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那一巴掌的事,季玉朗拉不下面来道歉,干脆一个人憋在屋子里,苏拂他们想劝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哥哥!”巧的是季玉声到来,化解了这一丝丝凝滞。
“这几日又去哪里疯玩了,一直瞧不见你人。”季玉朗对于唯一的妹妹一直都是笑脸相待,纵然心中有再多的愁思都绝不会在她面前展现,他伸手刮了下妹妹的鼻子。
少女捂住下半张脸,用眼神‘控诉’兄长,反驳道:“才没有疯玩呢!我是跟着师父陪师伯练武去了!”
季玉声这几日确实都跟在云清珂身边,对于这几日的事丝毫不知,甚至连前两日季玉朗受伤的事都是瞒着她的。
问及今日怎么想起来他这个哥哥了,季玉声凑过来拉着兄长的手臂撒娇。
“哥哥带我去城里瞧瞧!这庄子里实在没趣!”
“早些日子你不是逛过了?”
“哥哥带我去嘛~”其实季玉声倒不是因为好奇,而是被困在这山庄半个多月着实无趣。师父和师伯都忙,虽然木师伯有时候也会陪她耍一耍,但终归出不了这庄子,日子久了,小姑娘自然坐不住了。
季玉朗一贯纵着妹妹的,便点头应了。小姑娘开心地跳起来,说着就要去找义父,惊得季玉朗一把捞住妹妹,劝阻道:“师尊今日还有正事,吩咐了不见人,别去吵他!”他可不知道尹枭那药效如何,若是让妹妹见到朱怀璧脸上的巴掌印,怕是要闹得不罢休。
“苏拂,去备马。”季玉朗又转回来嘱咐妹妹,“玉声,你要答应为兄,到了城中不可乱跑。正逢武林盟会,这城中不知来了多少江湖人,你一个女儿家落单不安全。”
“知道了啦!我不小了,何况还有青鳞在。”
季玉朗抬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清俊少年,叹了口气,终是忍了些脾气耐心道:“卫青鳞功夫远不及这些江湖人,若真出了事他连自己都护不住。”
季玉声最听不得兄长这些话,刚要张口反驳,就听身后卫青鳞主动开口。
“少主所言甚是,属下学艺不精,小姐还是听少主的。”
“你这小子倒是让玉声惯得没有规矩。”季玉朗剑眉微蹙,却没有过多发作。其实卫青鳞主动开口,也是清楚季玉声是要开口替自己回护,所以他抢先一步挡了,至于季玉朗对他的挑剔自楼主将他分在小姐身边开始就未消失过,他并不会感觉如何。
英俊的青年和娇美少女并排走在城中街市上,惹得周遭路人频频侧目,单见二人身后随行侍卫,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季玉声曾在重重高手保护下出门游历了一年,江南风光并非没见识过,只是这些日子被拘着,着实有些闷了。跟着兄长出门自然没那么多顾忌,姑娘家年纪尚小,自是爱娇爱美的,季玉朗也耐着性子陪妹妹逛,但有看上的,一概包下便是,店家自然乐得找到这等贵客。
逛到北边街巷时,季玉朗才想起他曾从少年手中买了块玉交由鸿宝轩的店家打磨,索性带着妹妹去看些玉簪首饰,一道取了玉去。
“季公子来了,您里边请,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来。”鸿宝轩的跑堂是个极伶俐的半大小子,季玉朗一来他便认出来,旦见他身边美貌少女愣了一下,但旋即躬身将人请进来,一边叫人通传请掌柜出来。
“公子先前定下的玉坠,工匠已经打磨好了,您这边请。”那掌柜笑脸相迎,将兄妹二人请去了楼上雅间,待他们落座跟着问道,“这位小姐一看便知是季公子的亲妹子,您二位今日来得正是时候,小店昨日到了一批稀罕首饰,是从宫里流出来的样式,我叫人一并端来给小姐挑选。”那掌柜也是人精,见季玉声与季玉朗容貌上有几分相似,年纪略小些,虽面容娇美但举手投足俱是十分贵气,便大抵猜到是亲妹子而非枕边娇娘。见季玉朗点头未多说什么,他心中便有数了,忙吩咐小厮去取了东西来。
“你这江南小店竟有宫中的样式?”
