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气氛顿时变得僵凝。
好半晌,陆行舟冷声道:“云澜兄消消气,九姨娘以下犯上伤了令妹,府中自会惩处。”
被押在地上的云筝听到这话,心也凉了半截儿。
看来他是不会为自己做主了。
明眼人都知道,她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可在三少爷的正头娘子面前,她算得了什么。
不过蝼蚁尔尔。
“九姨娘,你起身,和三少奶奶道个歉,此事便算了结。”
男人沉金冷玉般的嗓音,叫云筝心里一阵发冷。
让她和赵明月道歉?
明明是三少奶奶有意引她入亭,想要硬扯下她的发丝,自己不过是防卫罢了……
况且真要刨根问底起来,这次还不是托了三少爷的福。
他轻而易举地爬上了她的床,全不顾她的清白和性命,明知这是吃人的虎狼窝却一次又一次地与她纠缠不清。
她为保命只能委曲求全,一次次退让换来的又是什么?
还不是被羞辱,被陷害,成为这宅子里的笑柄。
赵明月是被八抬大轿的正妻,何等体面荣光。
她云筝则是阴暗潮湿角落里的暖脚婢,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罢了,这或许是她的命吧。
云筝抬起头,嘴角挂起凉意的弧度,“是,妾身向三少奶奶赔罪。”
陆行舟也看向地上的云筝。
见她单薄的粉衫揉成了一团,软糯小脸明晃晃几个鲜红巴掌印,乌黑眼中满是屈辱的泪水。
他蓦地心口一沉,抿唇不语。
云筝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红着双眼,走到赵明月,深深鞠躬。
“是妾身不懂礼数,不该推了三少奶奶,还请三少奶奶饶恕,高抬贵手放过……啊!”
“啪——”
话音未落,赵明月又“啪”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这一巴掌赵明月咬牙切齿,抽足了力气。
云筝身子一歪,直直倒在地上。
“主子!”小桃大惊,忙含泪扑了上去。
赵明月揉了揉手腕,哼了声:“你伤我一回,我抽你一巴掌,还算便宜你了。”
一旁的赵云澜皱了皱眉,“何必亲自动手,没得自降身份,脏了自己的手。”
又看向陆行舟,道,“陆兄,你和我是连襟,我妹妹嫁给你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侯府中家宅不宁,如今看来,府中规矩的确乱了套,如今侯爷卧床不便,你身为府中男子,自当肩起肃正家风之责才是。”
赵云澜这番故意为之,也是听闻两人大婚后迟迟不同房。
想来明月是在这府上受尽了委屈,不然怎么连一个不受宠的美妾都敢伤她?
若传出去他们大理寺少卿的嫡女在侯府过着苦日子,岂不惹人笑话?
“云澜兄所言虽有理,但令妹这性子再不收敛,侯府再安宁,也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陆行舟暗讽赵明月是个悍妻。
赵云澜一哽,不知如何反驳。
“不是的,夫君,妾身……也会讨夫君欢心的。”
赵明月边看向陆行舟,边夹着嗓音,刺耳又尖细。
难听至极。
仿佛是被指甲刮过似的。
陆行舟轻嘲,压根不看她,只瞥向地上的云筝。
云筝缩成了一团,小脸通红又肿,一行水汪汪的泪豆蔻似的掉下,滚烫滑落。
她口腔腥甜,血线顺着月牙似的唇角流淌下来,点点似珠砸在地上,一颗心更是心灰意冷,犹如坠入深渊,再也透不过气。
“贱人,以为道句歉就可以了事?你当我三少奶奶的身份是摆设不成?”
赵明月顺着陆行舟的目光看去,也扣紧了手掌,狠狠地剃了一眼云筝。
“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竟干一些勾引爷们儿的事!这么能装会演,何不去戏班子唱戏?”
这刺耳的辱骂,叫陆行舟皱起眉:“好了,你住嘴。”
说着,他又走到云筝面前,伸出手要拉起她。
云筝躲开了他的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低首软声道:“三少奶奶说的是,这顿打是妾身应该的。”
“既然这一巴掌解了三少奶奶的恨,不知妾身可否退下?”
陆行舟看向空了的手,目光晦暗,莫名烦躁。
赵明月则是轻呵一笑:“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这么能说会道,不像是认错的,反倒是像受委屈的,怎么?我贵为千金之躯,打你也错了?”
“你既入府为妾,就把心思好好放端正一些,莫要再让自己的头发在掉到了别处,如若再叫我看到,便不是一巴掌能善了的。”
赵明月还想再说,被陆行舟拽住了手臂,“我叫你住嘴。”
“行舟哥哥,我是你的正头娘子,你却屡次为她说话,难道你忘了九姨娘是什么身份吗?她可是父亲的妾侍!”
在旁站着的赵云澜瞧两人剑拔弩张,火药味噼里啪啦的在响,连忙走过去,拉开了两人。
“何必因为一个小妾,伤了夫妻情谊?不值当,不值当。”
说着,又赶紧给赵明月使了个眼色:“行了,你快些回院子里安排午膳,我中午留在侯府与你一道用膳。”
赵明月见有哥哥撑腰,也不再多留,冷冷瞪了云筝一眼,便带着丫鬟们离开。
云筝也匆匆行礼退下,身后的小桃赶忙跟上。
陆行舟眉头锁紧,刚想去追,赵云澜轻咳了一声。
“难不成真被我妹妹说中,妹婿对这位姨娘……另眼相待?”
陆行舟隐去了视线,移到了波光粼粼的湖水上:“云澜兄说笑了,一个妾罢了。我只怕她闹去父亲的面前,惹来麻烦。”
“呵,她若敢恃宠而骄告状,不如狠狠打一顿,吃下一记痛,才知这侯府是谁当家做主。”
陆行舟垂眸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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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是奴婢不好,没有护住你,让你遭了这些皮肉之痛。”
小桃哭哭啼啼道,“奴婢这就去找药,主子您等着……”
她转而跑远了。
独留云筝在小道上,低头走着,心绪难宁。
忽而,她撞上了一道坚硬如铁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