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方到宫门,张皇后便携众人至门外相迎,果见太子夫妇随行,另有一人行在最后。

萧珏行礼起身却见是杨羡宇,只是收敛了素日在他面前的嚣张模样,一身郡王朝服,举止也规矩许多。

“朕听太子说子珺在皇后这儿,便过来瞧瞧,却不想你们都在。”

皇后坐在皇帝身旁言道:“正巧礼部今日递了单子上来,臣妾便想着请几位姐姐一同帮忙相看,正巧庆虢进宫请安,臣妾便做主请他帮侄儿一同臻选。”

“子珺年岁不小,身边是该添几个人了,皇后……可有中意的人选?”

皇帝这么问,张皇后自然是没有人选的,只笑着应答道:“臣妾瞧着倒都好,倒是方才桓王自己说喜欢英气豪爽的将门之女。陛下来时,正说着寇姐姐的女婿,匡北侯家有适龄的女儿,相貌品行皆是上佳,其母又是公主,亲上加亲倒也般配。”

喜欢英气豪爽的女子和喜欢将门之女在帝王心里可是两个意思,萧珏听到张皇后添油加醋并未多说什么。倒是寇贤妃没想到不仅裴德妃提了一句,继后这会儿当着皇帝竟又提了一遍,当真是存了逼她表态的意思,在旁轻笑一声。

皇帝先前听皇后所言并未多说什么,这会儿听寇贤妃笑了声不由问道:“爱妃笑什么?”

“臣妾只是想起端淑上月来信同臣妾说,敏侠那丫头自己建了个女子兵营,说是要同匡北侯的强兵一同杀敌,她实在管束不了便由那孩子胡闹去了,这会儿听皇后娘娘抬举敏侠,怕是要折煞那孩子了!真配给桓王,只怕要家宅不安生了!”寇贤妃故意夸大,皇帝闻言大笑几声,同她聊起这个外孙女,直夸赞英武不输其父,却是闭口不提赐婚,便是将寇贤妃的推拒之意听进去了。

但张皇后所言将门之女,皇帝也同样听进去了,他看向萧珏,亲自问道:“子珺当真喜欢?”

“回皇祖父,臣……”

“舅舅,非也非也。”杨羡宇起身直接打断了萧珏的话,“臣知道桓王喜欢何样的女子!”

“喔?说来听听。”

杨羡宇先前已同萧珏私下达成协议,他会当着张皇后和麓王说英气豪爽原也是为日后请旨赐婚绥南王之女做准备罢了,却不想今日杨羡宇竟同皇帝一同来了,左右不会伤及他的利益,萧珏也就由他说了。

“桓王在民间时臣曾有过数面之缘,也是偶然之间见侄儿容貌同大表兄十分相像,多方打听后才确信是表兄血脉,正巧季将军述职回京,臣便派人告知季将军将人带回京中。桓王昔日化名季玉朗行走江湖,亦有侠义之名,颇受江湖人敬重,想来是这个缘故,才更倾心于身具侠气的女子。”杨羡宇这番话,皇帝早些时候已从季南珩口中听过一遍,只是化名行走江湖之事倒是头次听,而这么一说,萧珏钟情的便是那些江湖侠女而非将门之女。

“礼部所拟大多是勋贵嫡女,自不比那些民间女子豪放,但温柔知礼,堪为贤内助。”皇帝并不认可所谓‘侠女’,江湖人以武犯禁向来为朝廷忌讳,更不要说皇室了,他看向皇后嘱咐道,“娶妻娶贤,皇后遴选时还是要选些端方大气的名门闺秀,桓王年纪不小了,早些娶妻定定心才是。”

“皇祖父,孙儿其实……”

皇帝并不想萧珏说什么,他摆摆手道:“罢了,日后若是遇上喜欢的,待大婚后禀了皇后纳进府便是。”

“父皇,依儿臣看,侄儿这是心有所属了。”太子适时开口,见皇帝颔首默认便继续道,“檀儿前些日子去京郊皇庄偶然碰上,听说子珺带了一人同去,过从甚密,庄子上的人也是仔细伺候着,想来是早有倾心之人。”

