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明要疯了,明明说好的叫我躲好看热闹就行,怎么到最后受伤的是他自己?

正面的是杀红了眼的白莲教,原本该挡在前面的贾赦却已经井然有序的退到了一旁,正有条不紊的展开了合围,将厮杀的难舍难分的两支人马团团围了起来。

轰!

背后突然传来的巨响将陷入迷茫与不甘的季成明唤醒,他也顾不上红着眼要拼死杀掉他的白莲教了,回头望去,海面上的一艘己方海船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艘充当旗舰的坐船,桅杆上原本挂着的季字旗已然换上了红底金龙大旗,到这个时候,他若是还想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那才是真的蠢了。

“无耻贾赦,你骗我!”

悲愤中夹杂着被戏耍之后的恼羞成怒,季成明甚至想要冲过去一刀宰了正远远冲他咧嘴嘲笑的赦大老爷。

可就算赦大老爷将身边的亲兵家将都赶走,那也得白莲教的人愿意放过他才行啊。

只听噗嗤一声,被气的满脸涨红的季成明突然感觉腰子一疼,低头间正看到腰间正咕噜咕噜往外冒血……

“该死的叛徒,还我圣教弟兄的命来!”

突然出现的变化不但让季成明终于察觉出了赦大老爷的“险恶用心”,更是认清了自己的愚蠢。

更重要的,是跟着他的那帮弥勒教教徒,在惊慌失措中被被杀红了眼没了退路的白莲教撕开了最后的防线。

反倒是远远躲在外围的赦大老爷,一时间有些不知要不要救人。

当然了,赦大老爷救人的目的肯定不是真跟这厮玩出感情,主要是想再审审看能不能从季成明的口中得到些其他有用的消息。

不过这人腰子都被捅穿了,药材那么珍贵,还是死了算了!

反正查案的事,有老十三那货就行!

“老九,戏演完了准备清场,注意留几个活口,把白莲教这些年积攒的家底都掏空带回去,弟兄们出海一趟总要有点收获不是……手脚麻利点,别被人抢了先。”

他已经远远看到了正在靠过来的两支船队,旗帜鲜明。

果然不愧是官军,仗打完了来洗地是吧。

松江水师紧赶慢赶的,在岸上的战斗进入尾声时,抵达了三母山岛的近前。

加上正在搜索海船上残余匪寇的林家人,盯着这岛上战利品的人多着哩~

……

“十三爷,可以动手了。”

贾琮看着自家老子从海上传回来的消息,开始对照信中所提,在案头的名单上一一标注着。

“镇国将军刘铭、辅国将军刘彩、平江伯孙本吉、杭州织造程雁冰……这些人都与季成明有极为不错的关系。先把人都控制起来吧,毕竟那季成明是弥勒教的主要头目之一,必须严查。”

邪教的恐怖,任谁都不敢轻忽。

鬼知道季成明在与江南的达官贵人称兄道弟时,有没有将这些人洗脑拉进他们的阵营。

像是刘铭、刘彩那几个皇族废物倒还罢了,平江伯孙本吉还兼任着杭州卫指挥使呢,程雁冰更是江南三大制造之一,控制国朝近五分之一的丝绸贡缎生意。

名单上的人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吏不下百名。

这些都是季成明为了拉赦大老爷入伙时,特意抛出来展现自己实力的。

可惜啊,赦大老爷贪财好色是真,对白莲教、弥勒教、拜火教那些邪教妖人的厌恶更是真。

季成明永远不会理解赦大老爷跟先太子的感情,“马棚将军”那可是曾为了先太子,每喝一次酒就会在东跨院跳着脚指桑骂槐。

真以为老纨绔只是老纨绔啊……

刘恪一听来活了,立马精神抖擞的从火炉旁蹿了过来,夺过贾琮手中的名单就急吼吼的想要去抓人。

“琮小子放心,本王这回拉着火炮去,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都给你抓回来!”

