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明了

手握重兵,这四个字,让卫氏一宿没睡好。

她本想当晚就告诉宝珠,可宝珠睡得香甜,那‘药’在起作用。卫氏就忍住不叫她,默默的想了一夜,想到早上脑袋发烫,而又是叫醒姑娘的时候,卫氏就叫醒宝珠,在宝珠还‘揉’眼睛的时候,悄悄儿告诉她。

宝珠听过,即刻清醒。但清醒过后,想到袁家带给她的“见识”一出又一出,又松泄下来,只沉‘吟’道:“我虽在闺阁中,也因舅祖父当官而了解过一些。本朝手握重兵,一方大员的人,不过就那么十几个,从舅祖父一生做官的地方上去找,也大约能找出。但已定亲,就找出来又作什么用?而且真的去找,又‘花’费心思。横竖已作亲,迟早会知道。”

卫氏喜滋滋,打发宝珠起身:“我的好姑娘,你这一回可是嫁到好人家了,”宝珠心中也喜欢,但蹶嘴不依这句话:“您只看到他客气的时候,没看到他不客气的时候。”卫氏就笑:“您恭敬礼敬姑爷,姑爷怎么就会不客气?”

宝珠心中闪过常四姑娘那幽怨的脸儿,嘟起嘴道:“那可说不好,谁知道有什么事儿呢。”卫氏又把老太太许以自己陪嫁的话说出来,主仆更是喜欢。

卫氏是宝珠母亲的人,但久在安家。老太太要真的说不答应,也得费些‘唇’舌才能带走。现在她主动说带走,宝珠打心眼儿里感‘激’祖母。

就是卫氏,也说了一句安老太太要听到,会更喜欢的话。“姑娘你这算是嫁到京里,婆家就在京里,老太太也在京里,老太太没孙子,为姑娘‘操’心这一场,您以后可得好好孝敬她。”宝珠称是。

袁训是安老太太的养老‘女’婿,宝珠还不知道。这件事,是由袁训的长辈和南安侯而定,两个人一个为袁母着想,一个为安老太太着想。就只知会男家,男人支应‘门’户,宝珠又算是不尖刺温婉的,就无人事先知道她。

宝珠就知道,也不会说不好。

卫氏从此算是心头愁云尽去,一心一意扑到宝珠嫁妆上。到下午她从库房里出来,自己手握着单子自语着笑:“来京里时,老太太让把姑娘嫁妆全搬来,那个时候还不乐意,怕姑娘在京里找不好婆家,我们还是乖乖回小城去,倒还有冯家余家可以挑选。”

余伯南因为太爱,卫氏虽不待见他做的那件丢人事情,但宝珠真的回小城去,余家也算上一个。

他虽纳妾,却无正妻。

而冯家,虽拒了冯四少,还有别的少爷。

当时卫氏是抱定搏一把,才答应全部上船。这也是建立在卫氏对老太太有中肯评价,认为老太太虽言语刻薄,持家还是有功的。

她笑着走着,迎面遇到张氏。张氏涨红脸:“卫妈妈,看你喜欢的,你就好,有盼头儿了。就能跟着姑娘享福去,我家‘玉’珠到现在无人问津,成了陪来的。”

卫氏知道她嫉妒,忙陪笑:“三‘奶’‘奶’说哪里话,岂没听过那好的全在后面,三姑娘的亲事啊,好在后头呢。”

张氏这才心中稍解,但还是走得气呼呼。卫氏对着她背影道:“好个三‘奶’‘奶’,白认得字,这话也说错。姑娘家,怎么能说无人问津?”

她才摇着头,又见一个,邵氏红肿着眼睛过来。卫氏头疼,但不得不问候:“二‘奶’‘奶’,夜来没有睡好?”

