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难题
刚刚入夏, 整个雍京的天气便热了起来。
一转眼, 顾云浩到户部任职已有些时日了。
可能是由于之前跟陆安宁有过那一次的交锋, 这段时间以来, 陆安宁虽然偶有过问田地清理之事, 但也不似之前那般故作姿态。
赵启自然也是进了户部, 跟随着顾云浩在闽省清吏司处理田地之事。
不得不说, 赵启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帮手。
不仅心思缜密,且还精通算学,顾云浩放心的将闽省各州府的田地登记册交予他核对。
虽然现在的工作任务繁重, 但顾云浩心中却很是畅意的。
特别是前几天,钱卓然于大朝会奏田地之事,元化帝正式下令, 实行易地而行的丈量方法。
没错, 钱卓然思虑再三,最后还是采纳了顾云浩的建议。
当然, 作为一个官场的老手, 钱卓然不会真的突然在大朝会上提出此事。
在大朝会之前, 他亦是先探了探元化帝的口风, 而后私下向元化帝禀奏之后, 方才正式于大朝会时提出。
此奏一出, 满朝皆叹。
这户部是要闹哪样啊?
竟然将田地丈量之事跟官员的升迁牵扯上,这不是过界了么?
吏部居然能忍?
在众人等着看吏部与户部互掐的时候,却是没有想到, 钱卓然又禀奏一事, 便将整个局面逆转了。
不错,钱卓然在提出此事之时,又建言把对地方官员的考量全部交由吏部主理。
这也就是说,即便是户部提出了将税改之事纳入官员考核,酌情提拔表现优异的官员,但这个官员的提拔权却还是交由吏部,而官员们在税改之中的表现,仍是由吏部去评判。
此建言一出,元化帝眉头微皱。
于萧穆言看来,钱卓然提出的丈量之法确实可行,但此事应当全部交予户部,方才是最省事,效果也最直接的。
要知道不论是田地丈量,还是对税改中官员的考核,只有户部这个主管税改的部门,才是最能反应实际情况的。
元化帝认为,如果真的要行钱卓然的丈量之法,那么由户部于税改过程的对各地方官员进行评价,而后再交由吏部对应评价确定官员的升降。
这才是最省事的法子。
毕竟元化帝身为帝王,他考量事情只从大局出发,不会去在意户部的处境。
但是见着钱卓然如此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萧穆言心中还是有些不悦的。
这些个大臣,虽然面上说是一心为公,绝无私心,好似一副能为皇帝、为国家掏心掏肺的样子,但内里其实都满腹小心思,互相攀扯瓜葛着。
萧穆言其实一听钱卓然将此事推给吏部,便也猜到了他的用心。
无非就是想分一杯羹给吏部嘛。
虽然不悦钱卓然的小心思,但元化帝心里也明白,如此将吏部牵扯进来,是对税改有利无害的,故而也只作不见钱卓然的小动作。
就这样,在钱卓然的推波助澜之下,元化帝正式下令,华朝各地开始三县为一组,互相轮流丈量田地。
而且下诏发于各地,明言吏部将对此事进行考核,若经考核为‘优’的,一律擢升半级。
为了拉吏部进来,减轻户部的负担,元化帝甚至还专门召见了吏部的几个大佬,其中所言之事外人不得而知。
但见在元化帝传召之后,吏部上下便跟打了鸡血一样,全力扑在了考核地方官员的税改之事上。
朝中自是有聪明人,见着如此情况,也是反应各异。
有的赞钱卓然好手段,居然借着此事拉拢了吏部。
也有的叹户部的官员可惜,有钱卓然这么一个上司,居然如此就将税改之功分了一半去给吏部。
要知道拉了吏部下水,虽然减轻了税改的阻力,但也等于分了功劳。而且最重要的是,有了吏部掺合进来,元化帝今后关注和重用的就并非仅仅是一个户部了。
吏部也有官员上百人,这样一来,在元化帝面前,户部官员出头的机会自然就会相应的减少一些。
当然,钱卓然也自然是知晓这个后果。
但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于钱卓然而言,户部官员今后的仕途,显然是没有他的官帽来的重要。
他亦是知晓今次税改之后,季铭将拜相,他若想接任户部尚书,必然要在税改中立功才是。
只是,在钱卓然的奏文之后,一众守旧派的官员和世家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这乃是釜底抽薪之策啊。
而且还将吏部拉了过去,实在是不妙。
毕竟六部之中,吏部的地位十分关键,全国上下的地方官员,有谁敢不卖吏部的面子。
对于这些,顾云浩却是不关心的。
他只知道,在前不久,在钱卓然的建言之下,元化帝正式下令,整个事情也在随着他的设想走。
因着元化帝的这一召令,税改之事应该能顺利进行,地方上的士族们瞒报田地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这,便够了。
这些日子,顾云浩带着司里的主事杨光,以及司务和侍从几人一起翻查闽省的田地登记册,从中清算瞒报的大体情况。
虽然当时立朝之处,朝中对全国各省的田地有过一次清理和丈量。
但那时候时局刚稳,清理的也比较粗糙,甚至还有些世家贿之以重金,其中瞒报的情况是数不胜数。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必然又有不少百姓开垦了新的田地出来。
如此一来,闽地到底有多少田地,竟然是难以估算出来了。
每每思及至此,顾云浩都觉得头大如斗。
他们总不能拿着华朝疆域图去估算田地数额吧?
