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
几名媳妇丫鬟围着一个女童,女童系着一条湖色百褶罗裙,上面盖着一件猩红绿花褶袄。
窄窄的袖口,露出粉藕似的手腕。
还带有略胖的婴儿肉,也没有带钏,肩上衬着盘金打子**瓣肩,脑后竖着髻鬃,露出两枝燕尾来。
粉凋玉琢般的小人,人见人爱。
身后跟着一名极年轻的妇人,“慢点走。”
虽然如此嘱咐,脸上露出微笑,看着女儿转动着那美丽的小小的头,柔软的发丝,因为好动而显得散乱,心中满是骄傲。
她本是忧虑的,但是老爷对女儿的喜爱不像是装出来,莺儿也就跟着欢喜。
一进屋。
院中,石砖上,面架前,唐清安弯着腰,手伸向铜盆中,用温水往脸上浇,一旁的金钏儿,手里拿着脸帕。
“爹爹。”
三岁的女儿唐晏柊,小跑了起来,稚嫩的声音中,满是期待。
果不其然。
“诶。”
唐清安突然听到女儿的声音,欣喜不已,也顾不上金钏儿递过来的脸帕。
女儿已经到了身前,张开了短短的双手。
不愿让女儿失望,唐清安不顾脸上的水珠子,滴在了衣襟上也不理,抱起了女儿,在地上转起圈来。
“咯咯咯……”
“咯咯。”
院子中,充满了女儿的欢笑声。
“我也要,我也要。”
听到外面的笑声,屋中的儿子唐晏桕连忙跑了出来,生怕错过了什么。
见状,手里的竹蜻蜓也不觉香了。
“你昨天打碎了家里的花瓶,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呢。”
唐清安转了几圈,轻轻的把女儿放在地上,转头教训起唐晏桕。
早上时,秦可卿把这些日子来,唐晏桕闯的祸,一五一十的告状,埋怨夫君不教儿子。
唐晏桕立马不乐意了。
他才不稀罕呢。
嘴里含湖不清,边往后方退去,准备开熘。
“老爷。”
莺儿从金钏儿手里接过脸帕,柔柔的声音,尽显温柔。
她是丫鬟,又生的女儿,幸运有个好老爷,不但没有嫌弃,至少人们眼中看来,比儿子都要宠。
没有太多的奢望,就希望能一家子幸福的度过漫长的一生,等女儿长大了,老爷精心为其挑选一个好婆家。
最好不要嫁的太远,如此,女儿还能时不时来府里探望自己。
小小的奢望,脸上一览无余。
因此。
唐清安止住了要继续教训儿子的念头,留在原地点点头,莺儿开心的上前为老爷擦脸。
垫着脚,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抚着老爷的胳膊,一手轻轻的沾,满眼都是着迷。
“再擦下去,皮都要擦破了。”
唐清安开了个玩笑,莺儿不去想老爷瞎说,只想自己是不是太用力了,只有感性没有理智。
见到莺儿自责的神色,唐清安拉着她。
“吃饭吧。”
被老爷牵着的手,莺儿身不由已的跟上前,尽显娇弱,感受手里传来的温暖,莺儿小嘴微张。
院子极宽,正北三间出廊正屋,东边有个月光门儿,里面原本是厢房。
自从贾探春来到金州,此处就改成了厨房,东院因此开了单独的小灶。
进了正屋,东间有屏风隔断堂屋和西间的屋子。西间就是居室两间屋子。
堂屋正中,不像外面是方桌,而是一张大圆桌,摆满了椅子。
圆桌上热气腾腾。
有小米粥,稀粥,牛奶。
一盘水煮鸡蛋,一笼蒸包子,一笼肉饼,一小碟咸菜,一小碟榨菜,一小碟腌白菜,一碟萝卜干,一碟黄瓜丝。
还有就是玉米。
玉米本就在云贵种植,在辽东试种了近十年,不论技术还是培育良种,皆已成熟。
包括玉米的保存。
官仓建立了专门的储蓄玉米的玉米仓。晒干或风干,直接堆放在仓库里储藏。
晒干或风干的程度,以及保存的经验,百姓们比唐清安更懂,哪怕他们也才接触数年而已。
金州城中。
有的院子里,已经开始在屋檐下,悬挂了满满的长串,如门帘珠子似乎的。
点缀了金州城,名如其名般,有了金色闪闪发光。
唐晏柊坐在母亲身旁,乖乖的把一杯牛奶喝完,满脸期盼的看向父亲。
唐清安给了一个好棒的眼神,唐晏柊才高兴的吃起了早餐。
女儿懂事,长子也很乖,唯独二子。
唐晏桕大口吃着包子,眼前属于他的一杯牛奶,一口未动。
唐清安耐受牛奶,自己的子女也随他,没有人会喝牛奶过敏,唐晏桕不过是不想喝而已。
左侧的秦可卿,把牛奶拿起,瞪着眼睛,让唐晏桕喝,才逼的他喝下去。
“呵呵。”
唐清安看了眼秦可卿,又看了眼莺儿,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呢?”