邵氏抓住她诉苦:“好个‘奶’妈,你家姑娘有你,又有老太太偏心,如今你们就要‘春’风得意。但去了那一家,不要忘记家里人。有什么好少年,记得大姑娘,千万把大姑娘放在心里。”

卫氏含糊着答应下来,离开邵氏才喘口气:“我的娘啊,这一对乌眼‘鸡’,红着眼睛也不觉得难过么?”

回房去,有心让宝珠出嫁前小心两位‘奶’‘奶’,又见宝珠赶着嫁衣,脸庞儿上明媚快乐,就没打扰她。

好在,第二天,一张请柬又到安家‘门’上,卫氏可以放下一半的心。

……

邵氏心情大好,掂着那贴子:“掌珠,明天就去,你穿什么衣服?”请帖是由舅祖父转来,邵氏在怨恨老太太这几天后,又把她重新捧在心坎上。

掌珠手捧着茶盏,扬着脸笑。不想京里可以出‘门’的地方这么多,那半夜吹曲子的人可会出现?

张氏丢下贴子,就把‘玉’珠好一通‘交’待:“别再犯呆!什么董家阮家都别想。他们面也不‘露’,分明是躲我们!去好好打扮,明天去好好的再相看一个回来!”

‘玉’珠怄气道:“这天子脚下,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男‘女’大防,全都不要了不成!”

张氏要打她:“胡说!有得相看比什么都好!我又让保柱去找方大人,让他帮你‘操’心亲事……”‘玉’珠硬生生气哭:“我嫁不出去吗!对不相干的人你说什么干嘛!就宝珠定下亲事,这京里再没有男人,要去求一个外人。你不要我活,我死给你看!”

闹了一出,也没拧过母亲。第二天‘玉’珠顶着哭肿的眼,忍气吞声坐车出‘门’。

宝珠也在,她本不想去。但掌珠苦苦的求她去。

掌珠多机灵的人,她见袁家有太子照应,带上宝珠出去总有便利。又掌珠游玩过,知道有个‘女’伴好得多。不能总带上丫头,得有个伴儿配衬着自己。‘玉’珠太清雅,掌珠‘艳’丽,知道和‘玉’珠不能站在一处,生生的让她衬成俗人。

宝珠最好,宝珠温柔可亲,但宝珠定了亲,掌珠不怕她什么。

“好妹妹,知道你赶嫁衣。”

宝珠就笑,要拧她:“姐姐胡说。”

“不过长天白日的,也得松泛松泛,你说是不是?再说就三天,明天你跟去,后天你嫌吵不去也使得,‘玉’珠也去,姐妹三个人能一处游玩的机会还有多少?”

卫氏听着有道理。

三姐妹不算亲密无间,也算彼此和气。虽大姑娘霸道,三姑娘清高,但总是姐妹。看二‘奶’‘奶’和三‘奶’‘奶’的劲头,大姑娘和三姑娘也将嫁在京里,不然两位‘奶’‘奶’还不哭死去。以后姑娘们间,总是能有个照应和走动。

卫氏就把宝珠打扮了,第二天送到车上。

……

这是一处城外的林荫地,依着山脚下,挡住半边日头,另一边平原旷野,有风自然,扎着无数帐篷高台,掌珠三姐妹就坐在其中一个。

她们来的时候,高台已经扎好。说是高台,不过高出半人高,但可以看得清等下的热闹。高台下面,叉手而立四、五个家人,功夫一流的孔青也在这里。

掌珠难免心有感言。

这就是京里,京里真好,再或者是没法子说。

托赖有个好祖母,掌珠三姐妹在小城中曾独树一帜的荣耀。她们守闺训,不出‘门’,见熟悉的男人,长大后青梅竹马一概挡在‘门’外。

不是过年过节都见不到。

过年过节也可以回避,不是一定要见。

曾为此,自认有脸面。

这是古代姑娘的闺训,守得光荣,避得光彩。

然,现在是京里。

红男绿‘女’皆在这里,自然有个内外围,远处外围闻讯而来的卖小吃的,赶车的,过来长见识的人,全挡在那一层。

这内中,不是贵戚,就是王公,不是官宦,就是世家……‘女’人们戴面纱可不戴,见到人可回避可以不回避。

可以有人引导,可以不用人引导。

掌珠不是进京后头一回出来,可她还是继续眩‘惑’。

礼法二字,是为谁守的呢?

