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学弟
徐景死了。
闽地之事成为了过去, 朝中再无人提及。
在此事上, 杜允文看似是个输家, 实际却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毕竟闽地之事并非仅仅是一个徐景那么简单。
而眼下元化帝亲自下令彻查此事, 最后又亲自下令处死徐景。
此事随着徐景的事归于尘土, 杜允文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孙惟德, 那则是更不必说了, 在这件事情上,孙惟德绝对是个赢家。
不仅稳固了相位,且还没有落下什么把柄与人。
若说此时最不得劲的, 应该还是数季铭。
毕竟经由此事之后,季铭是确定与右相之位无缘了,甚至在今次之后, 还不得不与陶明哲对立起来。
但即便如此, 季铭在朝堂上力谏严惩徐景,那一番义正言辞的姿态, 也随着闽地之事传遍了整个华朝。
再加上季航通过邸报, 对此事的推波助澜, 季铭虽然在官场上没讨到好果子吃, 但在华朝的百姓和儒林之中, 却是更具有名望了。
原本他身为新政总裁, 就为众多老百姓所爱戴。
今次又展现出一副不畏强权,只一心为伸张正义的正直贤臣的样子,百姓们更是推崇季铭了。一时间, 季铭在百姓之中的人气高涨, 华朝上下无不歌颂赞扬,甚至还有人将此事编成了剧本。
对于这一切,顾云浩却是没有那个心思去在意的,毕竟自闽地之事了结之后,他就一直在忙着。
或许是在徐景之事上敲山震虎颇为成功,这段时间以来,杜允文跟守旧派那边也安分了许多,各地田地清理之事进展的也比较顺利。
没了阻碍,季铭为了挽回之前耽搁的时间,更是下令户部在三个月内将新税制全面推展开来,甚至在年底之前,要将此事完成,使得新税制在全国各地运行顺畅。
因着季铭一声令下,户部的钱卓然跟唐守忠两位侍郎也更是勤恳了起来,几乎每两天便要催一催各司的进度。
顾云浩他们闽省清吏司原本就速度不快,加上后面又配合三司审查,一时间却是落下了不少功夫,遂也在陆安宁跟顾云浩的安排下,紧张的忙碌着。
知道十月底,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顾云浩方才松了口气。
冬至这天,正值休沐。
顾云浩起了个大早,先是在院中活动活动了身体,又回去屋内,见着赵妍也已经梳洗好了,不由笑道:“怎么起这么早?难道我方才起来还是吵着你了?”
他是辰时刚到便起了床。
于这个时代来说,虽然妇人大多要起很早,以便为家中丈夫跟家人准备早饭。
但他们家现在有了厨娘,而且孩子也由奶娘带着,实在不需要赵妍这般早起,故此,顾云浩一直都让赵妍多睡一会。
只是赵妍不愿,每次他当值的时候,都是陪着他早起。
“我去厨下看看。”
赵妍却是温和地一笑,也不多言其他,直接说了一句,便出门去了厨房。
见着赵妍的背影,顾云浩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即便现在家里有了厨娘,每天的早餐,赵妍也都会去亲自看着,怎么劝都是不听。
一时间,一家人用过了早饭,天气渐渐暖了些,顾云浩便让奶娘抱着两个孩子出来。
如今,顾远舟跟顾澜这两个小家伙已经一岁多了,不仅说得出一些简单的话,更是迈着两个小短腿开始晃晃悠悠的到处跑。
因怕两人摔着,奶娘丫鬟们都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一直跟在两人身边。
“澜儿,到爹爹这里来。”
顾云浩最是喜欢女儿顾澜,当下便张开双臂,逗着顾澜道。
在这个时代,男女生而不平等,女子的生活更是受到不少限制。
顾云浩虽然穿到这个时代二十多年,但心里还是认可前世那样的世界,也更是认为,即便身为女子,也应当有权力如前世的女子一般生活的多姿多彩。
眼下,他虽然是无力改变这个时代的男尊女卑,但却还是不愿自己的女儿也受到荼毒。
因此,对于顾澜,他总是给予了更多的关爱。
作为他顾云浩的女儿,自然是要被放在心尖子上宠爱的。
顾云浩认为,既然无力改变这个世界,便更是要给予顾澜疼爱,尽量为顾澜撑起一方广阔些的天地。
“浩哥,有人送拜帖来。”
这时,却见巴九自外面进来道。
巴九已经跟碧翠成亲,如今更是这顾家的大管家,现在也算是一个有家有业的人了,行事更是比之前稳重了不少。
听闻有拜帖,顾云浩不由一愣。
一般下拜帖的,大多都是读书人。
拜帖实际也并非仅仅是拜访那么简单,更多的是读书人借着拜访的名头,去向朝中权贵们一展所长,寻求攀附依靠的。
因此,寻常的读书人,那都是眼界高的很,拜访的大多是朝中的权臣高官,又怎么会给他这个从五品的小官递拜帖呢?
