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之上,其实很难有什么消息能够瞒得住,尤其是关于这种人事调动的,更是如此。
封赏王文和王翱二人的诏旨,刚刚到了六科,满朝上下就都知晓了内容。
诏旨的内容并无问题,于是六科很快副署通过,完成了圣旨的最后一道程序。
至此,朝廷悬而未定的首辅之位,终于有了人选。
与此同时,有心人也敏锐的察觉到。
随着首辅的调任,朝廷上下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
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都预兆着,一场大规模的人事调动,即将开始。
翌日,早朝上。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的早朝上,文臣的最前列多了三个人。
内阁这边,不再是以次辅陈循为首,而是以新晋的首辅王翱老大人为首。
六部这边,工部尚书石璞,前日终于回京,至此,六部长官终于再次齐聚。
都察院这边,除了左都御史陈镒之外,和他并肩而立的,还有新晋的少师右都御史王文。
昨天的诏旨传到朝廷之后,虽然有一些聪明人,看出了背后隐含的意思。
但是更多的朝臣,还是对于这种有职无差的情况,感到十分的诧异。
于是,今天一早,就有不少谣言。
有的说王文在紫荆关擅作主张,要被明升暗降。
还有说他本来要授首辅,但是被王翱使绊子抢了去。
反正,只要朝廷有这种悬而未定的事情出现,各式各样的谣言,总是会甚嚣尘上。
因此,今天上朝,王文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很多大臣的瞩目。
当然,面对这样的关注,王老大人倒是泰然自若,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商议完了日常的政务之后,大理寺卿俞士悦出列,道。
“启禀陛下,臣同刑部,都察院,承旨经办王振一案,现已近尾声,然此案仍涉一名朝廷大员。”
“陛下虽有前旨,言涉案人员,无论官职,三司皆可持诏传召,然涉及七卿重臣,臣仍不敢擅专,故请陛下特旨,准臣当廷询问。”
七卿?
群臣敏锐的把握到了关键词,顿时个个都提起了精神。
大理寺的这桩案子,拖延来拖延去,都快办了两个月了,却迟迟未结。
原先大家还以为,是俞士悦在消极怠工,却不曾想,憋着这么一个大招呢。
御座之上,朱祁钰闻言,明知故问道:“何人?”
俞士悦目不斜视,道:“回陛下,乃工部尚书石璞。”
话音落下,底下顿时响起一阵议论之声。
站在前列的石璞老大人,神色一沉,花白的络腮胡子,隐约间**起来,显然有些错愕。
然而俞士悦却依旧目不斜视,道。
“前番,陛下命锦衣卫协理三司查案,在查抄王振府邸之时,曾查得北宋蔡襄的墨宝一幅,据府中下人辨认,乃去年二月,石尚书赠与王振。”
“据其供认,石尚书该日,在王振府中逗留许久,并与王振在房中密谈约半个时辰,其后不久,前工部尚书王卺致仕,石璞受王振推举,得授工部尚书一职。”
“陛下,此事涉及七卿重臣及内宦,事关重大,故臣斗胆,请廷鞠。”
所谓廷鞠,和廷议,廷推一样,属于朝廷决定事务的最权威的形式。
一般来说,只有涉及到朝廷重臣,或者案情复杂的情况下,三司才会承旨廷鞠。
因为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进行,因此,廷鞠可以堪称是权威度最高的司法审判形式。
因此,当俞士悦说出请廷鞠的时候,底下不少大臣都变了脸色,尤其是石璞本人,眉毛立刻就绞在了一起。
要知道,以廷鞠确定下来的审判结果,就连皇帝轻易也不能推翻。
换句话说,俞士悦有把握,能够在廷鞠上,将此案审成铁案!
不然的话,众目睽睽之下,案情但凡有一点疑点,都足以让他这个主审官被弹劾无能。
石璞望着俞士悦坚定的样子,眉头紧皱。
他着实有些想不通,这个大理寺卿到底是什么打算。
事实上,石璞这一年来虽然在外监军,但是他在京中同样也安排的有人手。
大事小情,但凡是公开的消息,他基本上都清楚。
这其中,就包括工部侍郎张敏最近在弄的匠户改制。
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石璞就警惕起来。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侍郎该做的事情!
张敏并不是一个莽撞冒失的人,他既然敢做,必定背后有人支持。
结合边境修缮的事宜,石璞很快就推断出,是天子在授意张敏。
换句话说,他这个工部尚书,被人盯上了!
然而要拿下一位七卿级别的大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石璞想来想去,觉得天子只能从他和王振的关系上下手。
毕竟,朝野上下早有猜测,他的这个工部尚书,是贿赂王振得来的。
但是这件事情,他做的虽然不算隐秘,但是也并没有留下证据,想要借此来拿下他,只怕很难。
虽则如此,但是石璞还是急着赶回了京师,四处奔走了数日,联络了不少亲近的大臣,做了不少布置。
除此之外,他还将当时知晓部分内情的下人,都隐秘的赶回了老家。
本以为三法司这边,查不到什么东西,又顾及他的身份,最终只能将此事不了了之。
但是却不曾想,这俞士悦竟然如此大胆,敢当廷请廷鞠!
底下的议论声渐渐止息,只听得天子开口问道。
“石尚书,三法司怀疑,你得官不正,有贿赂王振之嫌疑,因此,请廷鞠此案,你可愿意?”
想起自己这几日,已经将和王振牵连的一干手尾,都清理清楚,石璞重新镇定下来。
事实上,廷鞠对他来说,反倒是好事。
若是在大理寺审案,即便最后大理寺审不出什么来,朝廷上下也难免非议,是他这个七卿借势强压三司,以致三司不敢审判。
但是廷鞠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要是廷鞠都审不出什么东西,那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拿这件事情来做文章了。
深吸了一口气,石璞拱手道。
“陛下,所谓清者自清,臣之前的确和王振有所结交,但是那都是公务往来,并无私交,既然三法司要请廷鞠,臣也愿配合,以还臣之清白。”
皇兄何故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