她看小妹宝珠,宝珠不怕天热,端端正正戴着个面纱,和红‘花’正在叽哝。而‘玉’珠,则嫌热的去了面纱,半遮在台上帘子后面,睁着两只眼睛找……

掌珠宝珠都知道‘玉’珠在找董仲现。

掌珠也就习惯‘性’的找了找阮梁明,不在;又找宫中见过的那些小侯爷。临川侯,武江侯,长陵侯……

她也没有戴面纱,她知道自己足够的美貌动人。

她的亲事,不能弱于宝珠。不然,岂不是太打击掌珠。她还不敢扬着个脸,但是去了面纱,学着几位贵族少‘女’落落大方的往台下看。

别人都可以,掌珠也可以。

这里,是围起来的,能看到她的,皆不是一般的人。当然,还有仆人。可谁把奴才放在心上呢?

“哗哗啦啦”,一阵风似的马跑过去,马上的骑士们罗袍飞扬,带起风时,也带走无数观看的目光。

“又是他赢!”掌珠的丫头画眉颊晕如梅,如痴如醉。

掌珠没有怪她,画眉没见过这个,她陶醉得快把主人给忘记。而掌珠也是一样的没见过,不是记挂着出来就是机会,机会就亲事,她也一样的醉在其中。

京里的这些人太会玩了。

红‘花’不满画眉的,感觉她忽略主人,又叫声过大。她瞪着眼睛看得很出神,但是小声道:“没事出来跑马,又让人来看,为什么?”

画眉没理会,‘玉’珠撇撇嘴,冷笑:“出风头!”

“为出风头,就把这么一大片地围住,不让别人走,然后累死这些马?”青‘花’一样看得很入神,但是加入谈话。

宝珠轻笑:“没有人看,还叫什么出风头?”

“姑娘,你看那边。”红‘花’偷偷地指着。

三个姑娘就都去看,都张口结舌。

见一箭之地的地方,碧草如茵。其上浓彩‘玉’妍,有着十几匹马,还有彩袖香风的七、八个‘女’人。是‘妇’人是姑娘看不清,不过全是裙装。

“她们也下场比试?”画眉结结巴巴。

骑士们再次从高台下疾驰过去,跑在第一的,还是那件淡紫‘色’的罗袍,清秀如‘女’子的青年。他至少有二十岁出去。

“那是谁?”‘玉’珠爱英雄,有些关注于他。台下有南安侯的家人,带着几丝不屑回话:“文章世子。”

掌珠眸子亮了。

‘玉’珠长叹:“又是一个朱‘门’酒‘肉’臭,不顾冻死骨的人。”

“这又招惹到你念诗词诽谤人?”掌珠不悦。

‘玉’珠皱眉:“无事不看书,不作事,带着马在这里跑来跑去,我们还要来凑热闹,这不是朱‘门’酒‘肉’臭的另一次表示?”

“那必定兢兢业业,累死在公案上,你才会说好?”掌珠和‘玉’珠抬起来。

‘玉’珠就对台下的家人们努努嘴儿,掌珠心中格登一下,也就看到家人们嘴角俱有鄙夷。掌珠就不和‘玉’珠再抬杠,小声问宝珠:“既然不好,为什么舅祖父还让我们来看?”

宝珠也早把家人的神‘色’看在眼中,亦悄声地回:“依我想,是与舅祖父不和的人吧?”

