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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六日,据说是黄道吉日,所以太平公主选侍读学士的日子就被定在了今天。

按本来呢,只有皇太子才有侍读学士,普通的皇子都没资格设置这个僚属,太平公主自然更是没有,但她却愣是可以公开的宣扬出去说要招一个侍读学士,而据说当今皇上皇后听了也只不过莞尔一笑,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即便是那些平日里牙尖嘴利的谏官们,在这件事情上也是罕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样明显的违逾之事,竟然装作不知道。

谁让太平公主是皇上皇后的宝贝疙瘩呢!实在是无人敢惹啊!基本上来说,只要这位小祖宗没有招兵买马的公开表示要造反,就没人会去不怕死的多那个嘴,何况一个无品无级只是公主府自己养着的闲人呢,爱叫侍读学士就叫去吧,反正朝廷不给发俸禄就是了。

到了二十六日这一天,太平公主的府邸从一大早开始就热闹了起来。

还不到辰时呢公主府的大门就已经打开了准备迎宾,那些稍微有些声望的在京官员或者士子文人,也或者和尚尼姑道士,总之但凡是能拿到太平公主府派人送过去的请柬的,当然都不会来那么早,这么有面子的事儿,自然要等人多一些了才好显摆,所以现在来的人,大多是没有接到请柬的。

公主府已经放出话去了,只要是觉得自己在书画上有些造诣够水平的,可以找那些拿到请柬的人推荐,也就是说一张请柬可以供两个人进府,除此之外还允许自荐,只要你拿着一副自己的画作过来让负责接待的人看看你确实有两把刷子,那就也可以进去。

总之一个意思,人越多越好,闹腾得越大发越好!图的就是个影响!

辰时三刻的时候,自荐的人已经进去了十几个,还有更多的人拿着自己的画作在排队等着府中管事的甄别,这时已经有拿着请柬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了,每一个人递上请柬门上的管事高声唱个诺请进去,总能引来正在排队的人一阵羡慕的讨论。

眼看着已经到了巳时(上午九点,作者注),这一次公主府举办的文会中邀请的一些大牌开始纷纷坐着车马轿乘出现了,大多都是朝中有品秩的官员,还有一些则是勋戚子弟和在野的著名文人,到这个时候,似乎气氛开始越发热烈了起来,公主府门口拿着自己的画作等着排队获得进门权的人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

已经进去的不过二十多个,陆续又来到的却足足有近百,而且那些已经被涮下来的也都不肯走,纷纷地抱着肩膀站在街旁三五成群的讨论着看热闹,这么多名人高官一起出现,就算是进不去也该等着看看见识见识品评一番才算是不虚此行不是?

阎立本是最后一个到的,他的到来,彻底让那两三百等着看热闹的人疯狂了起来。

这位阎老尚书官居二品,乃是工部尚书当朝忠臣就不说了,他在当今的画坛也绝对是宗师级的人物,今天是特意请他来做品鉴人的,最后一个到也是应该。

按说他到了,这时公主府就该关上门了,里边的盛会也就该开始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就在那些被淘汰掉无缘进去的人纷纷准备回去的时候,大家却发现,公主府的大门非但没关,反而更多了许多仪仗,看那意思看那规格,倒好象是还有更重要等级更高的人要来似的。

要走的众人见状不由得又纷纷停下脚步,不由得面面相觑,其实大家的意思只有一个,到现在还没来的,谱儿比阎老尚书还大的……难道是当今皇上?

两三百人各想各的,然后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几句,竟然没有几个人走,大家都留了下来,要等着看下面要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公主府后花园是今天这次盛会的举办地,而现在这里也确实是已经几乎汇聚了长安的绝大多数能诗善画的文人。那些地位高身份特殊的,自然是请到小亭中奉茶歇息,而其他人则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说些雅事,虽然正式的节目还没开始,却已经很是有了些气氛。

当然,还是有不少人虽然貌似在谈笑风生,其实眼睛却在四处乱溜,公主府的这些美貌侍婢固然养眼,但其实大家最关注的却并不是这个,大家心里疑惑的是,此间的主人呢?公主殿下呢?

府里来了那么许多贵客,按说主人应该出来迎接才是,当然了,公主殿下是什么身份,就是不迎接也使得,但是现在大家都到齐了,连阎老尚书都已经到了,怎么还是不见公主殿下的影子?

有熟识的知道薛家的二公子薛绍与公主殿下关系亲密,不由得拉住他追问公主怎么还不出来。

薛绍今天一袭白衣,看去着实的精神,十足一副风流士子的派头,他出身大家,素日里琴棋书画也都是当功课学过的,手底下也颇有些功夫,因此今天他可是憋足了劲儿要在这场盛会上出一把风头,以博得公主殿下欢心的,至于那个侍读学士之位,他更是势在必得,为此他还特意央求了母亲到阎老尚书的府上去走了一趟,作为当今陛下的妹妹,城阳长公主都出面了,阎老尚书怎么好不给这个面子,所以,虽然这盛会还没开始,他却已经十拿九稳的很是超然了。

但是现在面对好友的这个问题,他却不由得有些尴尬,因为他也不知道公主殿下干嘛去了!本来还可以问问独孤呢,但是他进府来之后问了公主的贴身丫鬟青奴姑娘之后才知道,独孤今天竟然不在府上,一早就出去了,再问做什么去了她却又笑而不答,让人挠头的紧。

当然,薛二公子是决计不肯丢了这个面子的,他双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卓尔不群,“这个嘛,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殿下自然要精心装扮才是,所以,现在殿下定是还在梳妆呢,你急什么呀!”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本来嘛,女人哪有不喜欢打扮的,又何况待会儿要见那么多人呢!

