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 下部 非耶?前篇 二十七

一顶小轿卢若铭被抬出小院,第一次有机会看一看南王府虽然是在冬日的夜晚他仍是挑开窗帘四下张望,除了几条刻意清扫出来的路径,所有建筑草木上尽是皑皑白雪,冰凉的空气中隐隐有清芬的味道,细细闻来又好似自己身上熏的青篍桧香料。

远远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南刻执了卢若铭的手踏进屋去,原本在嬉闹的人声立时静了下去,面纱下卢若铭默默扫视众人。

灯红酒绿美人如花,相形之下他一身素白的裙裾分外醒目,其实不是他不想穿别的颜色而是他衣柜中所有的衣服只有各种深深浅浅的白。已有七分酒意的南制见到他不由分说一把扯入怀里,屋里的温度很高,卢若铭被脱去白裘斗篷一袭单衣半跪半坐着任由众人打量。

大部分眼光都是好奇中夹杂着戒备,只有一道有些刺人,望过去卢若铭看见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大约17、8岁的年纪,同大多数安槐人扁平的五官不同这个女装男孩子的五官很挺刮,眼睛不是很大但浓黑的眉毛挨得很近衬出高直的鼻梁,刚刚他好像正在敲击一面手鼓,但此刻全副心神似乎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棕黑色的眸子有着浓重的敌意。

“玟儿,怎么不继续了?”南刻搂着另一个女装男孩子懒洋洋地催道。

唤作玟儿的男孩这才收回眼光,蹙起的眉心显示着他的不开心。

“皎皎白驹 食我场苗 絷之维之 以永今朝 所谓伊人 於焉逍遥 皎皎白驹 食我场藿 ……”手鼓节奏里玟儿开声清唱,卢若铭完全不懂歌词含义,但悠长高远的旋律配以一副略带沙哑的嗓音令他清楚地感受到一种苍苍茫茫的悲凉。聪明而倔强的孩子啊,在以歌声表述不满呢,卢若铭笑得无奈。

为了表示关爱南筇南筠曾向他细细描述过世子侍妾的情况,今日一见方知二人当真竭尽所能了,以至于他竟然可以立时便将名字模样一一对号,眼前使性子发脾气的男孩应该是之前最得宠爱的玟哥儿,而那边那个跪坐在筵席一角眼见主人神色不愉立即以琴声阻断歌声的男孩应该是南筇口中美丽温柔的翔哥儿,他的确生得很不错,纯粹东方人的面孔满月般丰润完美,只是笑意盈盈的眉目间有着一抹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沧桑痕迹。歌声虽止,琴声也欢庆,但是南刻的阴暗神情却并没因之明朗起来,玟儿已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当下垂首一旁不发一言,委屈桀骜的表情很有些象现代社会的叛逆少年。

“世子,再喝一杯吧,蕤儿酿出的青梅酒煮开后口感更好呢。”眼见南刻就要发作一直乖乖窝在他怀抱的歆儿适时开口递上了一只酒盅,一双明敏的大眼睛令他看来象只聪明活泼的小猫咪。

若有所思地看着怀中人南刻的神情令卢若铭瑟缩了一下,这两位世子好像难得正经,但一旦正经起来便气势凌人十分可怖,直到歆儿强笑的表情开始发僵南刻方才在他面上重重拧了一把:“真是把你们给宠坏了。今晚就到这儿,都回自己屋去,好好想想自己的本分。”

“翔儿你留下。”众人躬身告退时南刻冲翔儿发了话。

松了口气的卢若铭原以为那一晚他可以幸免,或是至少只需应付南制一个人不用那么吃力,但在被南制做得死去活来后他才知道两人以往其实一直为他留了不小的余地。那一晚南制酒后的狂野彪悍以及恶作剧般的需索无穷让他整整在**躺了三天,那之后便又是两人三天一回的车轮大战,过度的**终于连孜莱的滋补扶正药物也无济于事了,卢若铭害怕从此以后都得象婴儿般兜着尿片儿生活更害怕就此小命不保,思前想后一番他在某一日刻意令自己着了风寒。但他自己也没想到会病势如山,骇人的高热足足持续了7天方才平息,幸亏之后刻制二人因公出了趟远门公差方才令他羸弱不堪的身体得以休养生息。

再次看见蓝天的时候已是冰融雪化的初春时节了。

略略恢复了些元气的卢若铭偶尔也会在南筇南筠的伴扶下在院子以外的地方散散步,他比较喜欢勾留的一处是湖边的暖亭,那里有条长廊颇为安静,隔了正在开冻的湖面可以观赏对岸众人的游乐,那是一片很大的空地,据说春暖花开时候绿草如茵,此刻冰雪尚未融尽,但是一整个冬天总有人在那儿嬉闹着奔跑打雪仗。

这一日天气非常暖和,几个哥儿踏着残冰剩雪早早放起了风筝,远远看着他们活泼恣意的笑闹卢若铭站在长廊尽头闷闷不乐,听说世子这两天就要回来了,眼看假期结束,而他才刚刚养好身体,对策一事还完全无从说起。

“快看,起来了……”

“哟,线断了,玟儿讨厌,瞎捣乱……”

“追得上我吗?”

“哈……”

嘻笑间几个男孩子的身影跑入长廊,为首的正是那位玟哥儿。

灵机一动卢若铭缓缓回身审视他们,虽然头上覆了面纱但丝丝缕缕的孤傲气还是被他成功地发散了出去。这种胶着的局面总得想法破解,否则他迟早被废在**。

“我当是谁呢,吓一跳,原来是尊贵的铭哥儿。”不出所料玟儿率先发难,大约除夕夜的记忆犹新,他身后诸人也不劝解,神情间均带了丝挑衅与幸灾乐祸。

“麻烦让一下。”卢若铭倨傲地说了句,作势欲走。

“急什么?也让我们见识见识这面纱下长了怎样一副国色天香的嘴脸,能迷得咱们世子再不作他想。”

玟儿话里的妒意十分明显,轻慢的神情让卢若铭身边的南筇忍不住发了话:“玟哥儿,您这话什么意思?”

“哟,南筇,这就攀上高枝了,原先的主子可就在这儿呢,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我记得你在蕤儿身边的时候可没这么不懂规矩呀?没人教你了是不是?我今儿就教你记得自知之明。”

见他两句话没说完便扬起了手,卢若铭立时将南筇拉了开来,巴掌落空玟儿恼羞成怒地追打南筇,卢若铭见状火上浇油地补了句:“你这是做什么?左右不过都是伺候世子的人,何必这么找软柿子掐捏。”

一句话说得玟儿霍然驻足,面向着卢若铭步步进逼:“这么说你是只硬柿子咯?你且瞧瞧我是敢捏不敢捏。”

感觉时机成熟卢若铭佯装害怕地步步后退,到得湖边上他在玟儿身形的掩饰下做了个假动作,玟儿当即上当以为他要动手连忙反推过去,卢若铭脚下使了暗劲准备就着他的推势后倒在水边上,但他没料到玟儿激怒之下力气那么大,也没料到自己竟然如此弱不禁风,两个力道相加之下他整个人仰退几步直直栽进开了冰封的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