她们还不知道,文章侯世子不是和南安侯不和,而是因南安侯夫人而超级不和。

姐妹三人同起同仇敌忾的心,就再问:“他叫什么名字?”记下他,以后不管去哪里见到都不理他。

家人再次嘴角挂着不待见,欠身而回:“韩世拓。”

“他能拓什么?还世拓。”‘玉’珠嘀咕。

掌珠却想,这名字朗朗上口,倒有几分不凡。

宝珠没放心上。

“过来了!”红‘花’大叫一声。

掌珠吓了一跳,手抚‘胸’口恼道:“红‘花’儿,你又没跑马,怎么也疯的像野马?”红‘花’怯生生,嗓音也下去不少:“大姑娘请看,那位什么世子爷,他往我们这里来了。”

果然,单骑一乘,上面是稳稳的世子爷,正含笑往这边来。隔壁虽然也有高台,但那路线决不是往别家去的。

宝珠取茶垂首呷,‘玉’珠低下头,独掌珠扬起脸儿,大为奇怪,不是对头吗?

看他样子,又和气又亲切,活似来拜访亲朋和故旧。

没一会儿,韩世拓马到高台下,南安侯府的家人带着不情愿,但还是低头行礼。他们面上的憎恶,韩世拓看得清楚,打心中厌烦,但是含笑不理:“江七,你们这‘侍’候的是谁?”

“老姑‘奶’‘奶’家的姑娘。”江七板起脸。

“原来是表妹们,我听说表妹们来到京中,曾想上‘门’拜见,后来事烦就丢下。今天既然见到,幸好我过来见面,江七,为我上去通报,就说表兄要见。”

掌珠三姐妹一起奇怪,表兄?

掌珠心中一动,表兄,又是小侯爷……。

‘玉’珠掩面低笑:“哪‘门’子的表兄?”进京后才知道,表兄原来可以成把的抓。

宝珠聚‘精’会神:“听听再说。”

江七挡下,脸沉得像扇紧闭的‘门’板:“要见,请投名贴到老姑‘奶’‘奶’府上去见,我们‘侍’候姑娘们出来,可不敢‘乱’给人见!”

笑话!

你要见!

换成文章侯府的别人来见,江七兴许还通报,由姑娘们自择。

可你世子爷,算了吧!

谁不知道你是京中一等一的‘花’丛圣手,采‘花’大盗,骗过不认帐榜上的状元郎!为你上吊寻死的姑娘每年递增,到现在正经人家全不和你说亲。你来见表姑娘,脸上就刻着黄鼠狼来了,烙得深深。

这绣‘花’枕头肚子里一包子,不是草,全是坏水。

他会作几句诗,马跑得不错,为着什么学的?全是为了勾引姑娘们,而着意来养美风姿。

江七眸光寒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韩世拓还没有说话,掌珠已问:“这是什么亲戚?”凡是世子,掌珠都不想放过。

“回姑娘,是侯爷的内侄。”

台上三声‘抽’气声。

随即,掌珠叫道:“请他上来!”姐妹三个人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

江七无奈,自己跟随韩世拓上台,半挡在他面前。

韩世拓眼前一亮,三个小美人儿,大红的娇‘艳’,碧青的孤高,戴面纱的如雾中有‘花’,更让人‘欲’罢不能。

他拿起风流的体态,心想好好的潇洒的作个揖。才下一礼,‘玉’珠问出来:“怎么不请我们?”

“没有道理吧?”

“你也侯府,这是你们家侯府的规矩吗?”

韩世拓身子一僵,险些岔气没直起来。

姐妹三个人如三只尖嘴的小鸟,啄个不停。

“是目中无人么?”

“既不认亲戚,你又何必过来?”

“你说你知道我们进京,从来不曾规劝?”

句句没提到南安侯夫人,但字字说的是她。

韩世拓苦笑:“表妹们好张厉口!”