顾云浩心中诧异,但也懒得多加揣测,直接吩咐巴九:“好,你把人带到前厅,我待会就过去看看。”
“好。”巴九应了一声,便笑呵呵的出去。
这里,顾云浩见着巴九那走路带风的样子,不由摇头笑了笑。
这个巴九,虽然现在是成熟了不少,但还是看得出几分曾经跳跃性子。
“碧翠那边,你也还是送些补品过去吧。”顾云浩侧头吩咐在一旁逗弄孩子的赵妍。
碧翠跟巴九成亲后,肚子就有了动静,眼下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
为了让她能安心养胎,赵妍特意吩咐碧翠在家里好生休养,暂时不用前来伺候。
毕竟是跟随夫妻两人多年,不论是赵妍还是顾云浩,都很是替巴九二人高兴。
“夫君,此事你放心,有我看着呢,必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赵妍笑道:“既然有人登门拜访,你还是去忙正事吧。待会我跟孩子等着你一起吃午饭。”
“好。”
顾云浩含笑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抬步去了前厅会客。
一路上,他都在疑惑到底是何人前来,不觉没多大会功夫,便到了厅外。
直到了厅外,却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便也不想其他,直接抬步入内。
“学兄!”
只见他刚一入内,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便见那人一脸惊喜地叫出了声来。
眼前说话的乃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但见他身着墨绿色衣衫,满面皆是灿然的笑意,看着就让人觉得充满了活力。
顾云浩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一怔,随即极快地反应过来,笑道:“小鑫,你怎么这么早便上京来了?”
此人并非是旁人,却是顾云浩曾经在陵江书院的学弟——余鑫。
这余鑫也乃是越省人士,自小便有神童之称,早些年考入陵江书院,却是比顾云浩晚两个月入书院,又年岁要小上一些,故而一直称顾云浩为‘学兄’。
余鑫是个极为聪慧的,早在元化一年的恩科之时,便考中了举人,乃是他们越省当科的五经魁之一。
只不过因着家中之事,误了那一年的会试,若是不然,以着余鑫的学识,当年必然能跟顾云浩、季航三人一起高中。
本朝科考,三年一考,恩科当然是要除开的。
除开元化一年的恩科,上一科的会试,却还是在顺德三十年,眼下已经过去了两年了,明年,也就是元化三年,便又是会试之年。
故此,顾云浩早早的便借到了余鑫的信,知晓这位学弟将进京赶考。
即便是知晓余鑫将进京来,但顾云浩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户部的事情,也没想到他居然这般突然就到了。
“学兄,这哪里早了,分明都已经是十一月了。”
余鑫却是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说道:“学兄,我们在越省便听说徐景伏法了?”
“恩,那是八月份的事情了。”顾云浩答道。
闻言,余鑫眉目一弯,脸上的笑意更是灿然不少,说道:“没了徐景在那里压着,咱们重开陵江书院之事怕是能成了。“
“理是这么个理,只是现在朝中局势复杂,且再看看。”
顾云浩思忖了片刻,又道:“你到了京城,可是有落脚的地方?”
