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小小的风波转瞬即逝,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了太上皇所赐的宝弓宝甲上。
看得出来,这弓甲皆非凡品,尤其是那副宝甲,通体亮银,在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引得众人一阵羡慕。
不过,这种场合,显然穿甲是不合适的,因此,朱仪只是略一思忖,便在襄王鼓励的眼神当中,拿起了那柄镶金缀玉的宝弓。
放在手里试了试分量,朱仪轻轻拨了拨弓弦。
“峥”的一声,弓弦震动,颤动不已。
在场的大多数都是勋贵子弟,别的不说,眼力还是有的,见此状况,皆是纷纷赞道。
“好弓!”
于是,襄王也点了点头,捋着胡须在一旁道。
“此次春猎,是你们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太上皇既然赐下宝弓,便是对小公爷寄予厚望,希望小公爷能够在稍后的围猎当中,一举夺筹,重现父祖风范!”
如果说刚刚柳承庆这么说是激将和挑衅,那么,襄王这么说,就是长者对年轻人的期许。
二者的性质不同,朱仪自然也不能一样应对。
在面对柳承庆的时候,他可以不与之争胜,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显然不能推拒,于是,他点了点头,拱手道。
“谢太上皇赐弓,谢王爷期许,朱某定当竭尽全力,不给父祖丢人!”
说着话,朱仪直起身子,手里持着宝弓,扫视了一圈,豪气干云道。
“诸位,今日围猎的头筹,我代成国公府取下了,诸位可敢一比?”
“小公爷豪气!”
“哈哈,那我倒要和小公爷比一比了!”
“不错,想要头筹,可没那么容易!”
大家都是勋贵子弟,虽然知道朱仪的骑射工夫了得,但是,围猎这种事情,看的不止是骑射工夫。
朱仪的这番话,顿时让在场众人都起了争胜之心,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陛下驾到!”
“太上皇驾到!”
旭日渐升,远处文武百官已经渐渐多了起来,随着礼官的一声呼喊,在场的一众勋贵子弟顿时嘘声,相互拱了拱手,然后急忙列队整齐。
片刻之后,一队宫女侍卫从行宫中疾步而来,四面八方的禁军将士,也顷刻间布满了四周。
行宫当中,两座驾辇并列而出,一座朝着早已经备好的高台上行去,另一座则稳稳的停在了众臣面前。
去高台上的,自然是太上皇的,毕竟,这一次春猎,主持者是天子,太上皇只是来观礼的而已。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因是春猎,所以今天的朱祁钰,罕见的穿着一身过肩龙纹曳撒袍,从驾辇上走下来,早有内侍牵来了马匹,备好了宝弓。
朱祁钰虽然平素鲜少出猎,但是,基本的骑射还是会的。
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在众臣的注视当中,弯弓搭箭,瞄准远处的一头麋鹿,“砰”的一声,弓弦震颤,长箭呼啸而出,麋鹿应声倒地。
随后,又是一支长箭,高高射向天穹之上,紧随而来的,是朱祁钰嘹亮的声音。
“大明万胜!”
以此为号,四周遍布的禁军将士,齐齐举起手中的长枪,山呼道。
“万胜!”
“万胜!”
“万胜!”
其声震天,其势磅礴,旌旗招展,远处惊鸟阵阵。
毕竟是仪典,所以朱祁钰不可能真的下场围猎,因此,在完成了这些之后,他骑在马上,环视了在场一周,便道。
“今日围猎,以午时为限,谁若拔得头筹,重重有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高呼声中,朱祁钰在一干内侍的簇拥上,同样转身来到高台上居中坐下。
随后,在礼官的指引下,各家的小厮下人,纷纷将马牵了上来,众人翻身上马,背负长弓,腰悬短刀,准备齐整。
高台之上,朱祁钰对着一旁的内侍点了点头,于是,便有内侍上前,高声呼道。
“陛下有旨,春猎开始!”