“是你送上‘门’来,我们岂能不问?”掌珠尖牙利齿地道:“你来论亲戚,论的是哪‘门’子亲!我们都不明白,所以请教。是亲戚,怎么能这样的怠慢?有千年仇还是万年恨,那你又不应该来!”

韩世拓狎玩的心减去一半,古怪的盯住掌珠的红‘唇’。他面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可不是千年仇万年恨,让你说着了。

姑母一生没得到丈夫的半分宠爱,而古代‘女’人没有工作,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南安侯夫人虽不少衣少饭,但等于没有丈夫,这还不叫千年仇恨吗?

掌珠三姐妹都聪慧,即刻从韩世拓的神情中清楚明了。

掌珠倒吸凉气,伶俐的她,本想为祖母出口气的她,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不是简单的姑嫂不和。看他神情,像祖母挖了舅祖母的心和肝。

‘玉’珠惊骇,忍不住问:“你说,你说!”

宝珠最小,却在此时成了最得体的那个。委婉地道:“那恕我们不能招待亲戚,江大叔,请送世子爷离开。”

韩世拓的表情,分明在把安老太太和南安侯夫人几十年的宣战一览无遗。

南安侯夫人都不认祖母这‘门’亲,姑娘们就不必多谈。

打迭起满怀风流的韩世拓,本想走到表妹们面前,说几个笑话,先‘混’个脸熟,再把跟表妹的丫头记在心中,和小姐有情,丫头是最好的帮手。

不想风流手段还没展开,先把表妹们吓住。

他大脑也空白了,他是作什么来的。但见到表妹们不管有面纱的没面纱的,全默然没有再说的兴致,特别是那红衣表妹的眼神,黑如宝石却又直愣愣的斜去一旁,很是不满。韩世拓悻悻然的站不住了,辞别的礼也忘了行,转身离去。

他上马后,满面怅然,然后才懊恼地想到自己晕了头,一句风流的话也说过。

能记住,就是红衣表妹身边的丫头,那丫头眼睛发亮的盯住自己,只有这个收获。

真是何苦来哉!

韩世拓抱怨的,是他长大渐看不惯的姑母大人。

世拓灰溜溜的走开后,三姐妹陷入沉默。这气氛尴尬的让人窒息时,掌珠很想说上一句打破这僵局,眸子方动,她就看到了另一个人。

阮梁明!

十几匹马上都是英俊骑士,都是有备而来,背后有弓,箭袖衣服,一个一个神采奕奕的来到场中。

哄笑声出来:“今天有彩头,谁博到就是谁的!”

“来晚了的,罚酒去!”

阮梁明身边一个少年英气过人,叫道:“笔下见文章,马上论英雄!这酒中么,只能论狗熊了!”

招来一片叫骂声。

阮梁明也笑:“你小子不能喝酒,别把我们全骂上!”

“找架打也不能这样!”同来的另一个人也皱眉骂,再重新抱拳叫道:“大家别理他,他小子沾杯就倒,是酒中狗熊!”

大笑声中,有人回叫:“内讧的,自己先打一架再来比!”

阮梁明马鞭子扬过去:“就你,出来试试,躲人后面骂不是本事!”他手才动,同来的十几根马鞭子一起指过去,都怒目:“要打架的出来!”

另一处高台上,一个年青‘妇’人颦眉:“吓死个人儿,太子府上的人又惹事了!”‘妇’人旁边坐着七、八个‘女’子,有‘妇’人有姑娘,均无面纱。而她们的面容,就是刚才红‘花’指的,‘妇’人也会骑马的人。

一个青衣少‘女’,小声道:“为什么,他们走到哪里就打到哪里?”

没有人回她的话,少‘女’就弱弱的问:“杨夫人请指教。”

年青‘妇’人微微一笑:“看到这里有外邦人吗?”

“那不是瓦刺的使者,来商谈停战的?”少‘女’不解,这与外邦人有什么关系。

“文章侯世子伙同几个小侯爷,又忠勇小王爷,梁山小王爷赛马。他们太不仔细了!怎么也请那瓦刺的使者来!”杨夫人加重语气。

“人家有马,人家也京里,不就来了?”

