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人马对峙,夜里有风,连穗岁给楚知弋盖上了一件薄毯。

巡城司的领官暗中着急,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队伍末尾处,一个兵卒悄悄溜走跑去搬救兵。

寂静的院子里有虫鸣声,亮起的火把上嗤啦一下,一只扑上来的飞蛾一瞬间化为灰烬。

“王爷,王妃,这是巡城司的官爷们进府搜查损毁的物件。”

季瑛吩咐下人将损坏的物件搬上来,当众记录道,“这一件是王爷当初打胜仗归京时,先帝赏赐的玉如意。”

她亲自将断成两半的玉如意捡起来放在托盘上,补充道,“价值千金。”

巡城司的领官眼睛瞪大,盯着还没来得及被红布盖住的两截普通如意,还没看清就被红布挡住了视线。

“这对双耳瓶,是先帝过寿时御窑专门烧制出来给先帝贺寿用的,先帝赏赐给我家王爷。”

“有价无市。”

“这一件粉彩,是……”

季瑛把一堆碎地看不出来的破烂一件一件捡起来,大多是先帝赏赐,剩下的有安太妃的遗物,有贵重的古董,稀缺的字画,孤本字帖……

没有一件便宜的东西。

巡城司众人的脸上已经没有好看的颜色了,这些东西……别说扒他们一层皮了,就是把骨头打碎称重,他们都赔不起!

这些破烂……啊,不对,这些……

季瑛从破烂里扒拉出来一条破得不成样子的抹布,领官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再用一个托盘放上,然后跟他说那是先帝用过的擦脚布……

哪怕是擦脚布,只要是先帝用过的,他也赔不起。

“这是我们王爷过滤药渣用的天蚕丝帕子,就不让官爷赔了。”

领官莫名其妙松一口气,随即心又提起来,什么意思?那些破烂都要赖在他们身上吗?

先帝赏赐的东西,能随便摆出来吗?

讹人!

“王妃,奴婢统计了咱们府上下人丢失的东西,大家都说没丢什么物件,有几个丢了攒了很久的月例银子,请王妃给奴婢们做主!”

小桃不知道受了谁的指导,只说丢银子,没说丢什么物件。

下人们身份不够,要是胡说乱说一查就露馅,不如说丢银子,反正银子长得都一样,谁也不能证明自己口袋里的钱不是别人的……

“王妃。”

裴淑也回来了。

“奴婢过去盘点的时候,王妃娘娘放嫁妆的库房正巧被他们打开,人还没来得及进去,奴婢大概盘点了一下,没有少东西。”

连穗岁的嫁妆都是登记造册过的,其他东西还能说年数久了,有折损,她才刚嫁过来,没办法造假诬赖。

就这些也不少了。

“季管事,这些东西折算成钱,大概有多少?”

季瑛心领神会,拿出算盘拨算起来。

“禀王妃,损坏的这些物件,总价值七万一千八百三十五两七钱银子。”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是什么?

“王爷,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其中或有误会,但……您也别仗着身份欺压我们!”

还嘴硬不肯服软呢?

一直没开口的楚知弋拢了拢衣襟。

“男主外女主内,王府里面的事情,都是王妃做主。”

意思是,他不管?

“贼人潜进王府,我等是为了……”

“你们有你们的职责,本王理解,但本王的王府也不是想来就来的,否则,本王的王府与菜市场何异?”

“皇叔息怒!”

昀王自人群后走出来,“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打搅皇叔了。”

楚知弋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巡城司背靠的是昀王啊……

巡城司并不是一个衙门,分东南西北中五哥衙门,隶属兵部,看来昀王已经把手伸到兵部了。

“皇叔别误会,这么晚了,为着这么点小事不好打搅父皇,他们求到侄儿头上,侄儿过来看看情况。怎么回事?”

情况昀王早就知晓,不过是做做样子,听领官耳语几句,目光落在盖着红布的托盘上。

他走过去掀开红布,拿起断成两半的玉如意。

“皇祖父赏赐的都是好东西,本王可得好好欣赏一番!”

连穗岁的心提起来,万一要是被他发现是假的……

季瑛面上并无心虚,大方的让下人把红布全部揭开。

昀王拿在手里,表情顿了一下,举起来在火光下仔细打量。

“这把万寿纹的玉如意……侄儿记得是皇祖父常用来把玩的那把,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连这一把玉如意都敢损毁?皇叔若真的告到父皇那里,那就是故意损坏御赐之物的罪名,本王也保不住你们!”

真东西?

连穗岁想过讹人,没想过季瑛竟然拿真的出来!

领官扑通一声跪下。

“定然是下属不知轻重,无意损毁,还请王爷恕罪!”

领官到嘴边的赔偿的话没说出口,他赔不起,把他卖了也赔不起这一把玉如意,更何况还有别的……那么多东西!

请昀王过来,就是怕九王府碰瓷!

现在好了,竟然都是真的!

昀王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没有说话,瓷瓶已经碎成渣渣了,他就算认得也分辨不出真假,楚知弋说这些东西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他在思量着要不要帮这个忙。

“禀王爷,属下将王府搜了好几遍,没有发现贼人!”

九王府的护卫前来回禀。

“王爷,京兆衙门的宋大人到了!”

京兆府尹跟大理寺卿的品阶一样,区别大概就是大理寺管案件审理,是朝廷最高级别的政法部门,京兆府尹算是地方官。

管的是辖区内的政务。

昀王瞥了连穗岁一眼,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有宋靖为给她撑腰!

“下官见过九王爷,见过昀王。”

许久未见,宋靖为更加老成持重了。

朝臣们最怕打交道的名单里面,宋靖为绝对排在第一位。

昀王想拉拢他,但奈何拉拢不动,不管他抛出什么条件,宋靖为就是不为所动,清心寡欲得像一个和尚,找不到一点突破口。

“故意损坏他人财物,应照价赔偿。”

“没有旨意擅闯王府,视同藐视皇权,葛统领应该比我清楚。”

宋靖为将矛头对准领官。

葛摧,巡城司北城司统领。

牵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不解释清楚,昀王未必肯帮忙,但宋靖为牵扯进来,就算昀王肯帮忙,这件事情也不一定能解决。

葛摧退让道:“今日损坏九王府的东西,下官愿意赔偿,但下官的年俸只够维持家中开销,还需让下官缓缓。”

“贼人既然不在九王府,下官自会到皇上面前请罪。”

葛摧朝院中众人拱手抱拳,“打搅了。”

“弟兄们身上有多少钱,先拿出来凑凑!”

巡城司众人不明所以,解下钱袋子交给他,葛摧把钱袋放在托盘上,朝昀王抱拳。

“今日劳烦昀王殿下了。”

他留下一句话,便带着巡城司众人离开王府。

“慢着!”

这就想走了?

连穗岁喊住他们,原本以为季瑛拿出来的都是假的故意为难他们,没想到是真的,她心疼。

“季管事,准备欠条,东西既然是你们巡城司损坏的,那便用你们巡城司的名义签下欠条,否则过了这个村,回头你们巡城司要是不认账,我上哪儿说理去?”

季瑛写好欠条,葛摧在上面签字画押。

“告辞了!”

雷声大雨点小,没意思。

昀王看了场热闹。

“既然皇叔这里的麻烦解决了,侄儿也告退了!”

宋靖为拱手无言,问候几句,领着衙门的人自行离去。

连穗岁:“……”

这就都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