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亡太高。
作为主帅,朱秀都忍不住心疼。
但是十余万大军,想要临时调整军略,属实困难至极。
看着屋内的舆图沉思。
金江军的优势是什么呢。
流民军的弱点是什么。
流民军的老兵精锐,作战意志的确不弱于金江军,但是金江军仍然还在压着流民军打。
不过这么打下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不是事。
密县是个小城。
因为这场数十万规模的战争,让密县热闹了起来,城里都是忙碌不停的民夫官兵官员。
看上去显得非常的杂乱。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
“谁都没有预料到流民军能一昼夜行军两百里,导致突发的状况,大周山变成了添油战。”
很快。
花眼等人被招至。
当年正壮年的花眼,已经五十余岁了。
不过脾气仍然火爆。
一辈子都这样,也没想改。
但无论谁,还得客气的叫他一声老营头。
是的。
他还是一名营总。
骑兵营营总。
也是金江镇资历最老的骑兵营。
老兵老将。
作风很孤傲,很难接受军学堂新的作战战术。
但花眼带领的骑兵营,仍然是金江军的绝对主力之一。
旧时代的巅峰。
没人敢无视。
“朱大帅,你就直接命令吧。”
对于大周山战事的惨烈,他也有所耳闻,虽然心里难免伤感,却也不以为然。
伤亡高又怎么样。
难道他们还怕了流民军不成。
怕死?
怕死不当兵。
朱秀赞赏的看向花眼。
有时候。
军中就是需要花眼这种独特气质的将领。
可能不够听话,但真的能带动军心。
本来人人灰心的时候,唯他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心提了起来,说话带劲,让人喜欢。
“这里。”
朱秀点了点舆图。
“明白了。”
不等朱秀开口,花眼就明白了朱秀的作战意图。
“新王想要用他的精兵压垮我们,但他不知道,我们金江军什么都多,精兵更多。”
朱秀重重的锤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冲垮他。”
“得令!”
花眼带着众将抱拳。
金江军控制了草原,还有济州岛的养马场多年的培育,战马来源丰富而且便宜。
有完善的马政培育战马。
每个营都有骑兵。
但金江军还是特意设立了几个大骑兵营。
从密县各地。
“得得得。”
无数的马队汇集。
轻骑兵,重骑兵,火枪骑兵,长枪骑兵,弓骑兵。
五花八门。
各自按照自己的位置行军。
形成了旗帜的“海洋”。
马速并不快。
全军压着战马的速度行军,以节省体力。
……
“新王。”
陈永良悄悄来到龙在前身旁。
“何事?”
龙在前抬起头,眼睛充满血丝,声音沙哑。
一股气冲垮敌人。
遇到强军。
那就两股气。
还要精锐一等的。
那就三鼓气。
总之。
这种勐烈的打法,不但不如人们所想那般会导致巨大的伤亡,反而会减轻伤亡。
靠着这种战术。
三年来龙在前无往不利。
从商洛山出山后。
他就没有打过败仗了。
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比精锐还要精锐的军队该怎么办。
因为龙在前想不出。
流民军已然是天下一等不怕死的死兵。
连官兵们谈起流民军中的死兵时,人人皆胆寒,不敢与之厮杀,就是因为死兵的打法。
引以为傲的战术,遇到了磐石。
巨浪冲击一波又一波。
四处飞溅起无数的浪花,而磐石还在那里。
老兄弟的死讯传来,惊醒了龙在前。
连他都如此,何况其余人。
“金江军太凶,不比咱们不怕死,如果金江军都是这种,恐怕咱们打不赢。”
流民军虽然有数十万。
但数十万军中,真正算新王老兄弟的人数不足三万,其中还有前年其他队伍加入的。
而其余的营头,合起来也没有两万。
最大的一支王扬祖的队伍,能和新王老兄弟比肩的,也只有不到六七千人。
短短八九日的功夫,老兄弟们死伤近两万人。
再打下去。
金江军还坚持不坚持的住,谁也不知道。
但是流民军真的伤不起了。
要知道二十万大军里面,有各地招降的官兵,还有新加入的青壮,以及不属于八盟的外系流民军。
老兄弟死完了,新王用什么控制大军?