“可才停战,打不打还不一定!听说宫里有旨意,让边关休整。命陈留郡王,项城郡王,渭北郡王,英国公,辅国公,登国公入京主持和谈一事,分明是震慑!而这些纨绔们,偏把使者们找来赛马,万一输了,不是坠了本朝脸面。不管你边关打得多好,京里纨绔们一亮相,让人小瞧!”

团团围坐的人都吃惊:“那太子府上的人,是奉太子命来示威的?”

“不奉太子命,他们也敢来!这个好儿,不买白不买。”杨夫人瞄瞄出名的纨绔那一边,还正不示弱和太子党在叫骂。他们全是公子一流,自以为没做错事,以为阮梁明等人来搅局,正骂得痛快。

几个瓦刺的使者,都认真的看着。

青衣少‘女’佩服道:“还是杨夫人见识最多。那今天,就不再是单纯的玩乐了?”

“哗啦啦”又一阵马挂銮铃声响,又来了十几个负弓背箭的少年。杨夫人面‘色’凝重:“太子党们尽出了!”

‘精’锐的人全到了这里。

“那几个风头大的,还没有到。”另一个‘妇’人轻声道。

杨夫人严肃起来:“只怕已在路上。”

青衣少‘女’小声道:“要是他们全来了,这应该能看出来是太子的授意?”

没有人理她,也不必理她。就现在来的这些人,已能看出与太子有关,还用什么一个不剩的来,才是太子的授意?

梁山小王爷不服气,气得咬住牙:“娘的!我们不过就是玩,他们又来了!这群打量着自己以后是从龙大功臣的‘混’帐们,天天打量我好欺负!”他撸袖子,暴躁地道:“叫常权来,叫韩世拓来,叫丁英,郭德兴来!大家起意赛马,让他们都过来商议!”

忠勇王府的小王爷之一常权,包括别人都很快过来。

韩世拓往地上“呸”一口,他面上已挨了一拳,那边还在‘混’战中。他揪住常权就骂:“你小子做什么生意!请瓦刺的使者来!这下子惹事了吧,太子府上的人存心来找事!”

常权衣领让揪,姿势极为不雅,但他并不暴怒,‘阴’森森地道:“两国‘交’战,与商人何干!西域丝绸路,从唐朝就走起,我家也有,你家就没走?我们不过是玩,请使者们来问问关外的风沙可多,我惹什么事!商队有错,太子府上这些人就不穿‘波’斯的丝绸,买他们的葡萄好酒!”

梁山小王爷怒目:“住手,你们两个!那边还没打完,你们先内讧!老子家里数代功勋,没出过‘奸’细,不请玩玩也不行!到皇上面前,我也敢回话!韩世拓,约人去!今天这架,爷爷我和他们打定了!”

他内心狂怒,有一句话飞转着就是不敢说!太子又怎么样!没有功臣们捧着你,你能稳坐东宫!

他还有几分理智,所以只在内心咆哮。

场中已在清场,阮梁明等人绕场一圈,手指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人们,喝问道:“起来再打!有几匹马,就敢猖獗!有问过我们没有,也敢拉出来赛!”

瓦刺那边,使者中有一个人淡淡道:“这是冲我们来的!”

“嗯!”使者们都面有怒容。

掌珠三个人都先是吓得不行,打架谁不害怕。再见到阮梁明威风,宝珠抿着嘴‘唇’笑:“阮家表兄越发的厉害!”

比在家里‘射’箭的时候还厉害。

掌珠泛起淡淡的酸意,一言不发。

‘玉’珠见不到董仲现,打心里也不好过,就没话找话:“四妹,你家那个也不来,阮表兄他们不是经常在一处的?”

