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又犯了老毛病,他纠结了,犹豫了,内心有些怕了。

此子的野心,真的令他有些惊惧。

自从对方出海以来,所出之计策,一条比一条胆大,一条比一条超出常人想法。

而更为神奇的是,此子却都办成了。

不但办成了,而且远超过前番的计划。

蛮族这般兵盛势不可挡,百战百胜,辽西人人畏惧,谈蛮色变,而此子却敢领几百人出海,直面锋芒。

不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实力也滚雪球,不,雪崩一般的壮大起来。

唐清安看到了史鼐,就想到了自己。

两人其实都是普通人。

只不过自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站得高看得远,步步先机之下,才一帆风顺。

对于史鼐的犹豫,唐清安有所预料。

关于他们几家的谋划,唐清安也清楚。

王子腾为什么要外放,就是想要在陕西,山西重新走出一片天地,以此获得功绩,光复家族实力。

贾府无法出面,则由王子腾出面,史家则在朝堂周转,流于太上皇和皇上之间。

就算太上皇死后,还有史家可以保住几家。

而在唐清安看来,这才是一条死路。

贾敬虽然厉害,却终归不知道大势。

地方民寇如今看上去好剿,好抚,可是民寇来自于民,源源不绝,除非有粮食,否则杀一万起十万,杀十万起百万。

除非屠杀个几千万,剩下的百姓们,则人人有田,人人又粮,才能解决民寇。

如今小冰河时期,加上大周人口繁衍之快,已然亿万之多,传统的粮食产量又不高。

朝廷积弊是一个因素,可是哪个封建朝代不也是积弊甚多。

像那大明,中期时就有百万乱民造反,最后不一样有两三百年的国柞。

这是时代造就的苦难,不是人力可抗。

就算换成自己,除非立马把番薯,玉米等物育种几代,在全国推广开来。

然后清查全国田亩,最重要的是解决辽东边患,内地民患等等。

辽东战事平,每年能省下千万石物资供给,减掉三饷,全国清查田亩,才能获得更多的粮食,加上高产作物等等。

如此这番,政治清明,国泰平安,新种丰收,才有可能解决民寇之事。

其中一事不平,则民寇不绝。

就像伟人说的,就怕事情扎堆,所以唐清安看来,去陕西山西才是一条死路。

为何多年后,王子腾归途病亡,不就是因为在陕西遇到了大挫折,操劳成病,忧虑之下疾病攻心。

最重要的是皇上当时已经获得权势,而王子腾不但没有建功,反而让朝廷损失惨重。

加上贾珍,贾赦等人不听贾敬的安排,贾珍串联权贵子弟,贾赫联系各节度使。

想要以此获得权势,来保自家的势力,彻底恶了皇上。

不但如此,两人能力低下,贾珍威信不足,不能督促各家子弟较射,最后又靠着吃喝嫖赌来收拢各家子弟。

红楼梦第七十五回就写的清楚。

贾珍请了各世家弟兄及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

后来见不妙,便渐次以歇臂养力为由,晚间或抹抹骨牌,赌个酒东而已,至后渐次至钱。

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

换做是谁家长辈不恶心?

贾赫更是无能,只因为开国八公中,缮国公府彻底落寞,贪图其家中财产以结交节度使,逼迫其后代石光珠,也就是石呆子以致于他身亡。

这番下来,两府算是彻底恶了勋贵门第。

要知道石家和宁国府,当年同为忠义亲王一系的左膀右臂,只不过宁国府逃过一劫,石家却没有逃过去。

先有了元妃之亡,再有了王子腾之逝。

想必王子腾归途中,已然有预感了罢。

开国八公,贾府独占两门,像他们这等人家,老老实实关起门来过活也是远超普通门第。

不怕奢靡,就怕不耐寂寞,非要出头,想要出头也不是不行,就怕走错路。

唐清安虽然没有见过贾敬,但是神交已久,知道此人才是贾府的定海神针。

可惜。

“我此番回去后,会开始置百官,着手清田事宜,命屯田官,在各岛各处开垦荒地。

然后整顿军队,诸事完毕,则率军出海,去镇江一趟,寻找可战之机。”

史鼐此人,需要逼一逼。

如果是外人,那么是二品武将,敢这么做会彻底恶了史鼐,毕竟对方是辽东经略,地方最高长官。

而唐清安不是,已经是荣国府的女婿,几家同气连枝,你中有我,实为一家。

所以史鼐已视此人为自家晚辈。

又有唐清安虽然桀骜,却从来不瞒他,因此史鼐认为这都是互相视为自家人才有的行为。

“此事需要慎重,不可妄为,至少也等我和京城各家联络一番,先透各风声,让各家有个准备。

如此就算有人弹劾你,才好出面为你辩解,护你的周全,不然朝廷一纸令下,令你回京申辩,岂不是更耽误了你之大计。”