秦可卿不满道。
两人夫妻多年,只听到夫君的语音,就知道夫君必然没好话。
“当初刚嫁给我的时候,你也是温柔可人的性子,倒是生了二子,把你的本性逼出来了。”
闻言。
莺儿差点要笑出声,连忙捂住了嘴。
金钏儿,葛藟,陪着秦可卿的幺女,两名丫头也嘴角上扬。
秦可卿不满的给了唐清安一个白眼。
她倒是想要好好说话,可是逆子听不进好话,好好说话他只当做耳边风。
“晴雯最近在做什么?”
唐清安问道。
莺儿笑道
“小姐接了林姑娘来府上,晴雯,香菱她们常在那边。”
莺儿多年习惯了,也没有改口,嘴里的小姐就是薛宝钗。
唐清安听到这个回答,下意识的看了眼秦可卿,秦可卿仿佛没有发现,自顾自舀着小米粥。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内心暗叹,唐清安也无法插手,只要不闹得太过,家里的事情能混就混吧。
看上去秦可卿仿佛什么都没有做,唐清安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王府的心思大。
国内全力协助金州,然后连连往金州塞人。
金江镇在国内的事务,王府和贾府的态度,犹如天差地别。
前者事事上心,主动出手帮忙关照,后者除了海贸一事,除非陈德言亲自上门请,否则只当不知。
就连陈德言都忍不住,写的信中向自己抱怨贾政。
薛宝钗,贾探春。
唉。
家务事谁能分得清,唐清安不再想,陪着一家人幸福的吃过饭,和女儿玩了一番,才离去家中,前往节度府。
~~~~~~
节度府。
随着好消息源源不断的传来,又确定了长公子的安全,气氛才真正的缓和。
谢友成亲自去镇江坐镇,军司的事情,由徐辉在金州主持。
镇江方面,每日都会派出专人,骑马往西疾行,把朝鲜的形势带回金州方面。
接近晌午时。
徐辉脚步急匆匆的,脸上藏不住的喜意,路过的同僚,纷纷露出好奇之色。
“看来朝鲜那边又有大好消息了。”
“应该是。”
在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中,徐辉通过了侍卫们,进入屋子中,面带红光。
“大捷。”
“将军,武震孟传来的大捷。”
几名文书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的公务,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下意识想走过去。
大捷是好消息,节度府风气却向来严肃,所以徐辉并没有大肆张扬,选择先来告知将军。
将军的几名文书,是值得信任的人,经过精挑细选才挑出来的人才和自己人。
几名文书虽然年轻,性子却不会孟浪。
其中有李如柏,是李如靖的弟弟。虽然眼神好奇,脚下却没有的动,很快坐了回去,埋首公文。
受他的影响,几名文书也坐了回去。
“好。”
“彭。”
看完了信筏,唐清安忍不住大笑,高兴的拍了拍桌子。
信中说如何偷袭夺的天平门,如何居高令下射箭,让咸镜北道的大营崩溃。
咸镜北道的朝鲜军,忍不住撤退,在撤退的路途中,受到章毅带领的两千新合军骑兵冲杀,破坏了朝鲜军的阵型。
武震孟亲自带着大军随后压上,朝鲜军大溃,被金江军全歼俘获。
以此大胜。
整个咸镜北道各城无力抵抗,皆望风而降。
吉州,明川,端川,镜城,富宁,富居,茂山,会宁,庆兴,钟城,庆源,稳城。
十二座大小城池,除了咸镜有所抵抗,其余城池皆归附。
镜城虽然抵抗,但是城中无兵,被轻易拿下。
至此。