一声令下,马蹄声纷纷响起,几十匹马前后不一,同时朝着远处林中奔去,有些精于骑射之辈,早已经瞄准好了猎物,在进入林中的瞬间,便已经弯弓搭箭,直射而出。
不多时,便有禁卫返回禀报,道。
“襄陵王世子首猎,獐子一只!”
春猎是年轻人的舞台,更大的作用,其实在于展现和测试新一辈年轻人的骑射功夫。
因此,在围猎开始之后,朱祁钰便带着一众文武大臣,坐在搭起的宽阔高台上望着远方。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自然不可能无事可做。
高台搭建之时,选的位置便极巧妙,一面背靠行宫,可以防备有人行刺,另一方面,也可以清晰的眺望到远处的林子池水,随时看得到其中围猎的情况。
另外,因为参与围猎的年轻人,无不是勋贵宗室的年轻人,身份尊贵,所以,他们每个人的身边,起码跟着三四个精心挑选的禁卫。
既是为了随身保护,以防出现什么意外,或者是难以制服的猛兽,也是为了随时回报围猎的情况。
事实上,也不用回报,朱范址平素就喜好武艺,围猎这种事情,他兴致是最高的,加上他性子又急,刚刚没进林子就弯弓射箭的人就是他,众人都瞧在眼中。
闻听得是他拿到了首猎,朱祁钰倒是笑道。
“好,不愧是最能打架的,看来,这一身的力气,倒是也有用处!”
说着话,朱祁钰偏了偏头,对着一旁的襄王含笑道。
“皇叔教导的好弟子,看来今日围猎的胜者,说不准要出在宗室当中了!”
“陛下谬赞了。”
襄王是在场除了天子和太上皇之外,身份最高的,理所当然,也坐的最近,闻听此言,他苦笑一声,道。
“这孩子顽劣不堪,但是所幸,倒也不是不堪雕琢,今日围猎,的确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
“他若能替宗室子弟摘得头筹,那也算是一桩好事,只望他以后能把这一身力气用在正地方,为我朱家守护藩屏。”
既然是观猎,说白了,就是陪着皇帝消遣时间,因此,在场的气氛比较宽松,也相对自由。
襄王的话音落下之后,一旁的张輗便道。
“王爷此言恐怕早了,这次参与围猎的,可是我大明最出色的勋贵子弟,别的不说,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朱仪,骑射工夫了得,襄陵王世子想要从他手中拿走围猎的头筹,只怕不易啊!”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开始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上引。
朱祁钰在上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目光中露出一丝笑意,却不点破,只是侧了侧头,对着一旁的朱祁镇问道。
“太上皇觉得呢?”
后者略略有些意外,不过,倒是也没多犹豫,便道。
“此二人一为宗室,一为勋贵,皆是朝廷倚重之人,无论是谁最终拔得头筹,朕都乐见其成。”
“不过,眼下看来,倒是襄陵王家那个孩子领先了不少……”
话音未落,又有侍卫前来禀报,道。
“成国公府朱仪将军猎得大雁一只,獐子一只。”
这可真是打瞌睡来了枕头,朱祁镇顿时眼前一亮,道。
“看来朕的话是说的早了,二人皆是后辈子弟中的佼佼者,此次围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闻听此言,朱祁钰目光闪动,望着远方人影丛丛的林子,口气有些莫名,道。
“是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不过,这小小的口气异常,若不仔细听,几乎注意不到,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远处的围猎上。
朱祁钰的这句话,只被众人当做是夸赞之语。
于是,一旁的泰宁侯陈泾开口道。
“陛下,太上皇,近些日子,为了此次春猎,我各家勋贵,可是铆足了劲,要一展身手。”
“小公爷在一众勋贵子弟当中,骑射工夫也是有口皆碑,又是家学渊源,刚刚春猎开始前,小公爷又得了太上皇赐弓,依臣看来,此次春猎的头筹,怕是非小公爷莫属了!”