宝珠还不知道这些人皆是太子党,就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常在一处?”过年同去,不见得平时就时常一处吧。

‘玉’珠黯然。

宝珠则后悔上来,三姐问的不是袁训,而是董仲现怎么不到。她不好再看难过的‘玉’珠,‘玉’珠脸上没有面纱,那神伤劲儿全在眼前。宝珠左顾右盼,见到远处尘烟起,喜道:“来了。”

掌珠定定只看阮梁明,心头恨上来,反复的在心中问他,打架你都出现,见我一面就不行?独有‘玉’珠应声去看,和丫头们一起认了半天,见那群人近了,‘玉’珠失望:“这些人是谁?”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只见或彪悍,或强壮,或打了赤膊,到场中径直到梁山小王爷处去会合。

阮梁明等人见到,皆冷笑道:“这群失国体还不知道的家伙,这约来人手是想拼一拼的意思!”

他们前后两拨人会合,都握住马鞭子看似闲闲的看着。

帮手一到,梁山小王爷马上‘精’神了。他见到来的人中,有各人府上请的拳师,底气就足。上马纵前,对阮梁明等人沉下脸:“我们是赛马,你们来到就打伤人,咱们也别客气,干脆马也赛,架也打!”

阮梁明还没回话,又一阵马蹄声响。‘玉’珠对宝珠道:“四妹夫到了!”宝珠轻啐:“打架的事情他跑得快!”

“这不是来的最晚吗?”‘玉’珠话到一半,嘎然止住。袁训一行五、六人中,俨然有个人,叫董仲现。

你……终于‘露’面。‘玉’珠眼窝子一酸,珠泪滚下几滴来。

见袁训等人和阮梁明等人‘交’头接耳几句,袁训点点头,大声回梁山小王爷的话:“只赛马,比弓箭,不打架!”

宝珠又撇嘴:“你是个管事的头吗?偏你最话多!”

梁山小王爷气得翻着眼:“姓袁的,没你不成席,你不出来,我都稀罕!你们的人来到就打,现在你说不打就不打!”

袁训眸子对上他,镇定的道:“不许打架!你自己想去!”

梁山小王爷气得一阵发晕,身后常权等人扯他衣后襟:“他这样说,一定是太子的意思!”袁训第二句说的是,不许打架。

和前面“不打架”三个字相比,多出一个字,但意思清晰分明。

“娘的,爷爷我吃了亏,他跑出来说不打架!我,我,”梁山小王爷恨的牙快咬碎,横眉道:“那打伤的人怎么算!”

袁训问他:“你说是挨打的,还是对打的!”

宝珠扑哧一笑。

梁山小王爷恼得要跳:“什么叫挨打的!你少‘乱’‘混’!你们要打架,难道我们不还干挨着!”袁训微微一笑:“既然是对打,大家都出手,谁又是应该找谁的呢?”

“你!到你嘴里没理的也是有理的!”梁山小王爷到底忌惮太子二字,回手一指:“取我弓箭来!我今天教训他!都说你能,都说你能得不行!你今天遇到我,我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人送上他的弓箭,沉重黝黑,不是一张轻弓。

袁训含笑:“对不住,小王爷。我是来劝架的,不是来比试的。要比试,自有人陪你!”双手一抱拳,带着马缓缓后退,梁山小王爷恼得眼角都快裂开,看着袁训带马往一处高台下停下,下马上去,那上面挡着帘子,隐约可见是‘女’眷们。

“你怎么来了?”袁训问宝珠。

宝珠反问:“你呢,你又来作什么!”

袁训道:“我有事!”又皱眉:“热闹好看吗?没事你‘乱’逛什么!”宝珠气结,当着姐妹们,这一句分明是教训人。宝珠赌气道:“来看看有没有撕破的衣服补。”把脸扭到一旁不理他。

袁训失笑:“哦?你倒这般好心,不过你来错了,我没有衣裳让你补。别人的,与你无干!”