毕竟这个时代的地图不似前世那般细致,即便估算出闽省的辖域大小,但却还是难以弄清楚田亩之数。
但顾云浩心知,闽地的田地绝对不在少数。
不为其他,就单单只论地势而言,闽地大多都是平原地带,山地、坡地较少,经过这么多年的开垦,必然有不少地方被百姓们挖掘出来种粮食。
要知道闽省那边世家林立,朝中也有多位官员出于闽省。
有着这么多的官家士族在,土地兼并自然是少不了的,如此一来,闽地的百姓只会生活的更加艰难,必然会打量开垦田地。
他们户部存有的闽省田地登记薄上记载的数字,必然是不准的了。
只是这其中到底存在着多大的差额呢?
想到这里,顾云浩皱了皱眉,以手扶额靠在高背椅上。
“大人,吃口茶吧。”
一个温和又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响起,随即便见一盏茶被送到了顾云浩的书案之上。
转身看去,却不是别人,正是赵启。
顾云浩微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赵启的好意,端起茶碗吃了口茶,却是又留意到赵启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册子。
“博彦,可是有事要说?”顾云浩问道。
赵启似面有犹疑地看了看门外,见着并无什么人来的样子,但神色间好似还有些顾忌。
见状,顾云浩自然明白了他的担忧。
户部的公务室紧缺,即便是身为从五品员外郎的他,也是没有单独的公务室的,而是跟杨光跟李辉两位主事共用一间。
这可是不翰林院的待遇差多了。
赵启向来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今次这般谨慎,必然是有什么缘故。
隔墙有耳啊。
“博彦只管直言就是。”
顾云浩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公务室,笑着解释道:“李辉跟着陆郎中出去了,杨主事则是被我派了别的事,暂时不在部里。”
闻言,赵启知晓李辉跟杨光不会突然回来,方才放心地道:“东翁,请看看这个。”
言罢,赵启便将手中的小册子交予顾云浩。
见他如此谨慎,顾云浩也是不敢小瞧,接了过来,便认认真真地翻开查看。
然只看了一页,便神目色一闪,沉吟道:“这是……”
“东翁,虽然咱们无法估算现今闽地的田地多寡,但以在下所见,何不就且以立朝之初的登记来算?”
说到这里,赵启的面上也是带着几分愤恨之色:“闽地那边的士族也真是够狠的,在下仅仅清算了晋江这一府的田地,便已感觉其中瞒报之数不少,如此可想闽地百姓过得有多艰难。”
顾云浩此刻也是心思百转,思忖了片刻,也是沉声道:“此事先别张扬,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说到这里,顾云浩顿了顿,又道:“这立朝之初的田地数额是放在明面上的,待杨光回来,我让他带人全部去清算核查就是,至于取中的瞒报之数,便由他去负责估算就是。”
闻言,赵启立即反应过来,知晓顾云浩另有旁的事要安排给他,遂问道:“东翁可还是有旁的事吩咐?”
“你这些日子,取了闽省近年来的税入登记来,一一的核对清楚,咱们可以借此估算现今闽地的瞒报情况。”
说到这里,顾云浩嘴角微扬,眯了眯双目,又道:“闽地那边瞒报的情况必然不少,时间有限,清理之时,可以抓大放小。”
听了这话,赵启微微一愣,随即眼珠一转,笑道:“东翁放心,在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