“小姐不知,咱们鸿宝轩的东家是京城的大人物,但凡那边有的,咱们这店里虽会晚些,到底是有的。”
说话间,便有店中仆役端了东西上来,竟足足站了一排,每个人手中端一红木托盘,那些精致玉簪首饰就摆在盘中。掌柜从边上一人托盘中拿走了那个红绒锦盒,又吩咐其他人站到季玉声身边去让她细细挑选,自己则打开锦盒来到季玉朗身边。
“公子请看。”
季玉朗伸手去拿那块雕琢好的金镶玉,季玉声侧过头看。那玉用绞金丝为框,又仿着花枝修饰了边缘,那块玉有杂质痕迹的地方也用金丝扭了卷曲花蕊遮挡。颜色并不艳俗,配上莹绿的玉石倒也算雅致,不得不说,雕琢的玉匠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有劳了。”季玉朗颔首,收了盒子。
“哥哥要送给义父吗?上次那块丢了之后许久没见义父戴了。”季玉声不知道那块玉被朱怀璧被掷出去碎了,她只晓得一贯佩戴玉坠子的义父这阵子一直未带,再联想季玉朗专门定做一枚,想来必是给义父的,“那我要挑一个给义父!掌柜的,劳你取些雅致的玉佩来。”
“小姐稍后,我这就命人端来给小姐挑选。”
“玉声,你先选自己喜欢的。左右时辰还在,玉佩不急得挑。”
那掌柜命人拿来的自然是店里一等一的好货,虽比不上从前宫中御赐的玉质,却也是顶好的玉料,精心雕琢成了玉镯和花簪。妹妹挑选时季玉朗也跟着瞧了一眼,他倒是一眼看中一枚衔珠的青玉凤钗,与从前母妃常戴的一支十分相像,只是大抵因为民间要避讳,所以那凤首做得并不十分招摇。
“玉声,试试这个。”季玉声闻言偏过头,示意兄长给她簪上,随后对着铜镜左右侧头瞧了瞧。
“如何?”
“甚好。”随着年岁渐长,玉声确实更像母妃了,季玉朗伸手替妹妹重新簪好,“就这么戴着罢,别摘了。”竟是价都不问便包下了,那掌柜自然乐得接待这种富贵客人,也跟着附和说这簪子极衬小姐美貌云云。
季玉声只随便选了一支粉玉镯便叫掌柜撤了钗环一类,仔细选起玉佩来。她与兄长不同,自记事起就长在问刀楼,虽也似这个年纪少女一般爱娇爱美,却志不在此,比起华美的首饰衣衫,季玉声或许更爱一根顺手的鞭子。选自己的钗环首饰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可给义父选起玉佩来却是挑剔的,虽然玉料都是好的,但季玉声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庸俗,惹得那掌柜擦着汗赔笑,教人端来一盘又一盘供大小姐挑选。
挑到后面,季玉声也有些烦了,面色不悦质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东家是京城的大人物吗?怎生连个雅致些的玉佩都没有?我义父是惊才绝艳的神仙人物,你这些又是龙又是花花草草的,根本配不上他!”
“是,小姐说的极是。不若这样,您若还在崇阳城待上些日子,我立刻叫人去凉州府调,保管小姐满意!”那掌柜连连擦汗,说完又朝着季玉朗鞠了一躬,“公子您看?”
“玉声,我们在此也耽搁了些时辰,不若下次再来。哥哥再陪你去别家瞧瞧,之后还得赶着天黑前回去。”
见妹妹没有反驳,季玉朗示意苏拂将方才挑选的那几样银子都结了,自己则带着季玉声先行离开。
只是小姑娘没来由生了闷气,连逛铺子的心思都没有了,他们便早一分赶回了奉剑山庄。只是回去时恰好撞见一行人堵在山海苑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箱笼的家丁,为首的那个被仆妇搀扶的老妇人却是眼熟的。
“夫人造访可是有事?”