梁山小王爷愣在场中,见袁训不下来,问左右的人:“他钻到‘女’人堆里作什么!”有人悄声告诉他:“听说他定下亲事。”

梁山小王爷气才半消:“好吧,当着姑娘们,我给他留点面子,我不找他了!”但目视还在面前的人:“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别跑,都来试试我的箭法!”

太子党们悠然而笑,一脸不把他放在心上。

当下重新收拾场地,寻地方树箭靶子。

瓦刺使者中为首的人道:“看看他们能我们看什么好弓马?”大家全目光炯炯。

高台上,宝珠正眼儿不看袁训,只对红‘花’道:“还不走吗?我是舅祖父给的贴子我才来,你呢,又来作什么,就来了,又没人请你过来,只是坐着,我却怕听人说什么。”

红‘花’只陪笑。

“罗嗦!”袁训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他不但不走,索‘性’负起双手,走到高台前,津津有味看人设箭靶子,紧马鞍,像是打算在这里一直站下去。

宝珠悄悄儿的白个眼儿。

她是想他留下的,只看他站在台口儿上就心中安定。但满心里对刚才他教训人不服气,自己嘀咕,不怕人说闲话么,你不怕须知宝珠怕么……

她嘀咕得全无声音,可袁训还是回头,迅速而又犀利的扫过来一眼,宝珠一怔,袁训已转回头。

宝珠这一气,气得揪住自己袖子,拿指甲掐上面的绣‘花’。

掌珠和‘玉’珠羡慕异常,见宝珠虽然生气,但面上娇嗔味儿十足。掌珠嘴里又酸又苦,四妹妹从小就不显山显水的,就是清高的三妹都比她显眼,如今到了京里,只因定下一‘门’好亲事,这风水立即转到她身上,显摆的就只有她!

再看阮梁明,和几个人退到树林子那里,显然他不急着出手,所以系马于树上,他也下马站着。

掌珠就悄悄地走下高台,绕一个圈,从树林后面进去,在离阮梁明几步远站住,对画眉使个眼‘色’。

身后有脚步声响时,阮梁明不得不回头。

掌珠对他的爱慕,他不是不知道。就是董仲现,也是心中有数。他本想避开掌珠几天,等掌珠定好亲事他再出现,免得掌珠不怕丢人问起来,小侯爷不好回答。

没想到,她还真的不怕人看到,自己过来。、

阮梁明回身,画眉就站住脚,轻声道:“表公子好,请这边说话。”阮梁明和掌珠走到树后,掌珠犹有希冀,问:“才回京吗?”

阮梁明陪笑:“不是,是有事。”这样回答,还不清楚吗?

“那,可忙完了,可有闲功夫来看我们?”

“一件事接一件事,哪得闲功夫呢,”

掌珠心头难过,才要再说几句,有人叫道:“世子爷,”是跟阮梁明的小厮,跟去过安家,掌珠也见过他。

这一声称呼,让掌珠彻底死心!

在小城时,这小厮可半句没叫过世子爷。

为什么当时要隐瞒身份,又提及家中还有兄弟,让人猜测他还不是世子。

掌珠骤然心伤,就这么的看不起人?不敢说出来!

她浑身冰冷,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见阮梁明走去和小厮对答过,再回来陪笑:“表妹请回去,我这儿有事呢。”

“那时候,是陪衬袁妹夫才去我们家的?”掌珠面‘色’铁青,颤抖着嗓音尖锐的问出来。

阮梁明一愣,随即也知道称呼上让掌珠明了。

这时候再解释也晚了,直接承认又太伤人。阮梁明就沉默不语,这沉默恰是最好的回答。讽刺而又决绝。

他竟解释也不肯,掌珠心上多出一个口子,潸潸流着血线。

“你!好!”掌珠痛恨地说过,全身无力的转过身子,脚下的步子,蹒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