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六合在兵团这边, 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她和英招以及鸟鸭大军,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蝗虫全都消灭干净了。
她之所以一直没能离开,不过是为了培育变异的蚯蚓。
为此, 她特地叫英招带着粉红椋鸟, 满地翻找蝗虫的卵来投喂蚯蚓,因为蚯蚓不爱吃新鲜的没有腐烂的食物, 所以安六合只能将虫卵混在腐烂的植物根茎里进行投喂。
在她的催化之下, 蚯蚓的繁殖周期缩短到了七天,以七天为一代,她不断调整着食物里腐烂植物和虫卵的比例。
一代二代看不出来变化, 从第三代开始,这些蚯蚓的胃口明显发生了改变。
它们依旧会吃寻常的腐烂植物, 但, 一旦察觉到附近有蝗虫的虫卵, 会变得极其亢奋, 极其贪吃。
四代五代, 蚯蚓开始产生显著的变化, 这一变化体现在了蚯蚓的体表特征上,它们的头部长出一对软软的弹弹的触角, 经过安六合验证,这是一对虫卵探测器。
圆润湿滑的外表降低了阻力, 使得这一变化并不会影响蚯蚓钻地的能力,而为了将虫卵杀死在腹中,蚯蚓的管状胃里分泌出了一种有毒的物质,这种物质仅仅针对蝗虫卵, 对人类和植物却是无害的。
为了加强变异后代的性状稳定性, 安六合不得不多耽搁了一段时间。
终于, 在新疆之行即将进行到第二个月月底的时候,她松了口气。
她瘫坐在铺了牛毛毡的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陷入了沉睡。
最近都是安三峡过来给她送饭,今天也不例外。
她长得高挑瘦削,容貌与安六合有五六分相似,在边疆沙暴的常年吹刮下,少了些温婉的气质,多了些粗放的感觉。
她蹲在地上,抚摸着安六合额前的刘海,嘴角噙着宠溺的笑。
安六合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星海浩渺,四下无人,风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肆虐,被兵团开发出来的田地,在经历过蝗虫的摧残后,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
安六合做的并不只是消灭了蝗虫,她还捎带手的培育了一些耐旱耐盐抗风沙的植物。
比如变异仙人柱,可以无限制地向地下伸展根系,直到寻找到水源为止,根系会把汲取到的水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仙人柱**在地表外的植株上。
只要在仙人柱身上扎一个口子,就会有清澈的可以饮用的水流淌出来,甘冽,清甜,是目前兵团大力种植的植物首选。
再比如变异胡杨,普通的胡杨虽然也耐旱,但对地下水位是有要求的,不能低于四米。
但她培育出来的胡杨,可以扎根到十米左右,也就是说,对于那些极度缺水风沙肆虐的特旱地区,也有了绿荫环绕的希望。
再再比如,变异芦荟,这是一种可以食用的芦荟,肥厚水嫩的叶片,不但可以生津止渴,缓解疲劳,还有嫩化肤质、延缓衰老的功效。
这三种植物,安六合全部放弃了给海岛争取收益的权利。
原因倒也简单,这是她对这些把青春无私奉献给边疆的军人们最大的敬意。
她全权放手,交给兵团自由发挥了。
兵团负责人深受触动,握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而今天,是她终于结束了对变异蚯蚓的培养,决定去留的一天。
她看着头顶璀璨的银河,不由自主举起了手腕,呼唤着那个思念的名字。
周中擎最近消瘦得厉害,奸细是查出来了,可查出来之后的事情,却让他焦头烂额。
原因无他,能做奸细的,都是有点本事的,他们跟在职人员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如果换了是个旁的人,也许就望而却步了,可周中擎却决定硬杠到底,为此,他得罪了不少人。
可他不在乎。
就在今天,他跟江省的胡厅长闹翻了,没错,就是之前在微山湖一起处理问题的那个胡厅长。
因为其中有个奸细,是胡厅长的小姨子。
胡厅长自己倒是想大义灭亲,可架不住他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跑到海岛找到周中擎,手握菜刀架在脖子上,要血溅当场。
周中擎绝不惯着这个女人,结果这个女人真的在他面前抹脖子了。
人没抢救过来,女人的娘家已经把灵柩停到海岛码头上在闹了。
周中擎顶着压力,坚决不肯妥协退让,导致胡厅长一时左右为难,不得不本着人死为大的理念,求周中擎到此为止,不要再扩大影响了。
周中擎却拒绝了胡厅长,放了狠话:他不但要扩大影响,他还要把这些奸细全部揪出来,一网打尽!
开什么玩笑,他媳妇差点命丧太行山好吗?
往小了说,是他的损失,是三个孩子的损失,往大了说,那可是全国百姓的损失。
他绝不姑息!