贾琮不得不一把将其拉住:“别,算我求求你了十三爷,这才两个月,两个月啊,京城那边就收到了一屋子弹劾咱们的奏章。这一趟去杭州,您老行行好,咱就按照制度流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会给浙江巡按去一封信,让他打前锋,您老稳坐中军就好。”

真是被这位爷给吓住了,随着徐靖隆的案子被其子徐友文主动爆出,牵连出来的金陵勋贵、文武官员就多达数十,江南大营中更是五品以上全军覆没。

老十三这些日子是好好过了一把青天大老爷的瘾,不但祭出了他从不离身的龙、虎、狗三口铡刀,更是拉着一门虎尊炮,挨个破门抓人。

数日见金陵城炮声就没有停过,紧随其后的就是京城不断送来的“申饬”。

宫中的“申饬”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太子爷以办案手段粗糙、惊扰地方安宁为由,罚了贾琮一年俸禄,然后又以整顿吏治安定地方有功,赏赐金银无数。

至于说真正拉着火炮在城中抓人的忠顺亲王,皇帝老爷又病了,太子一个后生晚辈,总不好下旨申饬亲叔叔吧。

于是乎,内阁下了一道钧旨,提醒忠顺亲王办案的时候柔和些,注意点影响……

顺带的,内阁还议定了一个方案,请旨敕封忠顺王刘恪为监察院常务副院长,专门巡视各地,负责对各地官员的监察、侦缉以及惩治工作。

专业对口,一下子就让老十三嘴角咧到脑后根去了。

听到贾琮的劝说叮嘱,老十三嘴上连连应声,但就是死活不改。

在赦大老爷还在海上联合松江水师、林家两支船队剿匪打炮玩的时候,与之配合的就是老十三开始从浙江往南横扫,一路将“战线”不断的往南推。

除夕夜时,与黛玉二人在苏州林家老宅守岁过年的时候,他们收到了泉州送来的信。

国朝两大老纨绔胜利会师,联手又坑了林獒一把。

“林五叔怎么会就这么轻易信了老爹跟十三爷,当这两位大爷一致说什么事好的时候,一定不能信的呀!”

虽说那是亲爹,可林獒怎么就信了这两位的忽悠,将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都掏了出来……

黛玉却笑着说:“也不一定,我觉得公爹的这个主意挺不错的。紧靠朝廷,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势力范围扩大到美洲那边。虽说也有几家派了船只人马去那边跟西夷争夺地盘,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若是由民间势力联合,再有朝廷的背书,那就不一样了。”

大航海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西洋各国在背后支持,要不然就凭所谓冒险家的人力物力,根本无法做到远渡重洋。

西夷能如此做,我天朝又何尝不行?

而且赦大老爷在陆地上真的玩腻了,如今家中一切安稳,在海上打了几炮后彻底上了瘾,正蛊惑着老十三随他一块出海呢。

等到贾琮往京城的信刚刚寄出时,泉州方向又一次来了数封书信。

其中一封是给他跟黛玉的,其他的都是赦大老爷与老十三要送往京城的密信。

既然是密信,贾琮自然不会拆开去看,只与黛玉一起看完了老爹给他们夫妇的那封。

信刚看了个开头,贾琮与黛玉皆是深吸了一口凉气。

“完了,公爹要出海!”

“完了,我的海王大业被老爹抢了先!”

……

元祐十四年的春天,祥和安宁,一切的美好似乎都在阳春三月间洒向了整个大夏。

太子刘弘对政务越发熟稔,在内阁的辅佐之下,新法一条条稳步施行,一位位少年意气的御史出京巡视,传来了一封封最为精准的真实汇报。

京城往锦州、京城往安北、京城往开封三条铁路铺设完成,等试运行结束就会正式通车,并开始继续往东、往北、往西延伸建设。

按照规划,下一步就是修建开封往西安府直至兰州、通州往南直至金陵,金陵至广州府的铁路。

要不是高原铁路的技术至今没有什么突破,工部那群疯子敢将蒸汽机车推到乌斯藏去。

第一艘蒸汽机船已经在江南造船厂下水,还在江南打转的贾琮亲自登上国朝第一艘蒸汽机木船感受了一下。

虽说还有待优化完善,但无论是速度还是舒适度,都吊打使用风帆船桨的老式舰船。

随着赦大老爷与老十三一个在东南近海追剿走私,一个在岸上拉着火炮整顿吏治、惩治不法官商,浙江、福建、广东三省的吏治在三个月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说那些从京城来的年轻御史,就是贾琮自己都没想到国朝最繁华最富裕的几个地方,竟然会变成吏治最清明之所在。

