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轩昂凭借着他跟邱允实的长期合作，最先领悟邱允实的意思，“你所说的既定思维就是，我们默认了一个前提，照片中的地面就是水平面。”

“是的，而实际上，周震是找了一个斜面，拍摄照片时镜头也随之调整角度，让我们误以为照片中的地面是平面。”邱允实解释。

袁队恍然大悟，“这个周震，竟然耍这种小聪明。这么说，他早就计算好了，我们会找到那里，所以上一次打电话也是特意在那附近，让我们定位到，这样一来，我们这次通过计算再次锁定那个范围，肯定会信心满满地去，然后扑空，失望而归。”

“是啊，周震早就在行动之前把一切都设计好了，目前为止，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邱允实咬着后槽牙，目露凶光，要是周震在他面前，他恨不得马上把他撕成碎片。

“可是坡面的话，”任轩昂指了指照片，“大多数工厂里都会有吧？而且这张照片只是局部，周震为了避免我们发现斜坡，只照了这么一小块范围。找起来还是不易啊。”

“重新计算，”邱允实朝向技术员，“依我看，这个坡度的角度应该不会超过30度，毕竟人体可以保持静止，而不是一直滑到底。谧谧体重只有85斤，如果失去水分，应该轻更多，再加上地面很多尘土，尘土可以视为细小的滚珠，所以尸体由滑动摩擦变为滚动摩擦，减少了摩擦力。在这种情况下，尸体还能保持静止不滑动，这个坡度应该更缓才对。具体什么角度范围我不好说，还是得靠你这个专业人士来计算。计算出坡面角度后，再看阳光角度，按照你刚刚的运算方式，重新算一遍，应该可以锁定另一片区域。”

邱允实一语点醒技术员，“对呀，而且这个角度可以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头上脚下，另一种是头下脚上。如果又一次陷入既定思维之中，估计又会忽略头朝下的状况。好，我这就重新计算。”

袁队在等待计算结果时，又用手机拨号，“喂，你们先别急着回来，原地待命，我们这边马上会锁定新的区域，估计不会离你们那太远……对，随时联系。”

几分钟后，技术员给出了新的区域范围，因为估算的角度有一定的范围，所以这次计算出的区域范围比上次还要大，但果真是紧挨着之前搜过的废弃厂房，只需要从刚刚的厂房出发，继续向东南方向上出城的高速，驶离城区，前往东南方向的两个乡镇即可。

“马上查这片区域有哪些工厂，重点是空置的。”袁队马上下命令。

技术员迅速输入搜索条件，很快屏幕上的地图便显示出三个红点。技术员挨个点进去，拨打联系电话，五分钟后便确认了，其中一家服装厂去年年底倒闭，厂房一直在售，是空置的。

袁队马上通知原地待命的侦查员前往，放下电话，袁队思索了几秒钟，又在还没确定尸体就在在售服装厂的前提下通知了法医和痕检人员前往。

“走吧，去现场看看去。”袁队打算直接带上任轩昂和邱允实一起过去。

半小时后，还在路上的袁队收到消息，尸体已经找到，周震设置的这场寻宝游戏，到底还是邱允实赢了，但邱允实知道，这也在周震的计划之中。

路途足足一个多小时，邱允实的肚子里空空如也，颠簸了这么久，身体愈加吃不消。刚一踏足工厂的区域，他双腿便发软，几次险些栽倒，幸好有任轩昂搀扶。

近距离亲眼目睹那具焦尸，邱允实更是没忍住，又一次干呕。为了不污染现场，他捂着嘴巴狼狈地跑远，呕了几口酸水。

“法医的鉴定结果怎样？是模型，还是……”邱允实喝了任轩昂早就体贴备好的瓶装水，艰难发问。

“是尸体，法医初步估算，大约身高一米六，体重90斤。”任轩昂越说声音越低，因为他知道，田谧大致就是这个身材。

邱允实努力平复呼吸，仍旧抓着那根救命稻草，哑着嗓子说：“谧谧家在邻省，想要找她的亲人过来做基因比对时间太久，可即便如此，还是这样做最保险。我担心周震早有准备，偷偷去田谧的出租屋，在她的牙刷梳子上也做了手脚。”

“我明白，你要一个确定的结果。”任轩昂不知道这个确定的结果会带给邱允实怎样的结局，但不管怎么说，真相已经存在，不会因为邱允实的逃避而改变，那么早知道总是好的，“我去跟袁队说，你有田谧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邱允实把手机交给任轩昂，“电话簿里，名字是田父。”