偏偏首都那边对他的做法持默认的态度,胡厅长最后抗争不过,只得当众给他下跪,求他高抬贵手,起码给孩子们一条活路吧。
周中擎不明白,他查奸细,关胡厅长的孩子什么事。
直到晚上,吕国豪才找到他,告诉他胡厅长的儿子是他小姨子带大的,亲姨妈出事,孩子能好过吗?现在亲妈还死了,孩子更是直接绝食抗议了。
周中擎刚把吕国豪骂走,现在还没消气呢。
接到安六合的通讯,他那狂浪惊涛的内心,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媳妇担心自己,还挤出一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微笑,结果却被安六合一眼看穿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男人:“你别骗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说也没关系,邵政委就在罗布泊,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找到他。”
周中擎怕她真的去问,只能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了说。
安六合不信,却也没有拆穿他,故作轻松地安慰了他几句,转身便去找她三姐借电话了。
邵政委那边很快给了回复,虽然他在罗布泊腹地,却时常跟首都保持联系,所以周中擎做了什么,即便他不算一清二楚,起码也是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安六合知晓了来龙去脉之后,当即决定,第二天就启程。
这段时间,其余省份的押运队早就走了,只剩他们这支队伍还在待命。
安三峡怕她路上再有个什么闪失,思来想去,决定叫她男人亲自把安六合送到江省再回来。
安三峡的男人叫茅强,是建设兵团的骨干之一,军衔虽然是个上校,但在兵团这边说话很有分量。
他精挑细选了一个连队的人手一路护送,结果回去的路上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队伍走到山西境内的时候,跟来的时候明显不一样了,沿途都有民兵或者警察巡逻,严抓治安到了一个草木皆兵的地步。
安六合瞧着这一整个省的干部因为自己遇险全都绷紧了神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总之,土匪灭了就好,其他的就随缘吧。
车队走到半路,却看到一队民兵押着一群妇女在走路,民兵的态度很不耐烦,呼呼喝喝的,还有几个人推推搡搡,很不客气。
安六合叫停了车队,下车问了问怎么回事。
这一问,才知道这些妇女都是漏网之鱼,是那群劫匪的女人。
其中一个妇女长得很像溪云,她听到民兵队长这么介绍她们,心中很是愤懑,便推开民兵扑了过来,匍匐在安六合脚下,哭着求她救救自己。
安六合将她扶起来,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她们都是良家妇女,或是上山采药被劫匪掳掠走,或是夜半酣眠,家中没有男劳力守护,被歹人得手,失了所谓的名节后被婆家赶出去,而娘家又嫌弃她们丢人现眼,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上了贼船。
还有的更可怜,是新婚当天被土匪抢走的新娘子,婆家觉得丢人,直接把喜事变丧事,娘家也容纳不下,要将她们沉塘,不得已,只得夜半出逃,逼上贼山。
安六合听罢,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不管什么世道,女人的日子总是艰难的。
什么妇德,什么贞操,什么贤妻良母,一重一重的枷锁,简直压得女人喘不过气来。
她要是没看到也就算了,现在看到了,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但她也不敢托大,还是选了其中几个女人,带去卡车上,不留别人,用寄居心草探了探底细。
这一探,安六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是话事人的女人,在好奇她与溪云相似的长相时,更为她雷霆般的手段所震惊。
她把妇女们跟土匪生的孩子全都杀了!
以“斩草除根”作为向组织递交的投名状。
都做到这个程度了,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她们。
是的,她们比谁都憎恨毁了她们人生的土匪,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活着手刃仇人。
现在,仇人死了,仇人的孩子自然也不能留下来,否则谁敢保证这些孩子不是埋在土壤里的虫卵,只等时机成熟就破土而出,对这片土地肆意破坏?
她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直接把这群人全都要走了,民兵队长问她怎么跟上头交代,她直接丢下一句话:“让你们县委书记来找我,我在你们县城招待所等着。”
找她的结果就是,这群妇女全部被她带去岛上的劳改所劳动改造,而不是接受县里法院的审判。
妇女们感激不尽,一个个哭着要给她磕头,她直接躲了起来,不肯相见。
叫楚钧山把她们安顿在空了的卡车上,一路带回岛上去了。
到了连城码头那里,安六合微笑看向茅强:“姐夫,你是现在就回去呢,还是顺道看看你妹夫呢?我再安排个人去把爸妈二哥叫过来,跟你一起吃个饭。”
茅强一想,这么千山万水的都来了,还差这一两天的时间吗?
便点了点头:“行,那我后天再走。”
安六合很高兴,一扭头,却见一艘快艇乘风破浪,像那离弦的利箭,直奔自己而来。
而站在船头的,正是胡子拉碴,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的周中擎。
她不觉鼻子一酸,不等快艇靠岸,便跟英招一起跳进水里,热情地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