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还没亮,高谷就到了宫门外的金水桥畔。

今天不是早朝的日子,所以宫门外显得很冷清,跟着高谷一同过来的,还有大约七八个官员。

这些人都是清流出身,只不过有些还在翰林院观政,有些已经被外放到了部院当中。

除了裴纶之外,他们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年轻,而且身强体壮。

罗通昨天到高府的时候,大约说了自己那边能组织起来的人数,预计有四五十人。

考虑到在通知其他的大佬赶来之前,可能会短暂的发生冲突,都察院那帮御史又是疯起来六亲不认的。

高次辅为了自己的安全,特意挑选了一些看起来比较能打的。

随着熹微的晨光渐渐出现,不远处的午门广场上渐渐多了不少禁军卫士,在准备打开宫门。

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彭时的心中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他迈步走到高谷的身边,轻声问道。

“恩师,再有不到半炷香,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了,这怎么,丝毫的动静都没有呢?”

高谷立在原地,目光遥遥的穿过望着都察院的方向,闻言,眉头微皱,答道。

“稍安勿躁,这么多人,组织起来也不容易,耽搁些时候也正常,耐心等一等。”

话虽是如此说,但是高谷自己的眼皮也在不停的跳,抬眼看了一眼天色。

他心中也涌起一阵不安,莫不是罗通这小子也在算计他,放了自己鸽子吧?

罗通没有打算放高谷的鸽子。

尽管他的确打算坑一把高谷,在路上金蝉脱壳。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连都察院的门都没出去,就被堵了个正着。

从高谷的府邸出来之后,罗通同样起了个大早,来到了都察院。

此刻的都察院,早已经人声鼎沸。

随着一天时间的发酵,早朝上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

在罗通以及他手底下人的鼓动下,不少年轻的御史还有一些部院的官员,在这一天,都早早的齐聚到了都察院外头。

三四十人陆陆续续到齐的时候,天还没亮,距离平时上衙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

这么多的老大人们蜂拥而至,惹得门房一阵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开衙的时间。

待罗通到达的时候,一帮御史早已经被几个煽风点火的人,鼓动的义愤填膺,议论纷纷。

罗通身着绯色官袍,刚下轿子,就被一大帮御史给围住了。

“如今奸佞当朝,蒙蔽君上,正是我等正本清源之时。”

“不错,大明和蒙古乃是世仇,虏贼劫我上皇,迟迟不还,竟敢妄言议和?”

“朝廷昏聩,谗言陛下,我等定不能坐视不理。”

眼见这帮年轻人,一副群情激奋的样子。

罗通轻轻的吐了口气,缓步来到都察院前头的台阶上,义正言辞道。

“诸位同僚,我等皆是清流科道,风宪之臣,匡正君上,谏止奸佞,乃是我等职分所在,虽万死不敢辞也。”

“我大明和蒙古诸部,本为世仇,虏贼屡次侵我边境,掠我军民,掳劫上皇,蔑视大明,如此奇耻大辱,大明本该整军备战,休养生息,伺机迎回上皇。”

“但是如今,朝中有奸邪小人,欲乱我朝纲,媾和蒙古,离间天家,朝中诸公,畏避奸佞权势,坐视圣天子被蒙蔽,不敢发一言以谏止。”

“诸位同僚,如此局面,我等身为言官,应当如何?”

这番话,罗通说的慷慨激昂,感情充沛,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声嘶力竭。

一帮年轻御史被他说的十分激动,满脸涨红,拳头紧握,底下早就有安排好的御史,立刻喊道。

“谏陛下,诛奸邪!”

于是,底下迅速形成一股音浪,众人气势汹汹的齐声高喊道。

“谏陛下,诛奸邪!”

“清朝堂,正本源!”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热血沸腾,声浪震天。

在这一刻,这些御史们觉得自己就是这黑暗的朝堂之上,孤独而坚定的唯一一道亮光。

罗通同样满脸通红,激动的喊道。

“既然如此,诸位同僚,我等这就进宫,跪谏陛下!”

“好!”

“同去同去。”

于是,三四十位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员,浩浩****的就开始朝着宫城的方向进发。

罗通开始还走在前头,但是走过了两个街口之后,他便已经悄悄的落到了中间,混在人群当中。

如今天还没亮,他的一身浅色绯袍,还不算是特别显眼。

眼瞧着距离宫城已经不算太远,自己和任礼约定好的地方,就只差一个街口的距离。

罗通正盘算着怎么悄无声息的脱身,忽然,一阵比他们声音更大的密密的脚步声响起。

随即,几十个身着军服的兵丁窜了出来,将他们围了起来,这些兵丁瞧着十分眼熟。

很快便有人认了出来,惊呼道。

“五城兵马司!”

罗通忽然有些不安。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捕盗,巡查,是不动用禁军亲卫的情况下,京城内最强的武备力量。

可是寻常情况下,五城兵马司根本不可能出动这么多人,也不可能敢拦都察院的官员。

他们敢这么做,说明是得了命令的,而五城兵马司虽是武职,却是归兵部管辖。

因此

这些御史被挡住了去路,团团围住,顿时心生怒意,喝道。

“吾等乃朝廷命官,此去欲谏天子,尔等竟敢围困吾等,不要命了吗?”

那些兵丁没有说话,反而是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话该本官来问,尔等纠结聚众,意欲何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在一众兵丁的簇拥当中,便出现了两个身着绯色官袍的老者。

不同的是,左边这位衣袍上绣着獬豸,右边那位衣袍上则绣着锦鸡。

随着他二人出现,一旁的兵丁纷纷退避,众人也是一惊,手忙脚乱的行礼,道。

“见过总宪大人,见过于少保!”

不错,这次赶过来的人,正是左都御史陈镒和兵部尚书于谦。

那一日陈镒匆匆进宫,得了天子的允准,平息叩阙一事。

他便时时派人盯着罗通的动向。

这么大面积的聚众,事前根本就没有办法完全隐瞒消息。

因此,陈镒得知消息之后,连忙去找了于谦,连夜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早早的等在了都察院往宫城的必经之路上。

这不,堵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