任轩昂没想到，邱允实连人家女孩爸爸的电话都存在手机里，要是换做以往，他一定会调侃一句：都这样了，还嘴硬不肯承认喜欢人家？

现场找到了一些衣物残留，米色风衣的衣角，还有金属纽扣。邱允实认出了纽扣，他找到田谧的朋友圈，就在半个月前，田谧买了这件新风衣，还晒了朋友圈。对比照片上的纽扣跟现场的，一模一样。尽管如此，邱允实的心情没有什么波动，还保持之前的平稳。如果周震有意要拿别人的尸体伪装成田谧刺激自己，那么自然要给死者换上田谧的风衣。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尸体装进尸袋之前，邱允实一直默默看着，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这不是田谧，绝对不是。田谧不会变成这样子，她一定还活着。

晚上，田谧的父亲赶来松江市局，DNA比对加急，明早就会出结果。这一晚注定是邱允实和田父的不眠夜。

清晨，结果出炉，邱允实一听之下直接栽倒在地，倒是田父听了流泪大笑。

“袁队，拜托了，一定要让我女儿安全归来！”田父死死握住袁队的手，把田谧的全部生机寄托在这位刑侦队长身上。

任轩昂搀扶起地上的邱允实，这才感觉到，邱允实全身瘫软，他之前一直强撑着，如今得到这个结果，瞬间放松，所以再也支撑不住。

“原来被骗的滋味是这样，如果田谧安全回来，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谎骗人了。”邱允实用只能让身边的任轩昂听得到的微弱声音说。

任轩昂苦笑摇头，心里默默回应：信你才怪。

不知道袁队跟田父在那边说了什么，田父突然冲到邱允实面前，严厉地说：“小子，要是谧谧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

邱允实努力站直，严肃面对田父，“要是谧谧有个三长两短，不等您跟我拼了，我已经跟害她的凶手拼了。”

田父上下打量苍白无力的邱允实，叹了口气，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我只是跟他说允实以往帮了警方很多忙，破了不少案子，有他的聪明才智加持，请他安心等结果。”袁队走过来对任轩昂解释，一脸无辜。

任轩昂扶着邱允实跟在袁队他们身后进了会议室，在等待周震下一次来电之前，他们得搞清楚一件事——这具焦尸到底是谁。

小邓给大家提供了一份名单，是最近松江市的失踪人口。

任轩昂和邱允实在看过名单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了一个名字。

“毕盈！”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袁队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问：“毕盈是谁？”

“周震的助理兼情人！”任轩昂回答后，赶忙去翻毕盈的报案记录。报案的是毕盈的母亲，报案时间就是昨天下午，当时毕盈刚好失踪48小时。毕盈母亲还提到了女儿最近一周总是神神秘秘地出门，问她去干什么了，她也不说。

袁队想起来了，之前的案子里，毕盈给周震做过证，虽然她很可能是周震临时找来的伪证，但她既然愿意给周震做伪证，显然两人关系不简单。毕盈一直暗恋周震，后来周震婚约解除，毕盈便自然而然顶替了周震女友的位置。只不过没想到，这个刚刚上任的女友没过多久就死在了心爱之人的手上，而且是活活被烧死的。

“不惜活活烧死一个爱慕自己的女人，只为了暂时刺激我？”邱允实不敢置信，这个周震比他想象中还要冷血残忍变态。

任轩昂微微摇头，“恐怕不是这么简单，毕盈和周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毕盈最近这些日子一直跟周震有联系，还经常在一起，说不定，她也参与了绑架田谧。”

邱允实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周震有同伙！

邱允实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双目圆瞪，整个人就此定住，像尊雕像。

“怎么了？”任轩昂意识到邱允实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邱允实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而瞪着任轩昂，“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周震要使用变声器跟我通话了。”

“因为他不想让警方坐实他的身份，通缉他啊。”任轩昂理所应当地说。

“不是这么简单，”邱允实来不及多说，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可手机里传出对方已关机的声音，无奈，他只好继续解释，“使用变声器是为了方便中途换人！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给我打来电话后，咱们跟俞检见面，俞检听了电话录音，说能够从说话的细节上断定那是周震。也就是说，那次打来电话的人的确是周震，可之后的几次，给我来电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同伙毕盈！”

“你刚刚是给俞检打电话，想让她来听录音确认后面几通电话是否是周震？”任轩昂问。

邱允实点头。

“俞检最近在忙一个很复杂的案子，出庭的话一定是关机的。”任轩昂解释。

“对了，这也是周震事先算计好的。我原本以为他特意选那天打来电话是因为我大姨父和表姐那天晚上上火车，联系不上，想要小小地、短暂地捉弄我一次。其实不然，他选定这个日子是为了后面的计划做准备，他是特意在俞检上庭的前一天打来电话，因为他知道，俞检是个工作狂，一旦忙起来便不会有功夫兼顾这边的案子，也就不会每段录音都听。他这个中途换人的计划才能得逞。”邱允实语速极快。

“等一下，”袁队打断邱允实和任轩昂的一唱一和，“为什么要中途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