唐清安闻言,这件事的确急不得。

“那史公先赐我三百空扎,我回去也好置官,先行屯田修物,等史公传来确信后,我再开始清田。”

史鼐见唐清安一意孤行,只能叹了口气。

一边写信去了京城,一边让儿子回京,核对唐清安和贾府小姐两人的生成八字。

唐清安如今是副总兵,来锦州向辽东经略汇报事宜,是合乎规矩的,但是去北镇却不行。

见了舅舅一家人,带上了乌忠,乌全得,乌顺三人,坐船回了金州。

在甲板上,望着北镇的方向,久久的出神。

历史上,今年后金进攻广宁,北镇就是原来的广宁中,左,右卫的驻地,北镇丢失了。

辽西明军大为恐慌,想要全部撤回关内,有了袁崇焕抗拒命令,带着人马死守宁远,才算是保住了辽西走廊。

如今没有袁崇焕,也没有红夷大炮。

如果北镇败了,很可能大周就彻底丢失辽西走廊了。

如果大周失去了辽西走廊,那就会全力防守山海关,不会再有支援补给送给金州。

因为山海关之后就是京师了。

为了保卫京师,金州这等孤悬海外之地,当然就不会在视线之中。

所以北镇不能败。

而辽东节度使,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

北镇镇远堡。

女儿已经跟随夫家退回了广宁,丁源看着女儿写来的书信,即想念女儿,又欣慰对方离开了北镇。

“父亲,请切保清安兄弟的义弟,我们几家关系非同寻常,而清安兄弟已经受到贾府亲眯,定下了婚约,前程可见一斑。

这件事又是我们其中有出力,万一清安兄弟的义弟又个好歹,难免迁怒我们,影响几家的关系。

如今辽东这番情景,以后还要多依靠贾府才是,万一辽东不保,父亲可逃回关内,也可找贾府出手保全你,介时我们一家团圆,则女儿再无牵挂。”

丁源收起信件,看向自己的儿子丁胜安。

前番是他和那陈德言出关,贩了几十匹马归来,却被人扣住了,是辽东节度府亲自派的人。

放了丁胜安,关了陈德言。

如此做派,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这是针对那如今声名赫赫的唐清安,唐副总兵的。

丁胜安自从放出来后,这些时日很颓废,自觉自己对不起陈德言。

两人出关以后,朝夕相伴,对陈德言的才能,丁胜安心有佩服,如今这般情况,显得自己好没有义气。

“我已经去打听了清楚,那陈德言在大牢里,并没有被虐待,而是单独关押,可见并没什么危险,你又何必这般姿态。”

丁胜安闻言,苦着脸说道。

“原来我和他义兄,结识了一番,本就佩服他,后来见了陈德言,又佩服其才,可见唐兄弟的本事,不光自己有才能,识人的眼光也是强人一等。

我本倾向结交他们,如今却闹成了这样,我一个人在外面平安无事,以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唐清安既然是有眼光的,当然知道这件事是冲他去的,如何又会怨你。

你却是小瞧了人,对方既然短短的时间里,做出了这么大的功绩,又岂是容易迁怒人的。

你和你姐一样,都杞人忧天了。”

丁胜安坐不住,说要去北镇牢里,为陈德言送去一些吃食衣物,也为其打点一番,让他在牢中舒服些。

丁源这次却没有阻拦。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所以知道儿子这次的行为,并不会引起灾害,牵连他自己。

北镇。

谢友成终于见到了辽东节度使,李达祖。

“你原来是金州的佥事,如何为唐将军奔波?”

听到李达祖对唐清安的称呼,谢友成心里有底了,松了口气,这件事有的谈。

“我原来受困于蛮族,得将军解救,其又有光复金州之德,我本是金州人士,于公于私皆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李达祖知道此人必定是唐清安的亲信了,这等事情不会借外人之手。

“我从邸报中,得知唐将军原本收服了金,复二州,为何又轻易的放弃了复州,可有教我?”

谢友成耐心的把原委解释了一番,李达祖恍然,的确是老成之法,不浪战。

想到自己原先想要趁着蛮族立足未稳,发起反攻,如果不是史鼐的阻挠,说不得也能立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