“学兄放心,我现住在越省会馆,里面已经有不少咱们越省的士子,今后偶尔互相交流交流,约莫也是有些裨益的。”余鑫笑着说道。
“上一次的恩科,学兄你跟季航学兄两人可是为咱们越省挣足了面子,眼下越省会馆那边也热闹的很,大家都纷纷摩拳擦掌的,说是要这一科再显示显示咱们越省士子的风采。”
说到这里,余鑫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你跟季学兄可是咱们越省读书人的骄傲,本来还是有不少咱们越省的士子想要前来拜访的,只是大家听闻你户部事情多,连续好几个月没有休沐,而季学兄身份特殊,不敢冒然登门罢了。”
“学兄,说真的,你可真是为咱们越省,为咱们书院长脸。”
顾云浩不仅是元化一年恩科的状元,更是越省的解元,会试的会元,是华朝第一个三元及第之人。
对于有这样一位学兄,余鑫等一众陵江弟子那都是极为自豪的。
虽然陵江书院已经没了,但对于这些曾经的陵江学生来说,越是因着书院查封了,反而却越是重视这一份同窗之谊。
因此,看着顾云浩跟季航两位学兄先行高中,如今都在朝中崭露头角,这些陵江学生们也是很欢喜的。
“早已过去了这么久,便别再提了,你且好生备考,明年的会试,便要看你们的了。”
顾云浩摆了摆手,反而开始叮嘱这位小学弟起来:“眼下已经是十一月,距离会试开考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你亦是要少去那些文会,多在家备考才好。”
“恩,学兄放心,我心里有数。”余鑫最是敬佩顾云浩,见他发话了,哪里有不听从的。
顾云浩能感受到这位学弟对他的敬佩近亲之情,眼神中更是添了几分柔和。
陵江书院,陵江人,这一切都是他心中柔软的存在。
看着面前这个小他几岁的学弟,顾云浩不免关切地道:“现在朝中正在全力推行新政,内阁却似有些不太平,未免沾惹上麻烦,你也别住在越省会馆了,若是不嫌弃,就直接住在我家里就得了。”
眼下,顾云浩已经远非当年那个穷书生,即便是家资算不得丰厚,但也勉强称得上小康,家里多了这么一个小学弟的饮食开销,根本不算什么问题,自然是想要尽力帮助一下自己的学弟。
“这样好倒是好,而且学兄的学问好,若是等你得空了,说不定还能向你问问学业上的事情,肯定比自己独自备考要强得多。”
余鑫是个直爽开朗之人,当下便乐的拍掌叫好。
但他亦是个懂得体贴旁人的,即便晓得住在顾云浩家中能给自己带来不少便利,但却还是怕给这位最敬佩的学兄添麻烦,遂又踌躇起来:“只是学兄平时本就忙的紧,我这样住在这里,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而且……嫂子……”
他是相信跟顾云浩的同窗之谊的,但却还是怕嫂子赵妍不乐意家中突然多了个外人。
“没事,你嫂子她最是豁达爽快之人。”
顾云浩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须担心,但最后却又忍不住促狭地道:“若是她生气的话,也是因为你得罪了她。当年我与你嫂子成婚,谁叫你被季航带着瞎闹的……”
听闻这话,余鑫当下便臊的脸飞红。
当年顾云浩成婚,他那时候还不懂事,被季航季学兄一撺掇,便死乞白赖地要闹洞房。
结果季航倒是只跟着敲敲边鼓,却变成他打头阵,事后还得了顾云浩好些个白眼。
“学兄,我……你怎么还记恨着这事啊……”
想起此事,余鑫只觉恍若昨日一般,虽然心下怀念的紧,但仍是故作懊恼地哀嚎一声:“我那都是被季学兄撺掇的,他可是狡猾的紧,撺掇着我在前面闹腾,他却是偷偷在一旁看热闹。”
此时,顾云浩的眼中也尽是怀念之色,淡笑道:“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这事便这么定下了,你待会就回去会馆那边,将行李拾掇拾掇,看什么时候搬过来吧。”
“好!叨扰学兄了!”
笑着应下,余鑫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欢快爽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