皇帝倒是并不意外此事,毕竟桓王今年二十有二,却无妻妾子女,说好听了是洁身自好不近女色,说难听了难保是身子哪里不妥,这会儿听他身边还是有人倒也觉寻常。

皇后也在一旁道:“桓王身边该是有人伺候着。陛下,这民间女子怕是不知该如何侍奉,不若带到臣妾宫中让嬷嬷教导一番,也好让她懂些侍奉的规矩,待大婚之后交由桓王妃带回府中开脸赏个位份。”

毕竟桓王还未成婚,虽说此时没有庶子,但若真如太子所说颇得宠爱,难保大婚之前不会有孕,反而麻烦。若是交由皇后教导,大婚后再以长辈之名赐给孙媳妇带回府也名正言顺,万一民间女子不知分寸生了争宠之心,进了宫教导磋磨一番也能安分。

张皇后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皇帝闻言也是频频点头。人到了皇后宫里,自是任他们磋磨,若是个骨头不硬的,说不准还能拢归己用。

“既如此,便依皇后之言。子珺,稍后便让你皇祖母宫里的人随你回府领了人走,你该细看看可有中意的名门闺秀。”

皇帝方说完,杨羡宇便在旁噗嗤一乐,还不等太子麓王斥责他君前失仪,他便自行起身告罪,只是面上笑意不减分毫。

“你这般笑,可是知道什么内情不成?”皇帝对长姐的儿子素来偏宠,即便杨羡宇方才在御前嗤笑,也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

“舅舅听了可别笑。实在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误会了,桓王身边可没什么女子,若是真把外男接进宫那才真要坏了规矩!”

“男人?!”太子和麓王同时看向萧珏,脑海中登时便浮现龙阳之好一词。

杨羡宇将众人胃口吊足了,被舅舅笑斥了一句继续说道:“昔年谋害永穆太子一事,当时动手的江湖人一直逍遥法外,桓王偶然探得当年杀害他父王以及追杀他兄妹之人还在,便将此人捉来审问,只是那人诡计多端险些再次加害桓王,幸得当年救桓王兄妹的江湖侠客再舍身相救才相安无事,只是那侠客身受重伤又中了剧毒,桓王如今是为了报此人数次救命之恩才将人留在身边照顾着。”

“原来如此,既救了子珺和荣嘉,朕该是见见此人,加赏一番。”

萧珏瞅准时机开口禀报道:“皇祖父容禀,师尊人虽侥幸救回,但受伤过重,醒来后神智便如十岁孩童,怕是不懂宫中礼仪规矩。孙儿同珑儿得此人悉心照拂十余年,情分非同寻常,不怪太子殿下与堂兄误会。”

萧珑原本在一旁安静听着,她初时还真以为兄长有了亲近之人,待听到杨羡宇和萧珏的话后,便知他二人说的是闻人瑜,但她竟不知义父受重伤神智如孩童,闻言也跟着起身拜道:“皇祖父,义……师尊待孙女与兄长如亲子,冬日添衣、夏日祛暑打扇,原以为师尊人遭奸人所害不在世了,方才听皇兄所言,恳请皇祖父允准孙女随兄长回王府探望!”她本是张口欲唤义父,一瞬想起萧珏嘱咐她的话,知道称父会给闻人瑜惹来麻烦,便随着萧珏改了口,只称师尊。

“既如此,荣嘉今日便随你皇兄出宫,朕许你明日再回宫。此人救先永穆太子血脉于危急,又悉心照拂多年,该有的赏赐也不可短了,既是人如孩童便不赐爵位,改派宫中擅疑难杂症的太医入桓王府诊治,若需良药,一概从宫中支应。”

“谢皇祖父!”、“陛下恩慈万民!”

众人落座后,只见杨羡宇仍未落座,皇帝看了眼外甥便道:“怎么一直站着?”