泰宁侯府,是早年间燕王府的老班底,和成国公府相交甚笃,所以说话自然是向着朱仪的。
陈泾的话音落下,紧接着,旁边的定西候蒋琬也开口道。
“不错,臣没记错的话,早几年前,太上皇在内苑试诸勋贵子弟骑射,小公爷可是居首之人。”
“说来,先成国公便骁勇善战,戎马一生,屡立战功,身为其子,小公爷的骑射武艺,自然是了得的。”
和泰宁侯府不同,定西候府和英国公府交情颇深,蒋琬出来说这番话,明显也是早有准备。
春猎的性质特殊,属于比较罕见的,一众文臣只能干看着的仪典,因此,大多数随同而来的老大人们,都和各家勋贵一起,坐在底下陪着。
这番话说完,一众大臣顿时议论纷纷,只不过,声音都很小。
但是,光看表情就可以看出,听到襄王和一众勋贵们的话,这些老大人们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看。
尤其是,坐在最前头的几位老大人,从这番话当中,明显嗅到了一丝不对的苗头。
于是,对视了一眼,在朝中素有‘声名’的吏部尚书王文,张口便道。
“春猎谁能拔得头筹,怕是不好说,只不过,两位侯爷的话,王某却不敢全然苟同。”
“朱仪将军的骑射工夫,固然是不错的,但是,战场之上,只有武勇怕是不够的,成国公朱勇鹞儿岭一战,丧师辱国,以致我军大败被围,足可见之,领兵出战,更紧要的,还是谋定沉着之性格。”
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一下子让在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当然,尴尬的是一众勋贵,文臣这边,只觉得这话说的十分解气。
一时之间,不少大臣对于王天官的观感也改善了不少。
这位老大人,只要不怼自己人的时候,原来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不过,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的是,王文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文臣最前端的一众重臣,目光有意无意的,都在关注着勋贵这边的动向。
事实上,在这次春猎之前,朝中便隐隐有所传言,勋贵们在密谋着,要为当初土木之役的定性翻案。
杨洪的那本奏疏,虽然被圈在了小范围之内,而且,被天子打了回去。
但是,毕竟是经过通政司,由内阁呈递的奏本,中间倒手的官员数量不少,天子又没有下封口令,所以,消息并没有锁的特别严实。
只不过,大多数的大臣们,都在观望而已。
到最后,天子将此奏驳了回去,老大人们自然也就同样偃旗息鼓。
但,这不代表事情结束了。
昨天晚上,太上皇召见襄王宴饮,也没有刻意保密,更何况,襄王今天一大早,就大张旗鼓的给朱仪送了宝弓宝甲,言语之间,也提到了朱勇的事。
那么多人瞧着,消息自然也瞒不住。
所以,在春猎开始之前,不少大臣心中都已经提前有了准备,此刻听得泰宁侯和定西候提起,自然也便立刻有了反击。
场面变得有些凝滞,偏生这个时候,上首的天子跟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望着远处的林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呷着手中的茶水。
泰宁侯陈泾和定西候蒋琬,虽然爵位不低,但是,年纪都不算太大,不过三十来岁,而且,都没上过战场,面对百官之首,吏部尚书王文的斥责,一时便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显然就需要更有分量的人出面,譬如说……
“天官大人此言差矣,鹞儿岭一战,成国公固然有指挥不当之责,但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土木一役,乃是王振弄权,蒙蔽圣听所致,若说是因鹞儿岭一战,令大军被围,未免言之过当。”
“何况,当初随行出征的,有朝中一众文武大臣,其中有前兵部尚书邝野,前户部尚书王佐,若论过错,随行如此多的大臣,皆不能劝谏圣上,岂非同样有罪?”
就在陈泾和蒋琬被王文说的哑口无言的时候,在一众勋贵当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上奏为成国公朱勇辩驳的……
昌平侯杨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