广州府的商人甚至为这两位爷立了生祠,大门外的石碑上刻了四个字:在世财神。

这两位爷查贪官、查胥吏、查豪族、查走私,广州市舶司的进出口量在短短三个月间暴涨了数倍。

营商环境的变好,感受最真切的就是这些正经做生意的人。

六月时户部收到了地方送来了元祐十四年的夏税,南直隶、福建、广东三省的商税比上一年同期增长了三成,同时还带动了临近各州府以及内地农副产品的贸易发展。

不说别的,安北、北庭两大都护府的羊毛、西域都护府的棉花,几乎成了东南各地争抢的生产原料。

关内要的是原料,关外要的是粮食、盐巴甚至是以前贵族才有资格使用的瓷器、精美的丝绸也成了关外百姓的日常用品。

中秋节皇帝圣寿,虽说还在老圣人的孝期,但各地督抚送往京城的贺礼还是不可少的。

贾琮没打算今年回京去,老丈人现如今的权力越发大了起来,新法的实施又需要老丈人不断集权,他还是避开点好,省的有人说朝中有伊霍之徒……

“外祖母说她会在九月初一出京,赶在天冷之前抵达金陵。二叔原本想让宝玉陪外祖母的,不过宝玉最近正忙着跟佛、道两家论道,脱不开身,就只有四妹妹随外祖母南下了。”

黛玉看完了京城送来的书信,感慨如今亲人离散各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随着家族的兴旺,必然会带来无尽的责任。

像是赦大老爷,六月时还在广州外海一带游**,中秋节那天就送来了一封信,他在广州接了老十三出海,与林獒一起,三人率领三十五艘大小船只组成的庞大队伍,一路南下去了满剌加方向。

若不是家中老太太年纪真的大了,赦大老爷早就领着船队去美洲跟西夷争抢地盘了。

“宝玉不是正跟理学各家论战吗?怎么又跟佛、道两家对上了?我看看……”

贾琮接过了黛玉递来的书信,字迹娟秀,还附有好几副图画,一看就是惜春的手笔。

其中一幅图特有意思,背景应该是国子监大校场,高台上有一位胸前佩戴宝玉的少年,正与一名头顶有戒疤的和尚论道,另有一名身着道袍的高人虎视眈眈。

“有点意思……宝玉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境界。”

贾琮看完了惜春在信中的讲述,心中的疑惑就去了大半。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宝玉要格物,要重定礼教规矩,第一个要面对的是如今还是显学的理学一派,其次就是佛道两家。”

只能说,贾家从来就不缺人才,只是都是些跑偏的人才。

像是宝玉这种奇葩性格,只要他脱离了低级趣味,很快就能在某个方面展现出他的智慧。

格物致知,知行合一,这是贾琮很久以前跟宝玉提及过词汇。

宝玉对当下理学的不满,对那些陈规陋俗的不满,随着他入世后的不断修行,不断完善他心中所想,最终会孕育出独属于他的道。

贾琮不过是简单的引导了一下,不想竟然让宝玉孕育出了大夏版的“阳明心学”,也不知是好是坏,这可是大事,必须谨慎应对。

“这还得请周老爷子出手才行,就宝玉的小身板,根本扛不住理学、佛门、道门的联合围剿。”

想到宝玉多年前还在胭脂堆里愉快的玩耍,如今的宝二爷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贾琮不由苦笑连连,这算不算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家里出了个“心学大佬”,最头疼还不是他这个宝玉引路人?

想到此处,贾琮往北长叹:“周老爷子啊,咱修书修了两年半,该正式出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