正在这时,薛绍突然瞥见青奴从花园的入口处走进来,心里顿时一喜,面上却又故作沉稳道:“这不,青奴姑娘已经到了,想来公主这就也该过来了!”

说话间青奴将将走到不远处,薛绍赶紧走了几步迎上,笑道:“青奴姑娘,请问公主殿下梳妆好了吗?可是要出来了?”

青奴斜眼儿瞥了薛绍一眼,见他一袭白衣的风流姿态,不由得掩嘴儿低笑,一笑眼睛就弯成好看的月牙儿状,“薛公子怎么知道我们公主在打扮呢?莫不是你在公主身边安下了探子了?”

薛绍闻言得意地笑了笑,觉得青奴这种亲密的口气让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朋友听见是相当长面子的一件事儿,至于为什么平日里屡屡刁难自己的青奴今天却突然这么给面子了,他一时还顾不上考虑。

当下他的口气也一下子亲密起来,“可不敢开这种玩笑,让殿下知道了我岂不要冤枉死!”

青奴又是一阵掩嘴儿低笑,她一笑那泥金的鸳鸯肚兜便跟着颤动不已,好像那肚兜下揣着两只肥腴美兔似的,看得薛绍不由暗暗咽了口唾沫,心说要单论这身子馋人,青奴可比独孤要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青奴这身子腴不露骨却又袅娜灵巧,实在是男主人必偷的极品侍婢。

“等将来本公子我把太平娶到手……”他忍不住心里开始胡思乱想。

青奴收起笑容正好见到他神思不属那一瞬间的表情,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屑,眼珠儿转了转,顿时笑道:“现在我们公主可不在府里呢!”

“啊?不在府里?”这一声问几乎是连同薛绍在内的几个人一起喊出来的,薛绍突然有点慌神儿,“殿下她……她不在府里……去哪儿了?”

青奴风情万种的瞥了他一眼,“去接人去了?”

“啊?”众人又是大惊。这什么人还要公主殿下亲自去接?阎老尚书已经来了呀?

薛绍毕竟是世家出身,心眼儿还是很警灵的,他只不过微微愣了一下,便把上半身倾过去,故作亲密地小声问道:“青奴姑娘,莫不是皇上要来?”

青奴却不吃他这一套,她身子往后退了小半步与他拉开距离,闻言不由失笑,“皇上?皇上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儿过来呦,我们公主是去长寿坊接一位大才子去了!动用的可是皇上钦赐的那半副銮驾哦!”

说完了她狐媚地笑笑,这丫头就是这样,说乖巧的时候便甚是惹人疼爱,说妩媚的时候便顿时风情万种,说鬼机灵的时候却又一下子变得古灵精怪。

“用了銮驾?去接……一位才子?”薛绍此时心里不由砰砰地跳得厉害,掌心里霎时涌出一层黏糊糊的薄汗来,“呃,青奴姑娘,恕我孤陋寡闻,那长寿坊……好像住的都是些下里巴的贫民,哪里来的才子?我为何从未听说过长寿坊还住了一位大才子?他叫什么?”

青奴一脸惊奇地看着他,这表情让薛绍觉得好像自己很无知。

“吓,贫民里就没有才子了?反正我们公主说他是,那他就肯定是,你要觉得不是呀,那就找我们公主理论去!”她一副既刁蛮又娇憨的模样儿说道,然后眨了眨眼睛,却又笑道:“哦,对了,你问那个才子叫什么名字啊,他叫萧挺,字子枚,只不过是长安县学里的一个学生罢了,说起来他的地位跟您薛公子是没法儿比的,而且他们家里穷的……唉,但是我们公主就是认为他是才子,还不惜出动銮驾去请他来赴会,就这,人家还不定肯不肯来呢,你说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说完了她再也不理已经惊呆了的薛绍,转身袅娜地往亭子里去了。公主殿下不在,她作为府中女官总要代殿下过去向阎老尚书等几位大人致一下意的,总不好冷落了人家。

但这时,亭子外面可是炸了锅了。青奴的话一出口就被不少人听了去,这下子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后花园里的才子们便一锅粥似的声讨了起来。

“什么?公主殿下亲自去接了?还动用了銮驾?那小子谁呀,这架子端的也太大了吧?”

“就是,他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县学的学生罢了,今天到场这些人,哪个不比他身份高,他凭什么要公主殿下亲自去接?”

“殿下也真是,像这种人扔给他一张请柬只怕他都笑得三天睡不下觉去了,还用亲自去接?”

“就是,而且还动用了銮驾,自从这半副銮驾赐下来,公主殿下自己一年也用不了两次吧?”

“这小子……”

太平其实蛮喜欢显摆的,之所以一年也用不了几次銮驾主要是嫌太麻烦了,再说了,这两年她更喜欢女扮男装的出去逛着玩儿,相比于坐銮驾的威风八面,她发现自己逐渐的更喜欢自由自在了。

銮驾到了地方停下,两个侍婢弓着身子撩开车帘,一身华丽宫装打扮的太平探身出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道路两旁跪了一地的士兵与百姓,然后便是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的萧挺的眼睛。

老百姓们虔诚的紧,对于代表着皇威的銮驾,他们确实是诚心诚意的膜拜,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抬起头看看这銮驾里走出来的人是谁,至于是整副的銮驾还是半副銮驾,更是基本上没有几个人分辨的出来。

在他们看来,坐銮驾的人,那就是神仙。

这位神仙娉娉婷婷地踩着小几子步下车来,两个侍婢跟在身后拖着曳地的长裙防止这华美的裙裾沾染到尘土。

老夫人坐在独轮小车上,自然也没有跪下,此时她和她的儿子一样,正傻乎乎地看着如仙子一般袅娜行来的这位平公子。

她走到萧挺跟前,见他还是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抿着嘴唇儿一笑,“你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