除了龙兴江以南的永兴,高原,文川,德源,安边五城,咸镜道大部分已被收复。
“好,好,好。”
唐清安心花怒放。
自己可算是开疆拓土,收复故地,哪怕以后,史册上总得记下一笔吧。
大厅中还有几名后辈,唐清安笑了一会,才逐渐恢复严肃。
无奈眉头作怪,勉强把眉头皱起,又渐渐散了开来,倒是显得更为怪异。
“写信。”
唐清安说道。
文书中,李如柏连忙展开纸张,拿起笔,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告诉武震孟。”
“一方面加强龙兴江的布防,一方面做入平安道的准备。”
“告诉李成贤。”
“大军得胜不易,后方运转不易,今收复各地,不应该放松警惕,反而更需要精心维持,以免复起叛乱。”
“告诉李倧。”
“我仍然支持他,是他最坚定的盟友,但是咸镜道和平安道是大周之国土。”
“作为盟友,他不该占据盟友的土地。作为藩国,他更不应该侵犯上朝疆域。于情于理,他应该支持金江军的行为。”
……
唐清安洋洋洒洒,一旁的文书李如柏,伏在桉几上,手中下笔如飞,字迹还能保持工整,属实不易也。
所言之事,多是以前商议过的计策。
应对各种情况,该如何针对,定出了十数条,根据形势,唐清安采取了最有利的一条。
“告诉谢友成,联络朝鲜金瑬,李贵,金自点,申景禛等人,联络沉器远,林庆业等。”
“还有郑斗源,张晚之,李尚吉,李莞驰等。”
“联络三部义军卢顺义,高金权,柳以全,卫所军守备黑九,大山。”
“关于夺回汉城之事,探清楚众人的态度,无论如何,说服众人反攻叛军。”
说道这里,唐清安停顿了下。
对于李倧此人,多年来双方配合默契,希望他不要不识抬举,下定了狠心。
“告诉谢友成,如果李倧不支持金江军,那么就放弃李倧,支持沉器远。
夺下汉城后,推举怀恩君李德仁为朝鲜国主,金江军支持沉器远,前提是他支持金江军。”
“最后。”
“让葛世峰带唐晏乾回金州,不要继续留在朝鲜。”
……
徐辉听完后,露出了担忧。
“遍观李倧登上朝鲜国主之位的行为,是个心有城府的人,而沉器远也是主意坚定的人,会不会?”
担忧两人都不支持金江军。
唐清安露出冷笑。
他在朝鲜布局多年,掌控了五支军队,五支军队的将领,皆不属于两班勋臣。
卢顺义,高金权,柳以全三人,是为数不多的,朝鲜百姓出身的义军将领后代。
而黑九,大山则是普通军户出身。
这五支军队,不受朝鲜国内旧有势力的参透和影响,军中士兵,多少家人嫁入辽东。
从上到下皆受金江镇影响。
如果李倧和沉器远两人都不同意,那么金江军就转为支持叛军,把朝鲜打烂,打到最后服帖。
叛军要是不听话,那就各打各的,一锅粥的乱打,看谁能笑道最后。
上下一心的朝鲜,唐清安无计可施。
可是人心分裂的情况下,加上他多年的布局,给了他太多可以应对的招数。
咸镜道和平安道,他要定了。
“升金忠善为金江军参将,升其子为千总,告诉他,他的功劳,朝廷看在眼里,我也看在眼里。”
金江军军力最高的时候,有十余万之众。
不同于国内,高级将领繁多,金江军高级将领甚少,参将以上的将领,整个金江镇也才十余人。
金忠善在朝鲜只是节制使,如何能相提并论。赫图阿拉城的豪格,带领二十万人口归顺,也才只是总兵而已。
如此信任,也是金忠善赢来的。
浑然不为自身的名利,先是背叛了日本,现在又背叛了朝鲜,除了自己之外,谁还能信他。
他和刘兴祚一样,都是具有国家观念的大才,非普通的武将可比。
而且对方在咸镜道驻守多年,影响力巨大,有他的协助,可以轻易的掌控咸镜道的局势。