一面说道。
即便是都想为自己家乡争光,但也只是玩笑几句,不会有人傻到在这里说些嫉妒之语。
毕竟这里的都不是小孩子,也不是蠢人。
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厅里一百号人都听着呢。
说些嫉妒的酸话,或许当下是逞了口舌之快,但未免会让人看轻了人品。
即便人家表面上不多言,但说不得还是会因此敬而远之。
毕竟谁也不愿意与心胸狭窄之人相交。
再则,这里的人都是中了举的,心中自是欢喜异常,也实在没什么可嫉妒旁人的。
只是顾云浩此次中了解元,确实引得一众淮安士子颇为推崇,当下便连连有人前来敬酒相贺。
顾云浩推脱不了,也只得谢过之后,轻微抿上一小口。
但即便如此,一场宴饮下来,他也带了几分醉意。
目色朦胧地看了看四下,顾云浩只觉似有一种恍在梦中之感。
何时共乐升平事,风月笙箫一夜间。[注]
寒窗多年,他总算是考中了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