龙在前明白陈永良的意思。
他想让自己同意撤退。
“金江军。”
“金江军。”
新王低着头喃喃几句。
很快。
他恢复了镇定。
“不把金江军打败,咱们撤到何处去?”
听到新王的顾忌,来之前,陈永良就想好了万全之策。
“他们追咱们跑,地盘都让给他们,他们需要分兵把守吧,占得地方越多,他们的力量越削弱。”
“而且不能跟他们野战了,湖广有地利,咱们以襄阳抗拒金江军,以待战机。”
“还可以联络西王,西王的老兄弟贼多,听说他还招收了不少云贵的土兵。”
“大敌在前,咱们应该像以前一样,联手打败强敌,然后在来瓜分地盘。”
“咱们坚持几日,把伤病的老兄弟们先转移出去,布置妥当再开始安排撤军。”
新王不愿意松口。
陈永良是二哥手下中最出色的头目。
可以说算二哥的半个军师。
他的想法的确很妥当。
之所以这么复杂。
无非用杂军来拖延金江军。
因此保下受伤的老兄弟们,先让撤到安全的地方,因为受伤的老兄弟们行动不便。
其余的老兄弟不动。
不代表没有安排。
留下老兄弟们,即是稳住军心,避免其余的军队溃乱,可当撤退的命令下达,还怕老兄弟们逃不脱?
流民军最拿手的本事就是逃跑。
只要给点时间拉开距离,骑兵都追不上了。
但是等于放弃了其他人。
不是每支军队都能像老兄弟们那么能跑的。
龙在前迟疑不定。
“当断不断,新王,可不能在迟疑了。”
“万一金江军也坚持不住了呢。”
龙在前忍不住说道,话音刚落,不等陈永良开口,自己就露出自嘲的笑容。
无声的裂开嘴,尽显身上的颓废。
这里只是金江军的一支偏师。
自己带领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当。
这都无法拿下对方,更何况等到金江军的主力。
……
密县处于开封府与河南府交界处。
新王的近二十万大军。
一部分在开封府境内,与金江军作战,还有一部分留在开封府。
沿途百里,处处是军营。
“得得得。”
“得得得。”
尘土飞扬,形成沙暴。
绕过大隗山,近万名职业骑兵,分成了十余道铁墙。
没有什么技巧。
就是撞过去。
花眼的打法,倒是与新王的战法类似。
“儿郎们,出击!”
“风!”
“风!”
“雷!”
各种口号响起。
随着口号和号角声。
一支支骑兵转动方向。
每名营总都会配发一把指挥刀。
将军说是学习法国皇帝。
是军官们的荣誉。
漂亮的指挥刀,人们都喜欢。
花眼在欧洲名气极大。
他自己却不晓得。
因为当年那场战争,有名传教士无意间制作的油画,一副关于金江军骑兵行军图。
刚好碰到了花眼经过,把他着重刻画了一番。
新来的传教士见到花眼,啧啧称奇。
前年。
花眼才知晓此事。
深以为憾。
那狗娘养的传教士,偷偷画了自己,招呼也不打声,给他过眼看看也好啊。
闹得他失眠多少次,一直想要看画中自己是什么模样。
不过也正是那名新来的传教士。
花眼在他面前得瑟的炫耀自己的指挥刀,问他比法国都漂亮不。
此时才得知。
原来法国没有这种行为,更没有皇帝,只有法兰西国王。
不过无所谓了。
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
他平举指挥刀向前。
使劲的往前面冲。
花眼是主将。
所有人都得在他前面。
而他非要冲到士兵们的前面。
于是。
金江军的骑兵列队,仿佛一道狂风急速都吹拂大地。
哪怕眼前是拒马也不停留。
要么跳跃过去,要么直接撞开,要么摔下马被踩死。
匆匆放下拒马的流民军们,丝毫没有挡住花眼的速度。
一阵风似的刮向流民军后营。
弓骑兵们往头目装扮的人身上招呼。
火铳骑兵密集的靠近重甲步兵齐射,然后把三眼火铳当成榔头打过去。
……
花眼喘着粗气,他还能坚持,战马却口吐白沫。
冲了几十里地。
于是处于二线保留精力的陈玉,带领第二营接替。
然后又是郑刚。
……
十万流民军大营。
上百里地。
半日间就被金江军的骑兵冲垮了。
甚至还有主动反正的军队,说是原来朝廷都军队,被逼无奈才暂时投降。
遇到了一支忠顺王败亡后,投降的辽西军。
金江军和辽西军。
拉扯了十几年。
见到了金江军犹如见到了亲人,立马投降归顺。
总之。
方圆百里乱成了一锅粥。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
流民军后营彻底失去了中枢,陷入了崩溃。
顾不上其他处。
反正也是碰运气,没指望多大的成效。
命令归顺的几部招降流民军溃兵,打击有从重新聚拢态势的流民军。
“多余的话不说了,这里处处是战功。日后保国公怎么赏赐你们,就看你们现在的表现”
交代了诸人。
花眼径直往新王的方向而去。
一路驱赶流民军溃兵。
犹如坍塌的大山。
溃兵动摇了其他的营盘。
……
骑兵营刚离开。
朱秀就亲率大军前往大周山。
这就是占据地利都好处。
金江军本来就精锐,加上占据洧水,与大隗山遥相呼应,流民军想要攻破密县左翼,委实属于痴人做梦。
所以朱秀可以放心的带领主力离开密县,不同担心后路。
流民军可没这个地利。
他要全歼流民军。
因为他找到了流民军的弱点。
……
“什么?”
