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三章 栊翠庵前坠落香囊
大观园里夜夜有赌局,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而且越是有雨有雪的时候,婆子们闹腾的越欢,林之孝家的接了王夫人的命令来看管园子,又要应付上面主子的yin威,又要打点下面散众的聚事,少不得对这种夜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宝钗四人战战兢兢的过了桥,只路过栊翠庵的时候隐隐听见里面传来念经的声音,飘渺而又离魂……莺儿害怕的挤在薛宝钗的身边,眼神四处游移:“姑娘,这是什么动静?”
薛宝钗虽然心中也有胆惧,却依然嘴硬的说道:“能有什么动静,大约是妙玉领着一干小尼姑小道姑在诵经拜佛。”
栊翠庵门前种着百十来株红梅,这个时节虽不盛开,但是枝干却异常的高大,树叶极其的繁茂,将个小小的牌匾就隐匿在其间。
莺儿越害怕,那眼睛便越是瞪得溜圆,眨也不眨一下的望向密林中。忽然一阵风动,树叶发出呜咽的哭号,莺儿就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似乎有个雪白的影子在栊翠庵的门前一闪,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莺儿正使劲儿的揉眼睛,薛宝钗不耐烦道:“还不快走”
“知道了,姑娘。”她心中虽有疑惑,但是见大家步履匆匆,甚至开始将自己甩在身后,才害怕的小跑跟了上去。
薛宝钗四人刚走,栊翠庵的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尼姑探出头来,左右瞧了瞧,才轻轻的呼道:“师傅,师傅……”
从暗花扶璃的小假山后闪出一人,却是贾家从西门外牟尼院请来的官宦小姐妙玉。
小尼姑欢喜道:“师傅可是收集到了花粉?”
“有却不多,不过这次的丹药总该是足够了。”妙玉欣慰的笑笑。小尼姑听的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有些埋怨的说道:“师傅该是叫着我与你一同前往的,这园子里又大又乱,保不准那个犄角便有些牛鬼蛇神。”
妙玉笑而不语,她刚才可不就是被人当做成了牛鬼蛇神?
妙玉未将此当回事儿,正要进庵门,小尼姑却叫道:“师傅等等。”小跑着下了台阶,借着月光将地上一只荷包似的东西捡了起来,放在鼻子前面闻了又闻,怪的很。
“师傅,你看这个”小尼姑恭敬的将捡来的物件交给妙玉。妙玉看的并不真切,实在是这月光昏暗的很,只是将荷包似的东西放在掌心里细细摸索,绸缎粗糙刺手,刺绣也不是什么高档货,凭着手感大约猜得出是只水鸟。
小尼姑抻着脖子说道:“有股子胭脂的味道,好难闻。”
妙玉小心翼翼的将锦囊往鼻子前一凑,呛人的浊气便往鼻孔里钻,妙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声在深夜中显得异常的刺耳,好些只鸟儿从树丛中扑扑啦啦的飞出,分不清头脑的胡乱撞击。
妙玉只心中好奇,这香囊可不是什么富贵小姐该有的下等玩意儿,刚刚打这里路过的不是薛宝钗还能有哪个,她一个皇商家的女儿,会使用这种东西?
妙玉费解的摇着头,顺手将锦囊塞到了自己的袖口中,转身和小徒弟进了庵门。
且说薛宝钗“有惊无险”的出了西大门,人渐渐多了起来,巡夜的人一拨接着一拨,见了薛宝钗多半要小心的巴结讨好。
周瑞家的刚从王夫人那里出来,打贾政带着金钏儿去了任上,王夫人的生活便越发感觉寂寥了许多,尽管那周瑞家的有男人有孩子,却还是被王夫人拽着念叨个不停,尤其今儿是黛玉进府的日子,二太太可不就更多的抱怨了
“宝姑娘这是哪儿去?”周瑞的忙赔笑道,她身后倒是呜呜泱泱跟着七八个巡夜的婆子,看着比薛宝钗四人体面多了。
“原来是周姐姐”薛宝钗笑道,“姨妈派人来找我,说是晚上就歇在西跨院。”
周瑞家的肃然点头,一脸的赞同:“可不是,姨太太上了年纪,越发的惦念着叫孩子们在自己身边,宝姑娘虽住在园子里,但也要时不时的去探望姨太太才好。”
两拨人马说说笑笑就到了西跨院。周瑞家的本就嘴巧,一路上奉承着薛宝钗,倒叫薛宝钗心里舒坦了许多,临进门的时候还让着:“周姐姐且进来喝口茶”
周瑞家的正要说话,就听西跨院里冷不丁传来一阵哭闹声,这老货最会察言观色,忙笑道:“不了,不了,家里尚有一堆子的事儿要做,先承了宝姑娘这个情,咱们两处离着近,等有了时间我亲自来给姨太太请安。”
薛宝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莺儿替我送送周姐姐。”
周瑞家的一走,薛宝钗顿时没了笑意,吩咐两个跟随的贾家婆子:“你们两个回园子里吧,明儿一早来接我,晚上守夜的时候少要贪酒。”
其中一个婆子有些忿忿,当园子里的路好走呢她正要顶撞几句,就被另一个同伴往后一拽,那人笑呵呵的回道:“宝姑娘放心,一准儿耽误不了你的正事儿。”
薛宝钗进了西跨院,香菱正可怜巴巴的跪在地上,旁边另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媳妇直哭爹喊娘的趴着。
薛姨妈坐在廊下的一张大摇椅上,头顶上一溜烟儿的挂着十来盏红灯笼,大丫鬟同喜、同贵一见薛宝钗:“姑娘回来了。”
薛姨妈忙道:“我的儿,快来”
薛宝钗站在母亲的身边,斜打量着当院的香菱:“母亲,香菱怎么了?这丫头最得母亲的喜欢,难道是犯了大错?”