颜慈蓉此次是专程带谢衡羽上门致歉的,耿青槐夫妇也一起陪着,可走到山海苑门口却有些神色落寞。当年奉剑山庄被一把大火焚了个干净,她中年丧夫丧子,只剩一个尚在襁褓的小女儿,后来耿家虽重新整修了山庄,尽量还原了从前的布置,但她每每来时都会触景生情。莲初在一旁扶着夫人,山海苑是两位少爷的院子,后来二少爷成亲才换了新院子,她自是知道夫人在思念两位亡故的少爷,偏那问刀楼的人将他们挡在了门外,不予通融,更是气愤。
听到有人唤她,颜慈蓉抬手拭去眼角未落下的泪水,看向来人。
“季少侠。”她与季玉朗兄妹曾在林中见过一次,“衡羽先前在聚英堂中冒犯了尊师,老妇人特携礼向朱楼主致歉。只是一直不得通传,还望季少侠帮忙陈情。”
“我义父是顶好的人,不会为难夫人的。”季玉声从初见时便觉这老夫人十分亲切,便主动请缨要带她进去,“夫人随我来就是。”
“这……只怕是惊扰了朱楼主,牵累姑娘。”
季玉声却笃定道:“夫人宽心!义父最是疼我了,何况夫人年事已高,义父也不会忍心让夫人久等的。”只是季玉声却不知,先前他们先前已被挡过一次了,正是等在门口不知是走是留时才碰上了从崇阳城中折回的兄妹二人。
童诗的摺花女婢虽得了吩咐不放人进来,但到底一个是少主一个是楼主疼爱的义女,一犹豫人便已进来了。
朱怀璧就在院中,七月的天十分燥热,他和尹枭却在院中打得火热。
约莫一个时辰前,尹枭拿着一壶酒从院墙外翻进来,吵着要和他品酒,不知是那里孝敬来的,朱怀璧便也由着他去了。
酒是好酒,只是少了些,满打满算也就七杯。待斟满这最后一杯,尹枭突然起了别的心思,要斗上一斗。最初只是酒桌之上赤手争夺,及至后来便打到了院中。江湖众人虽知尹枭是江湖百晓生,事事皆通,却鲜少有人知他最初在江湖成名却是靠掌法与剑法,这二人交手也是副难得的场面。
季玉声等人进来院子时,那二人还未分胜负。
颜慈蓉年轻时也曾为一方侠女,自能看出院中二人皆是各种高手,待那红衣刀客旋身面向她们时,老妇人眼中竟是不可置信,她下意识迈出步子。
“娘。”闻人瑾见她身形一晃,忙上来扶住。
门口的动静让朱怀璧有一丝顿挫,尹枭看准时机挑飞他手中苗刀,只是面上还没来得露出得意神色,便眉头一紧,双手交叉架在胸前挡住了朱怀璧踢过来的一脚,连连后退了十几步才站下,那头朱怀璧已旋身接下了被挑飞的刀。
“还来吗?”
“朱兄有客到,尹某不好耽误你了。只是这酒……”尹枭略一侧头,示意他身后正对的那几人,身形一动来到石桌前拿起最后那一杯酒,“尹某就不客气了,毕竟方才是我先胜一招。”
朱怀璧提刀走过来,收刀入鞘顺口打趣道:“你这泼皮,真是说不过你。”
“朱兄承让。”朝朱怀璧抬手,随后一杯饮尽,大赞道,“好酒!好酒!”
“义父!”季玉声等着他二人聊完,才奔过来。
朱怀璧俯身替义女拂去脸颊的热汗,轻轻掐了下少女的脸蛋,笑问道:“这是又去哪疯玩了?弄得一头热汗。”
“才没有呢!义父怎得和哥哥说一样的话。”
“小瑜……”莲初一直扶着夫人,待看清那红衣男子的长相时,忽听得夫人小声呢喃了一句。
耿青槐和闻人瑾也听到了,他夫妇二人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一直下落不明的闻人瑜,但看到颜慈蓉和莲初的反应,耿青槐脑中回忆起耿云霆曾说的那句‘问刀楼主的眉眼与六弟十分相像’。
颜慈蓉一直盯着朱怀璧的一举一动,见他面上带笑,温柔替季玉声拂去颊上汗水,终是没忍住,在莲初的搀扶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朝那红衣人伸出手。
“小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