后方的消息传来,龙在前晃了晃,差点晕了过去。
“你敢乱咱军心!”
龙在前怒骂。
咬着牙看着来传递情报的人。
“新王,俺没说谎。”
那人委屈的说道。
“把他押下去。”
龙在前挣扎片刻,到底没有要杀他。
“新王。”
陈永良、罗大、王翔、李日芳等众将面露慌张,举手无措。
“咱们……咱们怎么办。”
龙在前紧皱眉头。
是该下决定了。
突然。
他抬起头眺望。
五颜六色都旗帜,出现在了地平线。
金江军的主力,整整五万大军,抵达了大周山。
各个方阵依次摆开。
速度极快又整齐划一,可谓军纪严明。
“虎。”
“虎。”
“虎。”
……
“冬冬冬。”
战鼓擂响。
军威嘹亮。
士气高涨。
每名金江军士兵大声呼喊,狠狠的盯向前方。
“呜~~~~~~”
大周山上。
响起了军号声。
李伯升亲自下令,为大军助威。
“朱”字大旗。
赫然的屹立起来。
告诉所有人,金江军主帅已然抵达。
此处即是决战。
黑压压都金江军,盖不住都战心,仿佛要冲破天际。
远处都陈永良,眼神露出绝望。
越是聪明都人越是容易动摇。
他本就担心金江军的精锐数量,如今他看到了。
不提大周山。
只本阵就有至少五万精兵。
“金江军名不虚传。”
龙在前反而平静了下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什么后悔的。
……
双方对垒的时候。
流民军后方。
传来了吵杂声。“”
流民军的溃兵被驱赶抵达此处。
~~~~~~
花眼可不懂什么蓄势。
他的势够足了。
第一个发动了进攻。
朱秀不会错过机会,立刻让人摇动旗帜,派出方阵攻打流民军。
火炮还在后面。
等不急了。
……
“陈永良。”
“在!”
“你去打退他们。”
新王还是新王。
再大都危机,他也没有慌乱,仿佛永远都是这么冷静。
陈永良军心动摇。
越是如此。
越是要趁着稳得住的时候,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以免坏了己方的大事。
陈永良咬了咬牙,领命而去。
“罗大。”
“在!”
“你去打退金江军的骑兵。”
罗大领命而去。
“王翔。”
“在!”
“你带领咱们的老杆子们,给金江军骑兵一个厉害,让他们尝尝咱们的三堵墙。”
“必不辱命!”
王翔自信道。
新王冷笑一声。
金江军骑兵厉害。
但是人有力穷。
他一眼就看出了金江军骑兵的疲惫。
用步兵去拖住他们,再让骑兵去砍杀他们。
虽然会导致巨大都伤亡,但新王缺的就是时间。
“李日芳。”
“在。”
“你留下断后。”
新王叹了口气。
“老兄弟们能不能活出生天,就靠你了。”
“大哥放心,俺死死的钉在这里。”
龙在前别过头。
他本姓李。
李日芳是他亲弟弟。
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