“臣只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同陛下说了的好。”

皇帝闻言笑道:“你何时变得这般懂事守礼了,朕合该同皇姐唏嘘一般。”

众人只知绥南王因其母抚宁长公主的缘故颇得圣上爱重,从前他鲜少入京是而不觉,今日听皇帝同他说笑方觉绥南王恩宠如此之盛。

“陛下可冤枉臣了,臣这般郑重守礼实在是为儿女之事向陛下讨恩旨,合该恭敬些。”若换了旁人,杨羡宇这话实在是僭越大不敬了,可皇帝听他这么说,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同亲外甥打趣了几句,尽显天伦之情。

说笑过后才道:“你膝下只有一女,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赐婚。听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有了人选,不妨说给朕听听,若是合适,便同桓王的喜事一同办了,便当是双喜临门。”

杨羡宇得了皇命便答道:“舅舅怎知是双喜临门,茵茵那丫头教我惯坏了,没成想早些时候桓王在我府上那几日,她便中意了,却瞒得紧,连她母妃都不知晓,还是今年臣奉旨入京她央著一同来,才教臣知晓了,今日听太子与皇后娘娘说,原来……桓王也对我家茵茵有意啊。”

杨羡宇只有一个女儿,绥南王虽在淮南诸郡颇有势力,膝下却无子息继承。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还是年近四十才有的,若能做绥南王的女婿日后自可有淮南诸郡做支撑,太子同麓王都没想到萧珏竟同绥南王的女儿互生情愫,一时间心中都多了些忌惮,尤其是太子萧庆祯,更是心下一紧。

“既是要讨因缘,你今日还不把茵茵带进宫?”

“舅舅容禀,是那丫头脸皮薄。平日虽让臣惯得无法无天,但到底是娇羞的女儿家,若是当面被桓王拒了,臣今年这个年怕是都要过不好了。”杨羡宇说起女儿慢慢都是宠溺,足可见其对女儿的爱重,“臣为人父,只得先行帮她试探试探桓王的口风,幸好今日皇后娘娘把臣问了,臣替茵茵先行谢过娘娘了。”

“郡王客气了,若能凑成一则佳话,本宫可要沾沾你们的福气。”张皇后自然不会放过和绥南王与萧珏亲近的机会,即便只是口头上随口一句,但只要在太子眼里,他们早有瓜葛便能替儿子多争一分,再则绥南王既有权势又有皇帝的爱重,确实不可小觑,他的独女虽不能拢到自己这边,落在持中的萧珏手中总好过教太子的人娶了去。

她方才动了心思要收桓王的身边人,后来虽知是个男人,却也是实打实教对方知道了她的意图,见萧珏沉默不语,面上却现喜色,张皇后忙在旁劝说道:“陛下,依臣妾看这倒是一桩喜事,若县主同桓王早有情谊,夫妇和睦自是圆满。”

“茵茵那孩子本就是个孩子心性,羡宇又把人都宠坏了,这入了府怕是一时担不得打理管家事务。”

“陛下。”先前太子提了萧珏金屋藏娇却是个误会,梁贵妃见皇后句句仿佛要将绥南王和桓王一并拢到麓王那边去,心下焦急,这会儿终于寻到机会开口,便提议道,“桓王同县主两情相悦自是喜事,只是大婚并非一两日之功,这偌大王府总不可能一直没人打理,不妨从适龄的闺秀中择选一两位端方贤良的,家世低些也不要紧,先入府伺候着,待日后县主大婚入府后,再让她们协助县主打理王府事务便是。”

多上两位侧妃,便有机会将自己这边合适的女儿家举荐过去。

皇帝亦有这个意思,闻言颔首嘱咐皇后道:“此事便交由皇后择选,贵妃与贤妃助皇后分忧便是。朕有些乏了,便先回宫歇着了。”

虽未正式下旨赐婚,却默许了方才梁贵妃所言,众人恭送圣驾离开后,便纷纷向绥南王和萧珏道贺。

杨羡宇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闻言朝萧珏挑眉一笑却并不多言语,自揽了人回府,旁人只道他是准岳父同女婿有话说,也没有多加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