薛姨妈一听这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香菱的鼻尖骂道:“这小贱蹄子,不好好的伺候大爷,偏想着什么诗啊句啊的,险些没将我的蟠儿给烫伤。”
“哥哥现在如何?”
薛姨妈双手合十,虔诚的拜道:“也就是我的儿福大命大,佛祖保佑着他呢倒是没什么大碍。”
院子里被照得通红,薛宝钗很容易就看到了香菱手背上的一大块儿烫伤。跪在香菱身边的小媳妇见薛家娘俩根本不管自己死活,反倒是去问连个通房丫头也不配的香菱,这酸水就止不住的往外窜。
加上后背一阵阵的火辣,小媳妇用双手支撑起欠身嚷道:“姑娘可要为我做主烫伤大爷的是香菱这个小蹄子,太太做什么要对我下狠手?我虽不是大爷明媒正娶之人,可到底比香菱跟亲太太、姑娘一些。”
薛姨妈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气的牙根紧咬:“若不是你这yin妇跑到前跨院与小厮们夜会,我的儿能受这样大的苦。你是我花了三千两银子买回来伺候大爷的,不是叫你来当少奶奶。”
薛宝钗见母亲骂的脸红脖子粗,心中着实也气恼母亲识人的眼光。
当初薛蟠半死不活的被人抬回荣国府,薛姨妈几乎没跟着要一起去了,还是薛宝钗拼命劝说,才消了那悲切之意。薛蟠在狱中早就被拷打折磨的不能人道,薛姨妈只不信,非要花钱从扬州买那最好的瘦马回来给儿子享用。
钱是没少花,但是薛蟠傻呆呆一点当初的风流劲儿都没有。叫那扬州瘦马夜夜难熬。
往日伺候薛蟠的小厮们能有几个老实的,简直就将薛蟠的卑劣学了个九成九,见这小媳妇姿色靓丽,说话轻佻,时不时的就上来**一二。
今日恰巧被薛姨妈在前跨院撞了个正着,她焉有不气愤的道理。
薛宝钗安抚的弯腰揉着薛姨**心口,冷眼看着趴着的小媳妇:“母亲何必和这种人多费唇舌,明早叫人牙子来领,远远的打发了她才是正理儿。”
小媳妇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刚想求饶,偏想到了什么似的,到了嘴边的话就是一转弯:“姑娘好慈悲的心肠,怪不得人人都夸赞你,知道我在你们家受苦受难,好将我送走,我这里可是要谢谢了。只是奴家的嘴巴最不老实,什么该讲的,什么不该讲的,未必会有这个把门儿的,到时候外面传出什么对宝姑娘不好的消息来……”
“你也不必说这些威胁的话,”薛宝钗冷哼道,“我们薛家若是连个小小的扬州瘦马也奈何不得,岂不是要辜负了这百年的声誉。来人……”
同喜、同贵忙上来将小媳妇连拖带拽的弄走,薛宝钗才搀扶着姨妈进了内室。
“叫你问的事儿怎么样了?”薛姨妈揉着自己的腰,漫不经心的问道。
薛宝钗神色一暗:“林丫头口风严实的很,无论我说了什么条件,她都不肯应下。母亲……不如咱们先去拜见拜见郑夫人吧,她不是这府邸上的亲戚嘛。”
“傻孩子,母亲早就去过了。”
薛宝钗一惊,忙问:“那……”
“那郑夫人是三皇子侧妃的母亲,上来就欲索走咱们家五万两的银票,真是狮子大开口,所以说……”薛姨妈语重心长道:“你万不可耍小姐脾气,该好生的巴结林姑娘才是。”
薛宝钗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似的,下意识的往自己腰间裙内下的小荷包处按去,谁知却两手空空。
“什么丢了?”
薛宝钗哪里敢告诉母亲丢失的是什么,“是我记错了,还以为将腰间的玉佩带来了。”
薛姨妈并未在意,如果她细细品味的话就会发现,宝丫头从不爱这些花儿的朵儿的……怎么会凭空出现了个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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