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投降梁祯的时候,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允许他的部下,继续保持头戴黄巾这一习俗,因为对这些自出生以来,便沐浴在太平道中的人来说,太平道,已经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若贸然“夺”去,只会在这些人中,引起不安、愤怒与动**。
梁祯同意了张燕的要求,因此今日梁祯军阵的正中心,就是一片黄色的海洋,若离远了看,就像一团来自高原的风暴,正缓缓向自己压来一样。
袁绍以同样密集的阵型来应对梁祯的进攻,不过他位于军阵正中的军卒,都不像惯常那样,站着迎敌,而是坐着的,因为这些军卒身上,都披着双重甲胄,这甲胄之沉,哪怕是最强壮的军士,也不能在穿戴着它的情况下,站立多少。
因此,袁绍索性命令他们坐下,如此既节省了军卒的体力,也能防止第一线过早因军卒的恐惧而溃败——因为这些军卒一旦坐下,在没有旁人搀扶的情况下,是绝对站不起来的。
但令袁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种布阵方法,今天既害了他,也救了他。因为,在双方排列好阵型后没多久,梁祯从邯郸运来的霹雳车,便开始开火了。
这数百斤重的石弹,就像天上的流星一般,呼啸而至,直接砸在袁绍军的阵营之前。
这霹雳车的精度,虽然依旧像此前一样,令人不敢恭维,但却得益于一项由杨奉提出的改进措施,而威力倍增。那就是,先以一辆霹雳车试射,以确定正确的参数,如此一来,袁绍的铁甲材官们,可就惨了,因为身披重甲的他们,既无法躲避,也无法溃逃,只能坐在原地,赌自己的命数,究竟是否会绝于今日。
“弩炮,射击!”袁绍抹了把额角上的冷汗,下令道,“命令,颜良将军,率部发起进攻。”
霹雳车是袁绍弄出来的,因此他对这种武器也是十分熟悉,他知道,这种车只能发射一次,而再次装填,则需要将近两刻钟的时间。这个火力空挡,足够自己的部曲跟梁祯的一线不足绞杀在一块了。
随着袁绍一声令下,数十辆弩炮同时击发,百步之外,梁祯的军阵中,立刻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同时原本紧密的阵型,也变得松散开来。
早已等待多时的颜良一见,便立刻挥军上前,直扑这大大小小的缺口而来。
颜良率领的,是袁绍麾下的精锐骑兵,如果他们真的冲进了梁祯军已经变得脆弱的军阵,那梁祯军离兵败如山倒也就不远了。
“张将军,立刻让武刚车上前,堵住缺口!”梁琼手一挥,冷静道。
武刚车除了用来突破敌军严密的阵列外,还有一项作用就是抵御敌军骑兵的冲锋,因为这种战车,除了两侧的横向尖刀,车前凸出的尖矛可以杀敌外,车上还可以并排站立两名弩手,每名弩手背后,还各可以站立两名负责给弩上矢的装填手。
可以说,这武刚车就是一座移动的堡垒,虽然单个堡垒的作用有限,但多辆武刚车结阵后,杀伤力就非常可观了。
当然,如此利器也是有弱点的,那就是它的车体十分沉重,哪怕是十名壮汉一并发力,也仅能让它堪堪挪动。不过梁琼自有办法将颜良的骑士拖住,以给张白骑足够的时间。
而他的筹码,就是归他指挥的那部分游骑。这两三千游骑,虽然数目较之颜良麾下的骑士,是少了些,但用来拖住他们的步伐,给武刚车争取结阵的时间,也是足够了。
颜良见有骑士全速朝自己冲来,立刻指挥变阵,变密集的冲击阵型为松散的游射之阵,以便更好地跟梁祯的骑士交战。
骑士的阵型,跟材官有很大不同,因为材官之阵,讲究的是密集,因为只有足够密集,才能够充分地发挥“人多力量大”的优势,给对手从身体到心灵上的压迫感。
而骑士的阵型,则讲究疏而不乱,因为单个骑士无论是速度还是体积都要远大于单个材官,因此如果将骑士的阵型排得像材官一样密集,那除了会在战斗中极大地阻遏骑士们作出战术动作外,还会给骑士造成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颜良作出的变阵,很好地接住了梁琼骑士的冲锋,因此,两军在交锋的一刹那,虽然轰鸣四起,血肉乱飞,但战线却也在一瞬间,僵持在一处,虽也没能突破谁。
但颜良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梁琼是有意引开他的骑士的,因为自打两军交手的那一刻起,梁琼军的骑士就在不断地往两侧机动,而颜良的部曲为了防止被梁琼的骑士绕后,也不得不跟着他们走,如此一来,颜良身边的卫士,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发少了。
“校尉,时机已到,容某出战。”梁琼身边,一员赤面美髯的战将拱手道。
这战将,不是别个,正是关羽。
原来,早在巨鹿之战打响前,刘备便向梁祯提出,要梁祯给自己增兵,然后自己率领别部,进攻常山,以牵制袁绍侧翼。
梁祯想了许久,最终同意了刘备的计策,因为刘备的兵卒,有一多半是常山赵子龙的同乡人,这些人不仅熟悉当地的山川地理,更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用他们来攻打常山,是事半功倍的。
但梁祯却多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借关羽一用,一来是想借关羽在历史上的威名,看看能不能再现阵斩颜良这等壮举,二来也是想以此牵制刘备,避免他一得到自己的增援给他的士兵,就立刻率军离去。
梁琼同意了关羽的请求,并给他壮行。关羽也确实神威,单枪匹马直入阵中,一把青龙偃月刀,银华四迸,锐不可当,片刻功夫,便将护在颜良身前的那些个卫兵,杀退大半,再一策马,已是直至颜良面前。
但此时,颜良也早注意到关羽的存在,并且举起了手中的铁枪。四遭军士只听得两声暴喝,一声有若春雷,乃是颜良之吼,令人心身俱震,另一声有若虎啸,乃是关羽之怒,王霸之气顿生。
两人的交手实在太快,乃至于目力最好之人,也仅能捕捉到两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两人想错之后,关羽亦不停步,眨眼间,战马便已奔出数十步远,期间偃月刀数次挥动,又有数骑坠于马下。
反观颜良,跟关羽过招之后,虽也气势如虹地策马狂奔数十步,期间也多次穿过梁祯军的骑士,但他手中的铁枪,却再无动过,反而身上,亦多出了数处创口。
最后,战马止步,马上如同铁塔一般高耸的颜良,也随之轰然倒地!
颜良一倒,四下骇然,就连在远处观战的梁祯,也是心中一惊,因为他虽然早就知道关羽神威,但却不知,关羽的武艺,竟是精湛到如此地步,胆识也是如此过人。
“德源,冲阵时机已到。”梁祯身边,贾诩伸手遥指着已经开始溃逃的颜良部游骑。
“好,传令甲骑,随我突击!”梁祯将铁盔往头上一套,双脚一蹬,稳坐于战马之上,右手一伸从侍从手中接过铁枪。
早已急不可耐的两千甲骑具装一听,立刻迸发出如山崩,如地裂般的吆喝,接着在令旗的指挥下,逐一策动胯 下良驹。
甲骑具装的骇人之处,不仅在于他们身上那不可击穿的铁铠,手中无坚不摧的尖枪,还在于他们跑动时,自带的地动山摇般的气势。这气势,有如九天神兵下凡一般,给敌人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带来巨大到足以崩溃的压力。
袁绍为了防备梁祯的甲骑具装,也是下足了功夫,除了军阵正面那些不动如山的重甲材官外,军阵两边也架上了拒马,因此除非梁祯绕后,否则就只能从军阵正面进行突破。
如果梁祯是一上来,就率领甲骑具装全速冲锋,那袁绍的布阵,是绝对能给梁祯军造成难以承受的伤亡的。但梁祯却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他的甲骑具装开始冲击前,袁绍军阵的正面,便已经经历了梁祯军的霹雳车,颜良部的溃卒,梁琼部的轻骑的三轮袭扰。
此时的袁绍军阵正面,不仅正处于弩炮的火力空挡期,正面的重坦长枪兵更是在两拨轻骑的“攻势”下损失惨重。
因此,当梁祯的具装甲骑真的冲上来的时候,袁绍军阵的正面,便立刻轰然倒塌。
梁祯的冲击军阵,排列成一个大锥形,锥尖是攻坚能力最强的甲骑具装,紧随其后的,是重新汇拢在一处的游骑,再后面,则是以一万名黑山军为主的材官军阵。
可以说,袁绍的军阵所要承受的压力,是越来越大的。
袁绍看着自己如同泰山崩塌一般的军阵,额上的汗珠,也是越发密织,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军阵,竟然会仅仅因为颜良的身死,就崩塌了。而且自己特意安放在最前面的那些重甲长枪兵,竟然丝毫起不到作用——起不到,他所期望的作用。
“传令!全军就地结成圆阵!乱动者全斩!”袁绍喝道,“就地结成圆阵,乱动者立斩!”
圆阵是材官自保的最佳阵型,因为圆阵的表面,是能够卸去敌军施加给自身的大部分压力的,而且,圆阵第二三线,那密集的长枪,也足以让哪怕是甲骑具装这种最善于攻坚的兵种也胆战心惊,
“大将军,圆阵虽可勉强抵御甲骑具装,但若梁祯军的霹雳车再次抛射,这圆阵,也会立散。故如今,以丰愚见,还是早撤为妙。”田丰道。
他的意思,并不是立刻下令全军缓步后退,因为这样,只会立即引起更大的骚乱,而是袁绍本人,带着他号令严明,临危不乱少部分精锐部曲,趁前面的军阵尚未溃散之时,立刻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